氤氲的热气蒸的二人俏脸粉红,连扫连日赶路的疲惫,从大漠出来到此处已有半个来月了。这客房似有隔音效果,本来挺吵闹的大厅一旦关上了门窗顷刻间就安静了不少。
芷清闭着双眼,轻声问道:“小姐可查出治好体内病症的宝物。”子梳闻言缓缓睁开双眸,透着雾气的双眸分外迷离。
“那龙丹乃是宝物,又岂如海昙花那般容易到手。”说着轻轻闭上了眼霜,待睁开时眼中已充满杀气:“我早年颠沛流离,家破人亡,而今更是饱受龙丹折磨之苦,当日害死我娘亲之人,他日我定让他血债血偿。”
芷清耳听她声音清冷中透露出悲苦,不禁有所动容,跟在子梳身侧已有六年之久,虽她从不吐露她的家世,却也能从只字片语中了解她家族曾被血洗,娘亲更惨死在她面前,连至亲的师父亦离她远去,本以为她比自己要幸福,却哪想同样是个苦命的女子,但她却用她的聪慧顽强支撑着自己也拯救了她们。
芷清正色道:“小姐放心,不论天涯海角我们三个都誓死相随,你的仇恨就是我们的仇恨,就算某天与魔教为敌我们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子梳微微后仰,叹了口气:“我的仇人不是几个人,也不是简单的人…”她话尚未说完芷清微恼道:“若是没有小姐,我们早就是大漠里的一堆枯骨,小姐现在还跟我们说这些,是不把我们当自己人吗?”
子梳听她言语虽怒却满含真挚,不禁叹道:“我以后不会再说这些话了,这两天我们先在这洛城里好好休息调整,顺便逛逛这洛城。”
当下两人洗完澡便更衣休息了,一宿无话。
第二日天气晴朗,二人休息好了吃了早饭就出门逛街去了,为了不引人注目,子梳依旧蒙着面纱,甚至连马都没有牵出来。
今日恰好洛城逢会,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摆摊的小贩,二人就像寻常女儿家一般这里逛逛那里看看,刚走到一个拐角处就见店前的路道都被堵死了,原来是说书的,子梳幼时随母亲东躲西藏也曾见过说书的,却没敢多作停留,而芷清常年生活在大漠更是没听过说书的,是以一个小小的说书人却让俩人停住了脚步,二人互视了一眼,便窜进了这间茶肆里,见一楼已是挤满了人便又去二楼靠窗处找了个位置,那说书人正在楼下,低头就能看到。
但见这说书的就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家,身着粗布麻衣,无甚特别之处,手中拿着扶尺,面前一盏茶壶一张小桌子,众人都紧紧地盯着他,仿佛他比美人还让人激动。
只听他用着洪亮的嗓门抑扬顿挫的说道:“那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整一百七十口人,一个不胜,全部随同那座宅子葬身火海!”四周一片唏嘘声,说书的看了看底下的人又接着道:“从此莫家便在江湖中除名了,可惜那莫空谷乃是一代名医啊,为多少贫穷老百姓免费治病抓药啊。”说着甚是可惜的擦了擦眼睛。下面听众很是动容便有人上高声问道:“那究竟是何人放的火,竟将一百七十口人活活烧死?”
说书的闻言叹息着摇了摇头:“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何人所为,莫家是医药名家,若是能有个把人是武林好手,也不至于一个活口不留啊。”说着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下面也跟着都甚是惋惜。
“我怎么听说那一百七十口人中逃出了一个女子呢?”众人闻言便朝发声处望去,但见店内角落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说书者闻言微顿,继而又道:“江湖上是有这么一说不错,只道那女子逃出后不久仍旧被残忍杀害,结果都一样。”说完又扶额叹息。
下面传来一声冷冷的鼻息,只见带斗笠的男子扔下碎银,起身便离开,众人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路。他走到门口说了句:“江湖传言莫家被灭门只因他们得到一颗世间奇宝——天龙丹,是以被一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合力绞杀!”说着不顾众人嗔目结舌,摔袖离去。
说书者一声干笑,然后扶尺一拍,众人回声,只听他道:“这莫家一案就此告终,老夫也要回去吃饭咯。”说着收拾东西便要走人,地下听众起哄道:“刚才那男子所言是真?你可知道那天龙丹为何物?那莫家又是被哪个门派所杀?”
