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中,粉墙垂绦,连同窗外盛开的似锦繁花,尽是一派祥和万分的喜意,而进出的宫人也面带春风。
“明日就是立太子典礼,宫中事物可具备齐全?”景帝柔声问王娡。
“回皇上,诸事皆齐备。”王娡恭敬地回答。
“嗯,朕还有一事,就是彘儿的名字……”景帝啧舌,皱了皱眉头,“虽是太祖托梦,但以‘彘’为名毕竟不雅,况且日后用此名来君临天下,难以让民心臣服。”
“恳请皇上赐名。”王娡也对这个名字不满,彘虽为祥瑞,但同时是粗鄙之人豢养之食,关于彘儿因名而被其他皇子嘲笑的事,她已忍耐多年。
“彘,即通,聪慧而彻,不如,改唤为‘彻’如何?”景帝随意道。
“多谢皇上,”只要不叫‘彘’,改成什么王娡都满意,“喻意深厚,文达通明,此字正适合做未来的太子之名。”
“至于太傅之职,朕打算命卫绾担任。”
“他?”王娡心中一凛,这不是栗姬的亲属么,当时大行令上奏,惹怒景帝,之后,景帝一不做二不休将栗氏党羽一律处死,唯独留下卫绾,只将其罢免。她不动声色,喜笑道:“能寻得如此良师,是彘儿的福分。”
景帝点了点头:“卫绾忠厚,奉行无为,正好能将彘儿心中所深掩的戾气克住一二。”他见王娡不做声,道,“朕知道你的心事,卫绾虽与栗氏一脉,但国事与私事他是能够分清的,若真的对彘儿心存怨道,恰恰能更好地磨砺到彘儿。”
王娡扑哧笑出:“皇上,还唤彘儿作甚,该改口称‘彻儿’才是。”
景帝一拍脑门:“哟,一时难改,倒疏忽了。”
公元前150年,东宫的皇太子殿已丹垩一新,与刘彻原先居住的皇子殿的新意不同,这太子殿金碧辉煌、铜鹤散香,不需多余的赘饰便彰显出尊贵之气。
负责大典礼仪的官员们按序而立,刘彻肃然上阶,正气凛然,使见者们无不心中暗赞。
领旨受制,接过文诰,馆陶公主和王娡在一旁激动得几近晕眩,陈娇和远处的韩嫣更是喜意盈盈。从今天起,彘儿,不,刘彻,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了啊!
手握诏书、受诸臣的恭贺,刘彻在高处登临眺望,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境也随之高远。瓜农那真实的苦楚、陈娇对百姓的描述,于他的脑海中尚且历历在目。这一纸诏书,在刘彻的眼中不但是幸事,更是一份沉重的责任。往后,他就有了照顾母后、陈娇和韩嫣的能力,更有了肩扛天下黎民的安乐与幸福的资格。
册立仪式结束,刘彻回到太子殿,望着这新修的宫闱,他不禁感慨。
陈娇和韩嫣很快也出现在殿前。
与前些日子的素雅不同,今时的陈娇理所当然地穿戴娇艳,丹朱色的繁花襦裙,拖迤三尺有余,映照着薄施粉黛的双颊,与刘彻的玄色礼服刚好巍然相配。细长的脖颈上坠着玲珑剔透的璎珞串,垂坠的乌发轻挽成坠马髻,威严中透出一丝委婉的柔美。
韩嫣双手过顶,叫嚷道:“小民韩嫣,给皇太子殿下行拜礼。”而后夸张地伏于地面,顺势举头对刘彻抛了个媚眼。
陈娇也顺势扭捏起嗓音,嘤嘤道:“给皇太子见礼。”
刘彻哈哈大笑,道:“嫣儿,阿娇姐姐,别闹了。”
陈娇得意道:“彘儿,你现在可风光了呢。礼毕之后,大臣们行至黄门还纷纷赞扬你气度非凡,不似小儿之态。”她的心情格外舒畅,只要彘儿好,她就高兴。
刘彻恭维道:“都是阿娇姐姐调教得好。”
韩嫣纠正:“现在可不能叫彘儿啦,王爷,不,太子名曰‘彻’,是皇上特意改唤的。”
陈娇这才想起,“噢”了一声。
“无妨,”刘彻呵呵笑道,“阿娇姐姐叫我什么,我就是什么。”
陈娇羞涩地白了他一眼。
“太医令果然制药有方,如今见你身子大好,我便放心了,”刘彻关切道,“胸口还难过么?进食可还如常?”
陈娇摇摇头:“不难过了,就是有时候晕晕的。”
刘彻满脸歉意的表情迅速将殿中的喜意冲淡,韩嫣忙打哈哈,道:“既已成太子,这太子妃也快立了。”
陈娇无知状地转过头,去摆弄那案上的铜鹤香炉。
刘彻装作没有听见,凛然道:“记得当年初夏,我曾答应带你们游历山河,如今我为太子,若再不去,待政务缠身就来不及了。”
“皇上会同意吗。”韩嫣感到苦恼。
“我会向父皇禀明,听大臣们上报不如眼见为实,相信父皇会支持的。”刘彻坚定地说道。
陈娇和韩嫣高兴地欢呼。
与此同时,睢阳境外。
风尘仆仆的马车里,刘武一手抓着骆驼肉,一手执葡萄酒罐,神知无觉地吞咽着。
自己当时怎么就心软,把药方给了皇兄呢。
为什么,他总是能轻易地软化自己!
刘武感到命运的不公和自己的无能,更加凶猛地往喉中灌酒。
突然,他的头颅像发热似的胀痛,瞠目欲裂,在车马的颠簸中,他愈发感到不适,烦躁得心几乎要跳将出去。
“停止行进!”他喝命随侍停步,而后瘫软在座上。
随侍不知发生何事,将帘掀起,只见刘武满面通红如醉酒,他兢兢地问道:“王爷,何事?”
“本王,头晕……”刘武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