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如果三日之后仍旧救不回叶聆风,所谓的藏宝图也不能交出去。藏宝图就是他叶家的护身符,没了这张图,他叶家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现如今叶聆风被劫,叶聆雪重伤,前朝的死士又暗中来扰,当朝的皇帝已起杀心,这叶府,只怕是走到了路的尽头了。
叶世忠正锁眉深思,却被一串并不流畅的脚步声打断,原来是浅浅扶着叶聆雪进了书房。
不等叶世忠开口,叶聆雪抢先说道:“爷爷,快派人去那个药铺!”
叶世忠看向叶聆雪,随即抚掌一叹:“不错!定是还在那里!我怎么就没想到!”
叶聆雪点头:“他们把小风的书童打晕弄到城外,让咱们误以为小风是被带到城外了,因为小风是在药铺出的事,咱们就算派人去问,也绝对想不到他们敢把小风藏在那里。”
叶世忠眉头舒展:“还是阿雪聪明。爷爷老啦,脑子不及你们了。”
叶聆雪听言却无笑容,知道地点并不代表能顺利的救出人。虽然小风只不过是用来交换的人质,可难保对方情急之中不会伤了小风。这弟弟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天也没分离过。莫说是被歹人弄伤了,就是平时擦破点皮,她也是心疼的。
叶世忠叫来海棠,耳语了几句,海棠频频点头,退出房间。
叶世忠不愧为两朝的左丞,只一转眼就想到了破解之法。
叶府这一老一小,从黄昏安排到深夜,直至天空泛白,才得以小睡。天亮不久,叶世忠上过早朝,又被皇上叫去杨府,只余叶聆雪一人在家。
许是那药血的作用,叶聆雪感觉伤势好的奇快,不到半月的功夫,竟然已经可以下地走动。虽然伤口仍旧会痛,却不大影响行动了。
左右是出不了府门,只能在家中等外面时时送来的消息,叶聆雪慢步走进书房,焚起静心的檀香,遣退了跟在身后的浅浅,坐在案前。
她的手,是纤纤玉手,苍白,又显得过细。虽然有所缺憾,但仍然是世间最美的一双手。
她的笔,是长锋羊毫,普通,又毫无雕饰。虽然简单朴实,但仍然能画出最动人的画。
此刻,这双天下最美的手摊开宣纸,仔细的用镇尺压好,慢慢执起桌边早已凉透的半盏碧螺春,将茶水缓缓倒入干涸的砚台,悠然的磨起墨来。她的动作那样慢,那样流畅,那样自然,彷佛是在享受世间最美妙的事,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
不知何时,墨已磨好。她右手提起那只朴实无华的羊毫,左手轻轻扯着衣袖,浅墨入画。
薄雾入笔。
那是浅秋的一个清晨,采药人刚刚醒来,在溪边洗净了脸和双手,便把自己做的旧琴抱在膝上,信手轻拨,任草尖上的露水沾湿了衣摆,任飞过的麻雀落在肩头。
叶落收笔。
浅秋,她画了多少张呢?这么多年,她只画浅秋,清晨的、正午的、傍晚的、深夜的,山间的、小院的、阁楼的、亭中的。画里的人,也始终只有一个,从来不曾再多,也从来只是背影。
待墨色收干,叶聆雪慢慢拿开镇尺,把宣纸卷了,收进角落的箱子。像这样装满浅秋的箱子,少说也有七八箱了,都被堆在后院的杂货间。
叶聆雪推开窗子,任院子里青草和花香飘进书房,与满室的墨香茶香夹在在一起。
此刻窗外正是浅秋时节,微凉的风又打落了几片枝头上泛黄的叶子,悄然落在院中,被仆人扫在一旁。
都说水火无情,风雨难测,却不知最残酷的莫过于世情,最难测的莫过于人心,反而是上天赐予的自然才最公平,纵然是夺人性命,却也不分高低贵贱,一视同仁。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战争,即使无利可图,人心的可憎倒也能生出许多事端。就像这叶府中,从来就不曾少了热闹看。
近来接踵而至的烦心事让叶聆雪感觉很累,自己尚且如此,那么作为两朝重臣的爷爷呢。他这左丞府,既是现在的左丞府,也是前朝的左丞府。他叶世忠既是现在的左丞相,也是是前朝的左丞相。
