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些时日,楚焕等人终于遥遥望见了帝都的城门。
马蹄踏过城门的那一刻,叶聆雪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压制不住的酸楚,只感觉有什么东西闷在了胸口。
马车经过丞相府的时候,叶聆雪还是忍不住掀起帘子的一角。
叶府的门被贴着封条,红漆的门已然被火烧的斑驳。越过断墙残垣,依稀可见院中枯枝残叶。
有些事,便是想忘也忘不掉。何况,叶府之火才燃尽不久,灼伤之痛还在心上,仇恨的温度还未消减,如今触景生情,更比当日心痛难当。残壁犹在家不在,秋风不见故人亡。
眼圈已然泛红,目光中隐隐透着泪意。可叶聆雪咬着下唇,指甲已经嵌入手掌而不自知。她没有让自己的泪落下。从今日起,她叶聆雪再也不会有任何一滴泪洒在帝都的土地上,她往日流下的泪,也要这些人用血来还清!这些天稍微淡去的恨意,又重重叠叠浮上心头。仇恨烧红的眼中,依稀可见那慈爱的抚养自己长大的老人倒在剑下,依稀可见陪伴自己的与世无争的小少年坠落山崖。这世上,再也无人可依。
对于叶家的事儿,清流还是知道一些的,眼看着叶聆雪这样的情形,心中早已明了。清流欲要开口说些什么,想了许久,却只能沉默。倒是怀里的小风远似是感同身受,哇哇大哭,哭的伤心。清流只得哄着小风远,眼睛却是瞟着叶聆雪。莫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自觉地出去和车夫坐在一起看街边酒肆茶楼。
楚焕把人带到早就准备好的庭院,就立刻回报四皇子去了,徒留下兀自伤感的叶聆雪和心思重重的清流。你问莫迟?莫迟是忽略不计的。他不过是跟着清流而来,对朝政毫无心思,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于他而言,只要不来烦他,他在哪里,都无所谓。
厢房之中,清流抱着熟睡的小风远,静静的想事。叶聆雪也静静的,但是这种安静不同于正常的安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安静。叶聆雪没有问清流的打算,她得一个人好好理一下思路。尽管这个深藏不露的男人已经和她拴在了一条船上,可是,她希望舵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的话,不管将来刮什么风,她都不能沉船。
要说这些天的相处,三个人之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这种感情,不过是萍水相逢之后的一种同情,一丝牵绊,外加一点点无奈的联系。
她现在既然有了这个新的身份,那么,她就要一个人重新来过,她要站在这帝都的最高点,用自己的手为她叶家洗净耻辱。
清流本来对这个叶家的女孩儿是有些欣赏的,可他觉得叶聆雪身上的杀气太重,血腥味儿太浓。他会尽全力护她一世平安,至于其他,他并不打算插手,更没打算作为她复仇的工具。他从小学的就是海纳百川的治国之道,宽以待人的为人之理。叶聆雪的遭遇虽值得同情,但复仇之心实在狭隘。
清流在想,如果叶聆雪开口求自己帮忙该如何回绝呢?如果叶聆雪真的急了用小风远的命做威胁呢,自己要怎么取舍?
人啊,总是太贪心,得不到的时候费尽心思得到,得到了苦苦抓着怕失去,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谁都不能例外。清流,也不能。很多时候,作为旁观者还能尚存一些理智,只有事情降临在自己头上,方知两难之苦。
二人边揣着各自的心事,边顺从的依着安排沐浴更衣、吃饭休息,只等楚焕回来接人。
傍晚时分,楚焕回来了,带来消息说明日正午,四殿下设下宫宴,为清流接风。当然,叶聆雪和莫迟肯定是同去的。
来到帝都后,楚焕显然放心了许多,清流三人有了不少自由空间。不过这种自由来的不是时候,叶聆雪和清流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反而疏远了,没什么悄悄话可说。
倒是叶聆雪和莫迟在嘟嘟囔囔。
“你这易容膏,沾了水会怎样?”叶聆雪不太信任莫迟的药膏,一边摸着脸,一边小声问莫迟。
“除非用我配置的特殊药水洗,否则,你自己想要弄掉也完全不能。”莫迟伸手摸着叶聆雪易容过的脸,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被叶聆雪一下子拍掉,疼的直吸冷气。
“我怎么觉得还是人皮面具安全一点呢?”叶聆雪自言自语。
“你要知道,再好的人品面具,也有破绽,而易容膏,即使看出破绽,没有我配置的药水,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得你这张脸。”莫迟如是说。
他说的自然是实情,不过有一个很关键的因素他没有说。那就是人皮面具实在制作不易,代价昂贵,远不如易容膏配置起来那么轻松廉价。他也就能借着叶聆雪不是很懂易容,才能钻点空子,保住自己的小作品。叶聆雪伤好了一些之后,武力值渐渐显露出来,三个莫迟捆在一起,也不够她揍一顿的。
其实,莫迟虽然总是借着给叶聆雪配药养伤,捉弄她,可是他并不讨厌这个姑娘,甚至于是喜欢的。早在他为她接好经脉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叹服了这个一直不肯放弃求生之念的姑娘。
他太了解经脉尽断接起来的时候是何等痛苦,可是这个姑娘吭也没吭的挺过来了。后来,他施针的时候,是故意加深了痛感的,为的是刺激感官,让经脉愈合的更快。这种加速本来是不必的,却因为他想快点治好风远的私心而如此做了。他的心里是愧疚的,虽然,这种愧疚并不明显,小到他自己都快觉察不到了。
不管出于何种心情,莫迟都希望叶聆雪在他的“折腾”下能恢复往日的健康,当然,如果既能恢复健康,又不用武力镇压他就更好。
这一晚,清流搂着小风远睡的很安稳。叶聆雪和莫迟则叽叽咕咕聊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