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停了,碧华宫外的湖面上凝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壳,铺上了一层雪。大雪也掩不住红梅娇俏,它们在冰天雪地里红得如火如血,马车轱辘急促地转,白锦从白玉那儿得了出宫的腰牌便马不停蹄地出宫去了。
马车造得宽敞,折巧把暖炉搁在脚边,用厚厚的棉被将自己裹好,只露出头和两只灵巧的手,她扯了扯盘成一团的棉线,操劳着手中的活计。她年少时跟几个朋友专门儿去学过这些,自是轻车熟路,一夜过去,倒也成了雏形。
折巧见过白锦宝贝的那件藏蓝短卦,心里推算着白锦喜欢藏蓝色,故遣了宫婢将线都染成藏蓝色,却只见白锦惊讶不见她惊喜。现下她在车里埋头织着围脖,白锦顾自望着帘子出神。折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彼此都默然着。
“巧巧不曾想过要嫁与安皇兄吗,有阿锦和玉皇兄在,这正妃的位子必然是坐得稳稳的。”好一会儿过去,白锦终于出声了。
折巧笑,头也不抬地答道:“我揣着心跟你讲,能嫁给你安皇兄着实能是一桩美事。我初来乍到时,还真对他有过这份心思。”
“那巧巧怎么不跟安皇兄说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安皇兄是喜欢你的。”
“喜欢?你安皇兄现下是皇子,我看他那处心积虑谋权的样子保不准以后就是皇帝。皇帝是什么人啊,他以后定要娶三千女子来填充六宫,到时候心上还能记挂着我?我要的,是他给不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折巧说完在围脖上打了个莲花结,表她心迹似的,固执于这个心结,“成婚可是一辈子的事,就是这药性发作让我死了,我也不会草草嫁给不能许我这个承诺的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锦惊诧地看她,她可不敢想这么远,一生一世一双人?跟骨师侄吗,在连云山上懵懂纠缠,下了凡饱读诗书,才知此生缘浅。她是他的师叔,他是她的师侄,在一起本就违了伦理之说更何况天道。
“可不是么?”折巧含笑而答,眼神里满是坚定。那么多穿越女都能和自己心爱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还能少了她不成?
“那你可得抓紧了。这药是清眉山庄的特产,每年只产十只,此番前去就是侥幸将十只都拿到了,也撑不过半年了。”白锦两手抱着膝盖蜷在角落里玩折巧的棉线球,兴趣蛊然。
“十只?!我的老天爷啊,就十只?!”折巧的小脸又瘪了,她摊开手,十个秀美的手指头代表着要决定她命运的灵药,她还没过上好日子呢,今后就要数着日子嫁人了?“你说这药难求,那就扣去五个,只剩下五个……天啊天啊!”
“我听皇兄说……这路上个个都想寻那药草,上次若不是我的两个哥哥同去,一个行医一个抵御,几经周折才夺下一只,这些随从们,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白锦低头,敛起了娥眉。
“这回连身家性命都难保了么……”折巧的脸刷一下白了,她咬紧嘴唇,手里的活计也停了,“罢了罢了。反正我早晚都得死,也不差这些时日,倒是你,你怎么办?”
“我么?我没事。我吧……也没什么好念想的。”白锦答道,神态里满是淡然,母妃有父皇和皇兄相伴,白梁白迹就是化身为皇子也各有各的阳光道走,其实……芸芸众生,没有人缺了她会生不如死,“而且是我害得你落得这番田地的不是么?”
“可我没让你陪我去送死!”折巧火了,身上搭着几条命去见阎王爷那阎王的脸还不比白安还臭!下辈子还不让她去当牛做马偿债,不值!
“我现下的心情,你最能理解不过了。”白锦对上折巧含怒的眼,觉得心里委屈,却也不愿与折巧争辩,她心情复杂,百感交集烫红了眼眶。
折巧心生不忍,白锦眼里不觉已经凝出几滴泪,一双清眸染了水,看得她心里泛酸。她思来想去就是想不出个好方法来,索性牙根一咬,死就死吧!谁穿越过来不是整得死去活来?!她有榜样,不怕!她不信命,老天让她死她偏不死!折巧就不信了,这一路上渴了饿了有人伺候,伤了病了有人医治,就是躲躲藏藏窝窝拐拐也要拿了那药活着回去!
“哭什么!别哭!我这会儿可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了!”折巧蓦地想起什么似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亮,能把黑夜照亮似的炯炯有神,“你不是医术了得么?!你皇兄可曾教过你使银针?”
“自是教过……只是,这怎么了?”白锦疑惑,看着折巧的神情更奇怪了,心情却被她感染了似的,仿佛从死路里逃出生天一般激昂。
“在我们村儿有人演……演皮影戏!那银针被他使得跟飞箭似的!额心咱没办法就戳太阳穴!弄不死他们!”折巧说着,心情大好。她不是什么十六岁心中怀春的少女,穿越过来之前她已经二十九岁了,杀鸡都不眨眼的。
话音刚落,一只墨色的羽箭从外边生生地飞刺进马车里头,随从们一片惊慌,喝道:“保护主子!快马加鞭!”
于是就听见外边兵器相撞的声音响成一片,折巧推搡了白锦一把,她这才犹犹豫豫地拿出一把比牙签儿还细的银针来。
“噗……”折巧惊呆了,一会儿又安慰自己似的推推白锦犹豫不决的手,道:“没事儿……刺中穴位差不多就能放倒了……”
白锦眉头一敛,索性咬着压根儿掀起了帷幔把那把亮闪闪的银针尽数射了出去,只听得惨叫声连连,箭雨停了。早前玉皇兄锻炼过她,那本事自是百步穿杨,她只想过用针法行医,不想今日却用来杀人。
刚要缓过一口气时,马车顶上轰然一声响,两人赶紧躲开,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压碎了顶子摔了下来,黑衣人肩上穿着一把断箭,他闷哼一声,痛苦地翻了翻身子想要站起来,最后还是气喘吁吁地倒在上边,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在下……连云绝……多……”
一个谢字还未出口就晕了过去,折巧惊得跳了起来,扯住白锦的袖,哆哆嗦嗦地问道怎么办。白锦也是一愣,听到那一声无力的在下,不知怎的整颗心都软了。
“给他治伤吧……”白锦垂眸,将连云绝扶起来靠在马车壁上的坐椅上,纤纤手指搭上了他的脉。脉象还稳,就是失血过多。白锦的手抚上了那把还染着血的箭不多加犹豫就拔了下来,连云绝又闷哼一声,咳出一口殷红的血,尽数溅在白锦的手上。
折巧吓得脸色发白,惊得哇哇乱叫,见到白锦蹙眉便捂上了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