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聆雪所要置办之物,不过短短半天时间,便购买妥当,一应俱全。
本来,杨星建议叶聆雪选个适合的日子再办丧事,叶聆雪却不以为然。
在叶聆雪看来,恭恭敬敬的葬了,发自肺腑的痛了,便是祭奠。其他,皆是矫揉造作。
更何况,她叶府已是这般模样,谈什么风光大葬。
土坑边,叶聆雪被杨府下人抬在竹藤编制的软椅上,看着静静躺在棺中的叶世忠。身边,只站着杨星等寥寥数人。
此刻的叶世忠,面上安详,似是此生无憾。此刻的叶聆雪,面上无泪,只兀自出神。
不过转眼之间,相府已成平地。不过转身距离,亲人竟已天人永隔。
世间的事,何其莫测。
杨府之仆见叶聆雪久久沉默不语,便看向自家少将军,却见杨星微微摆手,示意莫要出声相唤,老仆只好作罢,静立而候。
看着恍若在世的叶世忠,叶聆雪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场噩梦,或者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便会醒来。
深秋的风吹来,叶聆雪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这才发现大家都定定的望着自己,便抱歉道:“劳烦诸公了,下葬吧。”
棺盖被缓缓推上,直至毫无缝隙。纷纷黄土参杂着老仆响亮的呼喝声落下,掩埋了权倾两朝的左丞。
杨星在这当口,细细打量了竹藤椅上的叶聆雪。
她那本就瘦削细长的身形此时更显得单薄,宽大的长袍裹着如此羸弱的身体,病态愈甚。惨白的面色下,双目黑而不见底。虽然眼底的青黑平添不少憔悴,而那样晶亮的眼神,却散发着慑人的光彩。
能握剑善丹青的纤纤玉手,此刻却是骨节分明,枯而柴,青筋显现在手背,那样刺目惊心。在白而半透的皮肤下,甚至可以看见那细小的脉络。
那样轻轻皱着的眉头,那样毫无颜色的脸颊,那样抿起的薄唇。
此刻的叶聆雪,在深秋的风里坐着,仿佛下一刻,便会像树枝上的枯叶一样飘落。
杨星不知怎的,忽而想到了一年前的婚约,忽而想以丈夫的身份轻拥着面前这个女子入怀,为她挡掉风雪,为她安宁心神。
不过,这种念头,只闪过一瞬,便似从未存在。
顷刻间,荣华一时的左丞便埋在一抔黄土之下,土丘之前,唯有他孙女儿为他立的一块碑。
石碑上只如平常百姓一般刻上了身份名姓,再无其他。
叶聆雪试着撑起身体,杨星见状忙说:“切莫乱动,撕裂了伤口可不好,这离府中甚远,来不及叫大夫换药的。”
叶聆雪淡淡回道:“不妨事。”
试着用双手撑在腿侧,只一用力,叶聆雪就感觉到肩胛传来剧痛,连忙撤力。果然还是不行啊。
偷偷喘了一会儿,叶聆雪叹气道:“罢了,请杨少将军扶我起来,拜过爷爷。”
杨星见她如此说,倒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轻轻蹲下,小心翼翼的托着叶聆雪的腰,慢慢提起,并不敢碰了那伤到的肩膀。
饶是如此,叶聆雪还是痛的额上冒汗,咬着唇,跪在坟前,拜了三拜。
“何方鼠辈!还不现身?!”杨星大喝一声,“铮”的抽出宝剑。
与此同时,叶聆雪也感觉到了身后林子中似有人来。
随着杨星的大喝,林中窜出两列身穿杂色粗布麻衣的蒙面歹人。他们手持钢刀,进退有序,显然不是一般强人。
这两队人来的迅猛,不过片刻,已把杨府众人围住,却是围而不动。
钢刀所指,正是跪在坟前不能行动的叶聆雪。
杨家众仆虽然神色紧张,却仍旧不慌不忙退后几步,背对杨星,面对贼人,等候杨星吩咐,并无失态。
杨星面有怒色,长剑微侧指地,全身肌肉绷紧,已是做好厮杀的准备。
为首一人指着叶聆雪说道:“我们只为她而来,并不会与公子府上为难。公子只许交出此人,我等自当退去,并不敢伤了公子府中众人分毫。”
叶聆雪缓缓抬起头,用淡漠的眼神看向说话那人,嗤笑一声:“我叶家不灭,诸人贼心不死啊?”
说罢,叶聆雪轻轻拂过被风吹乱荡在额前的发丝,正了正领口衣袖,由跪而坐,又说道:“即是如此,便劳烦诸位抬得我走,若是半路不小心颠死了我,可要如何交代?”
杨府众人听得这话,不禁心上起疑,包括杨星在内,也是略有所思的看向叶聆雪。她如此淡定,莫不是心中已知所来何人?所谓何事?又或者他们本就认识?
来人听得这句,却是钢刀一立,喝到:“丫头休得多言,只随我们走了便是。”
他们本为“藏宝图”而来,自然是怕叶聆雪多说些什么走漏了风声。要知道,这秘密并无几人得知,若是叫嚷的满天下都知道了,那他们抢得走却也守不住。
这点心思,岂能瞒得住叶聆雪?这些人若要自己死,暗杀便是,何苦来此地拦截?多半是想生擒,又不愿在帝都城内太引人注目,于是趁着自己出城,身边人又不多时动手。
不过,她叶聆雪如今已经家破人亡,区区若干贼人,她又怎会放在心上。更何况,她早看透来人不过奉命捉她,并不会伤她性命,只要藏宝图在手,她便尚有砝码可以赌。
一边是来路不明的强贼,一边是等待自己抉择的盗匪,还有一个面色自若的叶聆雪,杨星只略想了一下,便朗声道:“尔等欺我杨家无人?今日若是把一个弱女子献上,而保得平安,他日我杨府还如何在朝中立足?堂堂丈夫又以何面目做人?若是朋友,便来日温酒相待,若要强抢,杨星必不会手下留情!”
蒙面人等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从外围攻来,一时间人影错落,战成一片。
杨星固然身手不凡,然而此次出城,却是帮叶聆雪办理下葬事宜,并未带得多少侍卫,只随身跟着贴身的几人,人数上,却是吃了亏。更何况,杨府中尚有几个老奴不会武功,杨星一边攻敌,一边还要回手护着几个家奴,一时间倒是不得脱身。
劫匪武功不算很高,强在水准均衡,几人缠住杨星,却伺机而动瞄着坟前的叶聆雪,瞅准机会便要带人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