下面一听就都起哄了起来,那老者笑道:“江湖传言听听就罢,岂可当真?呵呵。”说着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斗笠男子离开的方向,刚远离了人群便施展了轻功奋力追去,任谁都想不到这平凡市井的说书人竟是个武林高手。
追至城郊树林里,已见斗笠男子在林中背身等候,老者笑道:“这位少侠今日可是故意坏老者生意吗?”那男子扭过身子,帽檐很低看不清他真是容颜,他冷声道:“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你既然说书,就该让大家知道事实的真相!”
不想老者闻言哈哈大笑,继而用嘲讽的语气道:“真相?什么是真相?真相就是莫家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绝迹江湖,从此江湖再无忻城莫家!”男子冷哼一声:“又是一个名门正派的走狗!”老者亦是一声冷笑:“你既想还原真相,那我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老者手执扶尺运气内力朝男子袭来,刚奔出两步,蓦地猛摔在地,他爬起身子满眼惊诧,竟想不到面前男子功力如此了得,刚好趴在地上亦看到男子眼中的惊讶,此刻方知身边还有他人,不免提气高声道:“不知是哪位前辈,若有得罪还请现身一见!”
空中传来女子的轻笑声:“鬼阴手,你何时成了这说书老人?”随着声音传到,眼前骤然出现两个女子,当前一人蓝裙及踝,中束一根牙白腰带,长发披肩,面带羽纱,身后跟着一身青衣女子,正是子梳与芷清二人。
话说子梳二人从茶馆出来之后一直跟在说书人身后。
那老者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二人呵呵笑道:“姑娘可是在跟老夫说话?许是姑娘认错人了,老夫可不是什么鬼阴手。”子梳盯着他的眼睛冷笑道:“鬼阴手天生眼疾,右眼内侧有一颗黑痣,不知我可有说错。”那老者目光一冷,继而有哈笑道:“天下有眼疾者数不胜数,姑娘可别误会了。”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就见他右掌发力呈鹰爪状朝子梳抓来,后面传来斗笠男子的呼声:“姑娘小心!”
子梳冷笑:“我就陪你玩玩!”右脚蹬地,高高跃起,一个纵身翻到鬼阴手身后,袖中羽纱蓦地飞出直击鬼阴手后脑勺,鬼阴手一个滚翻躲开袭击,扔出左手中扶尺,子梳手执羽纱微微用力将扶尺远远打开,那尺子乃是纯铁打造,如此力道下竟没断裂。羽纱改变方向继续攻击鬼阴手,一时间逼得鬼阴手只是躲避来不及出手,子梳收回羽纱,看着狼狈不堪的鬼阴手道:“你用鬼阴手成名,我今日便废了你双手叫你绝迹江湖!”只见她双手亦呈鹰爪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鬼阴手袭来,鬼阴手堪堪抵了十来招已然落败,被子梳一脚踹到在地,好不容易挣出一口气高声喊道:“敢问姑娘是何方人士,至少让老夫死个明白!”
子梳收手,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不是说莫家绝迹江湖了吗?”鬼阴手双目豁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不,不可能,我亲眼看见莫岚心断气的,不可能。”子梳一声冷笑,抬起一脚踢在他右手手腕,鬼阴手登时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在他胸口,只见鬼阴手双目血红,浑身发抖,竟是痛的止不住,望向子梳的眼中满是惊骇,连痛呼都呼不出来。子梳冷道:“你只需写出灭了莫家的指使者是谁,我便让你死的痛快!”
那鬼阴手也算是江湖数得上的高手,此时不到二十招竟被一个年不过双十的女子单手打败至此,当下更是痛不欲生,只顾得上疼痛与害怕却不知细想莫岚心就算不死而今也有四十岁,子梳虽掩面,但眉梢眼角俨然是一副少女模样,只可惜这些鬼阴手都没时间细想,他浑身犹如被利刃一刀刀的插入,不致死却又生不如死,当下哆嗦着手用左手手指在地上写出一字“无”,刚要续写,蓦地双眼一瞪,没了气息。
子梳纵身飞出,同时冲芷清丢下一句话:“看好他!”说着便朝林外行凶者飞了出去,那行凶者一路飞逃,自知不是子梳的对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号弹扔至高空炸开。子梳很快追上了他,双掌一出将他一下子从高空打落在地,只见他口中吐着鲜血,待子梳走近,已没了鼻息,他双唇乌紫,竟是服毒自尽。子梳看着信号弹,双目微冷,转身朝林内奔去。
那鬼阴手是被暗器打中背心,此刻早已气绝,子梳看着他尸身旁的那个字眼中透出寒气,伸指如剑,隔空在地上又补了一个字“莫”,写完抬眼向仍在原地站着的斗笠男子看去。
那男子见子梳在看他,虽是年轻女子,可眼中透出的那股威严与冰冷让人只觉浑身一冷,他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李沉珂,敢问姑娘是何方高人?”子梳道:“你刚不是都听到了吗?”
