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将怀疑的人选了出来,先去了喻家,喻家一见老张,一脸失望地道:“唉,没有抗议到我们想要的,却让李大爷没了性命,老张,咱们不坚持了,给多少就多少,回老家山边盖个房子,出来打打散工算了,胳膊拎不过大腿。”
“再坚持吧,说不定会有人出来给我们一个公道,我们不能让李大爷白死。”
“老张,李大爷本来是不用死的,他是为了后代子孙啊。”
“可事情到这个份上,总得有个了结,现如今,我也是没了主见。”
“老张,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散了就散,你说明天还去我们就去。”喻家人一脸无奈。
“听说上头会派人来查,我看明天上午我们就去,让上头的人先看到问题。”老张坚决的说,“而且我们这次要坐到市长办公室门口,不让我们进,我们冲也也冲进去,相信他们也不敢来硬的。”
“这,不太适合吧,万一真起了冲突,只怕吃亏的还是我们。”
“不会有那么严重,我们一直都是在门口静坐,从未进去过,而且那里常期只有一个人站岗,都认识我们了,会造势推我们出去,但他们一定不会用力。”老张肯定的说。
随即又去了孟家,孟家人一见他赶紧端茶让座,老张如此这般的把那些话重复一次,不同的是,老张把静坐抗议的地点改在了市委书记的门口。
第二天,大家又出发了,半路上,老张接了个电话,朝大伙挥了挥手说:“这两天都在家休息,回了吧。”
老喻家一脸迷茫地问:“好好的,怎么不去了?”
“刚才我觉得突然脑袋很晕,不能再出事了,各位,打扰了。”老张一脸歉疚地说。
老喻家的走去看了看老张,说:“回吧,唉,咱们放弃算了。”
老张眯着的眼睛看了看四周的人,他心里确定谁是内鬼了——刚才李佑翰打电话来说,门卫多了一个人,并且市长门口还多了几个人在来回走动,气氛异常,而书记的办公室门口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老张带着一群人回去后,把老孟家和李家、还有胡家留了下来,告诉他们中间有了内鬼,所以,胡家长子几次上访都被截了回来,当场的人都明白了谁出卖了他们——只有喻家的人没到。
当老张问一个问题时他们却不禁笑了,他问的问题是:“当时谁那么有心眼把当时的情景拍了下来。”
在场的人都表示没有,当时只顾着着急李大爷了的事,并没有想到这些,也就是说,是喻家的人拍了这段视频。
老孟家的问:“这不是很矛盾吗?把我们的行动不停地泄密给对方,却又把这些揭他们短的视频摆上网。”
“这正是我笑的地方,他们没有想到,一介小市民也会懂得‘要挟’两字。”老张笑完后抹了抹眼睛。
“你是说老喻家一直在卖我们的行动收黑钱,然后又趁这次大乱,拍下视频想狠赚一笔,没想到对方不卖账,他们不相信一个小农民能搅得起风浪来,没想到,恼怒之下,竟然把视频摆上网,倒过来把他们给卖了,还卖得这么红火,活该。”老孟家的分析道。
老张说:“以后大家不要再多说话,静坐就静坐,就在政府门口好了。而且身体不适的千万不别去,再有谁有个什么事的,心里难受,也伤不起了,大家认为如何。”几家人都听得直点头。
相对这几家,老喻家这些天也非常郁闷:在静坐期间自己找了个空间塞了个红包给拆迁办的领导,想让他们多关照关照,可那个死胖子只是用眼睛瞄了瞄那个信封,硬给塞了回去,站起来告诉他们,不管是谁,他们都会想办法,更何况民众有诉求,通过言论和静坐抗议等方式是有这个权利的…等等,帮老喻熟练地扫盲了一堂公民权利课程,见这当官的一副清廉的样子,让老喻家非常尴尬,只好退了出来,心想这抗议可能继续下去说不定还真会有转机,可仅在半个月后,那个姓胡的胖子找到他说,见老喻的态度和觉悟都比较高,有件事要是办成了,将老喻家的拆迁补贴费与本地居民一样,但,需要给他们提供他们静坐的情况,比如谈了什么,下一步准备干什么…,老喻当时还觉得有些不忍心,这样做,不管当官的给他戴的帽子有多高尚,但出卖就是出卖,跟汉奸没什么区别,可一听对方会提高这么多的拆迁款,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干就干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而且儿子大了,大得别人家孩子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儿子还是孑然一人,当然不是他儿子心头高,是因为当地的姑娘看不中他家的贫穷,以及他儿子的近乎猥琐的形象让姑娘们都将他年过三十有五的儿子给透明了,如果,是说如果——他家有一百多万在怀里揣着,再猥琐的形象也会很亲民。这当爹的老喻只是稍微挣扎了一下,就答应了。但胡主任打死他也想到:这老喻虽说只是一介草民,而且还是墙头草的那种草民,他意识到了这种交易的好处——风险大,收益也大。也意识到了这种交易的弊端——不能签合约,不能白纸黑字的双方签名确认。鉴于风险偏向卖方的情况下,老喻从报纸和电视上学了一招:用手机记录下双方谈话的内容和画面都记录了下来,科技先进到老喻只用了台99元的手机就打败了对方,让那个死胡胖子摔了个大跟头,至于摔的姿势有多不专业,这是后话。
年前,李大爷出事后,老喻就想到:这抗议不是升级就是结束,自己和胡主任的‘口头合约’还没履行,心里头越来越不踏实,万一到时自己真没了利用价值,他就更不会兑现了,他就去找拆迁部的胡主任,没想到,他得到的答案让他更不踏实。那个该死的胡胖子根本没打算给他独特的待遇,只是当他猴一样耍,胡胖子把脚放在办公桌上,眼皮都没抬:“你以为自己的贡献有多大?还真把自己当成一根葱了。”