十四年前,帝都被围着一月,外地的援军尚且还要十天的光景才能赶到,城内却箭尽粮绝。只是帝都铁卫誓死保卫皇城,不肯退后一步,硬是用血肉之躯在城头化作不可逾越的人墙。
本来连月来一直指挥铁卫保护帝都的叶世忠,却不知为何忽然在那天的夜里教人开了城门,投了今日的圣上。圣上不舍他一身才能,竟不顾众人反对,让他沿袭了前朝左丞之职。说来也怪,自古历代君王对于忠心二字,无不敏感,当朝天子却似乎很放心这位临阵倒戈的老臣,并不怕有一天自己也有被背叛的一天,反而愈加重用,封赏从来就不曾遗落过叶家。
只是,叶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忠于前朝旧主的死士总是寻求机会潜入府中谋刺,忠于本朝的官员更少不了明里暗里找寻扳倒叶家的机会,即便是那些无所事事的闺中小姐,也很乐意找各种由头来拜访她这丞相府上的千金,打压讥讽一番。
今日此刻,叶聆雪在家焚香作画,却不知户部侍郎王选的女儿王玥婷,约了尚书右丞耿参军的四小姐耿慧,骑射将军连景德的侄女连雪雁相约在茶楼品茶听琴,三人闲聊之时也念念不忘她叶聆雪。
王玥婷着了一身藕粉色的襦裙,发间只两朵用绢纱堆出的海棠,衬得一张俏脸更是水嫩,言行举止透着大家闺秀的温柔端庄。
她低声浅笑道:“这叶家的妹子养伤养了半月有余,不知可什么时候能好呢!”其实她巴不得那个丫头天天受伤,一看见叶聆雪那股子倨傲劲儿,王月婷就有一种想要狠狠打压的冲动。可是她的伤不好,不能见客,又少了很多可以欺负她的机会。进退两难,还真是让人惆怅啊。
耿慧正在把玩新买的腰刀,听见这话,接到:“哼,她是病了难好,好了又病。谁不知道他叶家小姐是长年累月的病着,只怕见人。”耿慧长相虽然不及王月婷那样温婉,可一身桃红色胡服,,显得干净利落,英气逼人。说话也是如珠落玉盘,脆生生的。
一旁的连雪雁默默听着二人对答,却没说话,只是慢慢喝着手里的半杯碧螺春。比起王玥婷和耿慧,连雪雁显得多了几分沉静,虽然姿色平平,只穿了一身普通的湖蓝色丝裙,配着月白色的短袄,倒也尽显了小家碧玉的样子。
王玥婷笑道:“她病了这许多年,皇宫里的血燕人参不知送进叶府几车,竟是比正牌的娘娘和公主还尊贵呢。”
耿慧神色不悦,手里的腰刀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道:“她也配!莫说是娘娘公主,就凭她一个前朝臣子的孙女儿,给我做丫头,我都嫌她出身不够干净。叶府一家没有问斩流放,那是皇恩浩荡,若是知趣,早该辞了官职找个地方养老,连妹妹,你说是也不是?”
连雪雁轻轻笑了笑:“慧姐姐喝茶,你看茶都要凉了,一会儿可就苦了呢。”
耿慧看她这般言语,更是忍不住又要多说两句:“你就是恁地胆小怕事!你怕她,我可不怕。莫说是在这里,就是在她叶府上说她两句,谅她也不敢怎样,只能生受着!”
王玥婷执起小扇,抿嘴一笑:“慧妹妹快别这么说,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你我父亲和左丞叶大人同朝为官,若是……还须面子上过得去才是。”
耿慧道:“若不是还顾虑着那左丞大人的身份,前日……哼!”
手指绕过小扇柄上的流苏,看着黑玉扇柄上镶嵌的珍珠,那样黑白相间,又让她记起了和亲宴上的棋局。
“啪”的一声落在中元的黑子,彻底打碎了她一展棋艺的完美表现。这个叶家的丫头脾气又臭又硬,从不肯向她说几句低声下气的软话,行事又这样颠三倒四,偏偏还能每次都破坏她们的计划,当真可恨!
想到这里,王玥婷望了望窗外:“天色也不早了,咱们也是该去了呢。”
耿慧道:“对,今日看她还怎么躲!”
王玥婷看向连雪雁,道:“妹妹,咱们这就走吧。”
连雪雁向王玥婷一笑,起身跟随。
原来来前日三人就商量好了用秋日赏花品茶的理由请叶聆雪过来一聚,却被叶聆雪用剑伤未愈拒绝了,心里甚是郁闷,便商量着借了探伤的由头今日登门拜访。
三人这边下了楼梯,上了马车,正赶往叶府,却不知此刻已有人先她们一步到叶府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