李沉珂道:“那莫家大小姐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离世,倘若她还在世此刻早已过而立之年,又岂能如姑娘这般年轻。”一抬眼,子梳已站在他跟前,唬的他后退一步,眼见子梳眼带杀气问道:“你如何对莫家之事了如指掌?”
李沉珂知道她起了杀心,刚才见过她的功夫知道自己万不是她敌手,索性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莫家莫空谷老先生曾经救治过的一个江湖散人,本来天生顽疾,又没钱医治,是莫空谷老先生亲自给我医治,还免费给我抓药治病,我这条命就是老先生救下来的。”说完又怕子梳不信般将自己的手腕伸出让子梳验证。
子梳伸出食、中二指翻手搭在他脉搏之上,瞬间又收了回来,眼中杀气微敛继而问道:“那你如何得知莫岚心之死?”
只见李沉珂眼中似有愧色:“莫家被灭门之后我听闻莫大小姐侥幸逃了出来便想方设法找她,可是找了六年没找到她,哪知六年后,江湖上又传言莫大小姐出现,那日在落日峰之上,莫大小姐被众人逼死之时我就在场。”说到这他已不敢直视子梳,眼中慢慢都是自责愧疚之色,“我远远的躲在树林之中不敢上前,他们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我功力低微,贪生怕死,没敢上前相救。这些年我苦练武功,就是想为莫家报仇雪恨,只可惜…”子梳眼中隐隐作痛,转过身冷然道:“我暂且留你一命,若你所言有假,天涯海角我也会让你不得好死。”
李沉珂狠声道:“我所言若有假,他日姑娘来取我性命,定让我比鬼阴手痛苦十倍。”
子梳问道:“你说当日有众多高手在场,除了鬼阴手、黄眉老人、仓北飞鹰、毒娘子这些邪派人物,可还有什么名门正派?”
“当日莫大小姐死后冷面郎君擎苍匆匆赶到,当下与众人打作一团,其中半数高手当场被他击毙,而鬼阴手等人见擎苍发狂似魔在打斗之时悄悄逃走,当时被击毙的有武当、昆仑、峨眉、逍遥派的弟子。”李沉珂将当日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吐露出来。
子梳问道:“他们既然公开追杀,断不会暴露自己的门派,你又是如何得知?”
李沉珂道:“当时我躲在树林中,连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被他们发觉,待他们走后很久我才准备动身,却不想这时陆陆续续有人来收尸,从他们的交谈中我才知道是这四派的长老被擎苍打死。”
子梳袖子遮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她紧闭了双眼,又缓缓睁开,口中轻吐:“谢谢你。”
李沉珂一愣,半晌才开口道:“敢问姑娘可是莫家后人?”见子梳没吭声又壮着胆子问道:“江湖传言莫大小姐再次出现之时身边有个女孩子,不知?”子梳良久点了点头,“算你有心了,莫家的家事自有莫家人来处理,你以后不需再插手此事了。”说着就欲离开,李沉珂在身后叫了一声,子梳闻言微微止步,道:“你强行修炼外家心法,而今已有走火入魔之势,若你已了无牵挂大可去少林拜见了空方丈。”说着抬手扔给他一个瓶子,“凭此物去见他,他或许会救你一命。”说着便带着芷清离开了。
李沉珂愣在原地好久,眼中惊讶大甚,她只是探了下他的脉搏就能知道自己身体的异状。心中有所动容,她虽言语冰冷,却实则是在救他性命,莫家的仇人都是当世的武林高手,他区区一个散人哪是他们的对手,而且如今强行修炼外家心法确实已有走火入魔之势,她提示自己去少林学艺,同时又是在为自己找一个避难所。看了看眼前鬼阴手的尸体,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瓷瓶,良久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