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媺依迷迷糊糊地睡去，又混混沌沌地醒来。
阳光刺眼，她伸出右手挡在眼前，阳光透过指缝照进来，针扎一样。
原本该打在手上的阴影，消失不见了。余媺依后知后觉，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屋子里空荡荡的，暖芜不知道哪里去了。马嫂子在屋外做活，她喊了马嫂子好几声，马嫂子都不应。
鲜红的缎面棉被，铺展在炕上，说不出的诡异。
余媺依穿好衣裳，一边走一边喊着暖芜。这丫头不知干什么去了，没准儿是去找师父了。余媺依觉得肚子很饿，没走两步，就有头重脚轻的感觉。
院子里的母鸡咯咯咯地叫着，声音急促而有节奏。一个陌生的女孩，在院子里站着喂鸡，将沾着糠剁碎了的菜叶子，丢到鸡窝前面。
“嫂子，做活呢？”余媺依友好地冲那个女孩一笑，问候在一旁做活的马嫂子。
马嫂子正笑着纳鞋垫，是新画的鸳鸯花样，飞针走线之后，鸳鸯的脑袋就活灵活现了。马嫂子仍旧没有理她，自顾自地纳鞋垫。
院子里的女孩直勾勾地盯着余媺依笑，这种眼神最容易让人不自在。可余媺依却感觉到，这女孩对她没有恶意。
“我要嫁给大牛了，你可听说了没？”女孩抿着嘴笑起来。
余媺依冲她摇摇头，她连这女孩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知道她要嫁给何人？
“姐姐连我都不认识了，难道是要与我生分？”女孩伸出一只手，上前要拉住余媺依，拉了个空，嗔怪道，“没见过你这么翻脸不认人的，若不是你说合了我跟大牛还给我做了媒，我定是要恼你的。”
余媺依哪里知道这女孩在说什么，什么做媒什么大牛她全不知道。她只能疾言厉色地呵斥到，“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院子里？”
女孩听了她这话，丢下手里盛鸡食的小竹筐，委屈地哭起来，“你不认识凤儿了？娘不要我了，我夫家也不要我，如今连你都不要我了。”
余媺依一听她说自己是凤儿，顿时心凉了半边，边退边慌张地喊道，“你别过来！”
一声尖锐地叫声，将余媺依生生从画面中分割出来。她落了一身冷汗，终于回过神来。
“小姐怎么光着脚站在这儿？”刚才尖叫的正是暖芜，她出去小解，回来就发现余媺依赤脚站在门边。月光洒下来，照的脸色惨白。她吓坏了，才惊叫了一声。
马嫂子也被吵醒了，匆匆披了见夹袄出来，“两位小姐怎么在这儿站着？”
余媺依看了暖芜一眼，又看了马嫂子一眼，愣怔了起来。
暖芜急忙将她晃醒。脚底下的冰凉让余媺依感觉到清醒，她长出一口气，想将刚才发生的事说出来。刚一张口，才发现喉咙里堵着东西。是呀，她是哑巴，怎么能说话呢。看来，刚才是做梦了。
大概是马嫂子故事讲的太动情了，她潜意识里一直可怜那凤儿，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小姐怎么了？奴婢是不是吓到小姐了?”暖芜说话带着哭腔，这种夜游症她听过，老人们都说是着了魔障，如果夜游的时候被吓到，活不了几天就会死的。
暖芜强忍着才没让眼泪从眼里滚出来，她只觉得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余媺依早就回过神来了，安抚似的一手拉着暖芜，一手拉着马嫂子。都说夜游的人是不理人的，看来小姐不是夜游症，暖芜悬着的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咱们还在这儿杵着干吗，你看把姑娘这双脚冻得。”马嫂子穿着夹袄觉得嗖嗖地透着凉风，想起赤着脚的余媺依。
两个人急忙将余媺依推了进去，把几床被子都给她裹上。余媺依咧开青紫的嘴唇，冲她们笑了笑。做了个噩梦，竟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余媺依都没脸再待在马嫂子这里。
“嫂子去睡吧，这里有我在就行。”暖芜见余媺依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冻得不轻，就让马嫂子先回去睡觉。
“我去烧点热水，姑娘刚才冻了脚，一会缓过劲儿来就用热水泡一泡，不然年年冬天都受罪。”马嫂子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将屋里那个大樟木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凤儿手脚年年都冻，我记得还剩下点药膏，不然姑娘抹上试试？”
暖芜正将手伸进被子里给余媺依暖脚，没顾上看马嫂子，余媺依却一直盯着马嫂子。
暖芜边搓边跟余媺依说这话，帮她压惊，“小姐，冷的时候这是个好法子，使劲搓一搓，让血脉流通起来，脚就热乎了。”
马嫂子果然翻出一小贴药膏，高兴地捧过来，让暖芜蘸着水给余媺依抹匀，“我去烧水了，这里交给姑娘你了。”
暖芜接过漆黑的药膏闻了闻，要往余媺依脚上抹。
油灯下，大红喜被映的墙面都是红彤彤一片。
余媺依盯着马嫂子忘记合上的樟木箱子，眼神有点涣散。
耳边是女孩嗔怪的声音，眼前是马嫂子做活的样子，一针一线，穿过来又翻过去。鸳鸯的一颗小脑袋渐渐成型，活灵活现···
余媺依猛地撩开被子，赤着脚冲到箱子前面。
两床大红鸳鸯喜被就是从这个大箱子里拿出来的，给凤儿治冻疮的药膏就是从这个大箱子里拿出来的！余媺依疯狂地翻着箱子，暖芜被她吓得不敢说话。
那双没绣完的鸳鸯花样的鞋垫，就在这箱子里。
余媺依手里捧着只绣了一颗脑袋的鞋垫，呆呆地坐在了地上。
她看到的不是梦吗？如果不是梦，那是什么？马嫂子死了好几年的闺女凤儿，怎么会说她们是认识的，怎么会说她给她做了大媒？难道凤儿还活着？可马嫂子不是说，凤儿早就失足落水死了吗？
不对，如果不是梦，她怎么会在梦里说话。她看见的，明明是几年前凤儿出嫁前几个月的情形。
马嫂子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余媺依坐在地上流泪。
“姑娘怎么坐在地上？”马嫂子发现暖芜也不对劲，竟也不上去扶，一副吓傻了的样子。
她赶忙将手里的盆子放下，去扶余媺依起来。
“这不是凤儿的鞋垫吗，姑娘拿她做什么？”马嫂子惊讶地问道。
余媺依缓缓抬起头，有些颤栗地看着马嫂子。她没办法说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