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突然立王氏为皇后,未免太草率。”长信宫里,太后不管膝下的王娡是何心情,幽幽嗔怨道。
“母后所言极是,但未央宫不可无人管辖。薄氏在位时,力不从心,发生栗氏害人之祸;可后位空悬,犹有不测,众女皆觊觎皇后宝座,更使废太子与大臣勾结。王氏既柔顺,可服侍母后,又以贤德著称,御下有名。”景帝解释道。
王娡不说话,用心地给太后揉腿。
太后伸手,拢起她垂下的一丝发梢,王娡露出感激而不好意思的神色。
这样中庸的女人,就算成了皇后,也只会如薄氏一样做任人摆布的木偶。何况,她与自己的女儿馆陶公主已成姻亲,对于自己,更加如虎添翼。太后想到这儿,点头道:“算是个不错的人选。前太子被贬至江陵后,可有书信回宫?”
“有几封,全是送往寿安殿的。另一封给朕的,无非是些溢美之词和人臣之心,不提也罢。”
“他素来恭谨,不似是合谋朝党之人。”太后惋惜着,但木已成舟。她话锋一转,“武儿奉朕之召,几日后将至长安,如今,朝中已无太子,这传位之事……”
“母后放心,朕自有分寸。”景帝微笑道。
太后一愣,而后嘴角的皱纹也舒缓开来。
从长信宫中走出,王娡心乱如麻,按太后的意思,是要立景帝的亲弟弟——梁王刘武为储君,而皇上似乎也默认了。她面带喜气道:“恭喜皇上,梁王抵京,与太后和皇上阖家团聚,真乃一桩喜事。”
“是吗?”景帝睨道,“方才母后的话意,你也听出了,母后想让他承袭大统。这样一来,纵使你贵为皇后、彘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也与朕的皇位无缘了。”
“不论是谁,只要能像皇上一样让大**调雨顺,便是好的。彘儿年幼,也恐担不起这汉统之位。”王娡纯真地说着,似乎想起什么,慌道,“子童不该妄议朝政,请皇上责罚。”
“皇弟鲁莽,只会陷民众于水火中,”景帝没有在意,“朕当年醉酒说胡言的一句,竟被母后记了这么久。”
“皇上?”王娡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如果换了别的皇子,他会担心他们年幼,怕朝政被外戚把持,还原当年吕后独断专行的惨剧。但王娡做了皇后,他无比放心。
景帝将王娡揽过,“百姓的安居,边境的祸患,待朕百年之后,交由彘儿。”
“啊?”王娡讶然地看着他。
见王娡不知所措得像一只白兔,景帝笑道:“治理天下,就像治理后gōng,无规矩而不成方圆,一味无为必晾祸患。”他皱眉,“朕早就想到这些,但以朕的岁数,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变革什么,彘儿的骨子里,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朕都看在眼里。而阿娇,也知书识度,定能辅佐他成为一代明君。”
王娡尽力地克制着,使自己不要激动,但她的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这是无法抑制的,虽然她没有喜形于色,内心却升腾着如年宴般的礼花般扶摇直上。
“母后的动作迅速,看来朕也要加紧立储,以防被皇弟待到可乘之机。”景帝道,“不过,礼法不能懈怠,皇弟不日便要抵达,朕打算办一场盛宴来迎接,这,就交由你来准备吧。”
“是,子童定不负圣望。”王娡连声音都有些哽咽。
回到漪澜殿,王娡舒缓了身子,今日给太后揉腿,太后不断地移动腿脚,可把自己给累坏了。不知以往薄氏为后时,是否也被她这样试探过。
“青荇。”王娡朝身边唤道。
“皇后有何吩咐。”一位头戴面纱的女子沉着应道。
“你祖上为郎中,除了附子,定知道其他一些让人防不胜防的致死之药。”
“皇后您,可是想置谁于死地?”青荇不动声色道。
“怎么,觉得本宫狠毒?”
“不,皇后救了婢女,现在有这样的意图定是出于自保。”青荇低头道,“婢女定会以真心相报。”
“本宫妹妹的事情,已经和你说明。也多亏了你,本宫才明白真凶是谁。”王娡面色冰冷,道,“不过,彘儿一日未登上王位,就一日不到馆陶公主该死的时候,而且,简单地死去也太过便宜了她。本宫这次要对付的,另有其人。”
青荇点点头,反正在这宫里,尔虞我诈是在所难免的,只要能活下去,怎么样都可以。她道:“若说防不慎防,定要一些慢性的毒药,才万无一失。”
王娡摇摇头:“那些需要长期服用吧,本宫总不能一直在他身边下毒。”
“这……”青荇计上心来,道,“婢女记得家中祖传医书中,记载着这么一条,说葡萄和骆驼肉同食,会得热病。不知皇后要对付的那位是否爱食肉……”
“真的?那最好不过了,梁王生性粗犷,惯以大口食肉来显示雄风,这骆驼肉又是陇西罕物,他若见了,必然欢喜。”
梁王?那不就是皇上的亲弟弟么,这位新皇后的胆子可真大。青荇的眼皮跳了一下,道:“如此,再好不过,骆驼肉还有益气壮骨之功效,最适宜男子不过……”
“你再多想些类似的方子,明天一并告知本宫。”王娡道,“这些日子,你还要在殿中暗藏些时日,待危机完全解除后,本宫才能让你以新的身份侍奉在身边。”
“婢女的面貌已见不得人,难为皇后肯收留,以是莫大的恩惠。”青荇表示明白。
离长安尚有几百里的路途上,浩浩荡荡的车队驶过。
“梁王,如今太子被废,太后急召您进宫,定是关乎于大汉未来的江山社稷,真是可喜可贺。”颠簸的马车里,一位随从恭维道。
“哈哈,那是自然,皇位一事,本王的皇兄早在几年前便承诺过。”刘武哈哈大笑。
“王爷切不可松懈,虽说宫中已无太子,但皇上新立的王皇后,膝下正有一位十皇子,这可是本朝首位的嫡子啊。”另一名随从善意提醒道。
“荒谬,难道本王还敌不过那黄口小儿?”刘武怒瞪着侍卫,“何况,本王自有妙招,轮不到你们插嘴。”
他捂住胸前的暗袋,那里面,正存放着门客制作的一味毒药。倘若皇兄想毁约,那就怨不得自己的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