老喻忍气吞声说:“胡主任,那是你当初跟我讲好的,事成后你要给我当地居民拆迁待遇的,这可是你说的啊。”
“我跟你讲好的,什么时候?我有说过这话吗?如果你能证明我胡安说过,我马上补给你。”
“这事怎么可能会有证据了,不就讲个信字吗?如果不是你当初把条件讲得好好的,我舍得把十多二十年的邻居出卖吗?这,你看,这事,能不能请您高抬贵手,给条活路我走吧。”老喻被他说正痛处了,因为第一次来找他时,他没有准备,他漏了第一次的录像,他手头上确实没有胡安的承诺。
“和本地居民一样的拆迁补贴,你知道那是多少万吗?换成硬币,能一次性砸死你,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胡安的脚舒服的抖了几下,老喻心里那个委屈,他真想狠狠刮自己几大耳光:自己真是瞎眼了,怎么会信这么个王八蛋,几十年的老邻居,待自己嘘寒问暖,自己却一声不吭把他们给卖了,尤其是欧家,离自家最近,给自家的关怀也最多,他儿子去上访前一夜,还特意过来跟他告别,求他帮忙照看自己的父母,结果人家前脚才走,后脚就给人电话,再结果第二天中午欧家大儿子就给堵回来了,还被他们莫名其妙地软禁了几天,老喻心里不忍,去求胡安,没想到他只用一句话就打发了:“他能进来,不都是你的功能么?做人还是做鬼那可只能选择一样的。”
也就那天,他老喻意识到这个人靠不住,他要搏一搏,问胡安:“胡主任,真的不能替我想办法多给些补贴。”
胡安没有理他,有些不耐烦地说:“不要烦我。”
李大爷出事后,老喻说:“胡主任,我现在就有非常值钱的消息,要不要告诉你?”
“得了,老喻,把你值钱的消息收起来吧,就凭你,玩得过我胡安吗?”胡安觉得对付这种路人甲,根本不需要去琢磨他们是怎么想的,又或者,他认为升斗市民搞不出大事来,SO,把老喻撵走了,事隔不到十个小时,他就后悔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怎么就不忽悠多他一回,怎么就不相信他说的呢。
这天,一上班,冯书记把胡安叫到办公室狠狠训斥了他一顿,当时的胡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冯书记骂得差不多了,他也明白得差不多了,抗议者发生意外后,有人拍下了他在办公室窗户里面观望的情形,原本这段视频如果不是胡安在那里隔岸观火,影响不会太大,可拍得太有水平了,居然把胡胖子的窗户后面的样子拍得非常清晰,这下子捅了马蜂窝,网上铺天盖面的言语几乎把G城给吵翻了,接着到省,接着再到…
老张来找他商量后,老喻没有打电话,而是跑到胡安办公室百般神秘地告诉他:“有内幕,会牵扯到市长的。”
这句话把胡安搞得有些兴奋:“怎么会牵扯到市长,快说。”
“胡主任,见面再说吧。”
“好,好。”胡安觉得自己运气还是很好,虽然早几天的风波没有散去,但书记当时也没说什么重话,这几天也不见有什么人作调查,网上也没有对他进行新一轮的攻击,这消息或许能为玻璃窗后自己那张肥脸做些许的粉饰,即使‘网攻’会有后续反应,至多也就是短期内潜潜水,事情淡了,再捞上来继续用,甚至重用——如果消息是真的!反正,现在流行这么干。
问题是作为G城拆迁办主任,怎么会这么容易相信一个自己曾经伤害过的合作伙伴呢——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合作伙伴间,最好能相互相互信任,相互依存,要不,翻你船的必定是自己人!所以,这次见到老喻,他意识到:老婆可以得罪,但合作伙伴一定要好好爱护。所以他毫不迟疑的信了,不但信了,还…
“老喻,来,快坐下。快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胡主任,在说这个消息之前,你必须要重申一下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或者说合作——合作条件。”老喻穷搜猛刮一个合适的词语,显然他对这个想起来的专业词语非常满意,又重复了一遍,“对,合作条件。”
“看你老喻说的,我们之间不早就说好了,只要你能做我的线人,提供一些消息,及时制止一些不良影响,我让你享受东湖本地居民的拆迁待遇,就这么点小事,我胡安难到还办不到?”
老喻听到这,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谦卑,站起来说:“明日他们会冲进市府,到市长办公室门口静坐。”
这消息太值钱了!待老喻走后,胡安想都没想就通知了警卫部的主任,让他们明天一定加强戒备,一上班就跑到市长办公室见肖云勇:“肖哥,这回我可是花了精力,才提到这可靠消息的。”肖云勇淡淡地说:“胡主任真是能干,一边要处理自己的事情,还要替我担心,谢谢。”没有听出话外之音的胡安又跑去冯书记那里把这事夸张的说辞了一番。
但,第二天,连抗议的人都没见着。胡安感觉自己被骗了,还是被一个农民给忽悠了,现眼报啊!他叹了口气:屋漏偏逢连夜雨!
今天老喻意识到自己的‘内奸’身份曝光了,虽然这个结局是自己早就预料到了,可当一群人都被老张叫到他家‘闲聊’,唯独没有叫站在前排的他,心里面还是难受——难受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原来,钱并不能买来尊重和快乐。
当晚,老张正在被窝里沉睡,突然听到几声急促的呼唤:老张,老张。
老张一听声音是欧老头的,他连忙披衣起身,说:“老胡,啥事?”
欧老头一脸焦虑:“老张,我儿子和儿媳都不见了,只有孙子一人躺在床上,想问他,可那小子半天都没清醒,根本就答不出来。”
“平时他们有无去吃宵夜的习惯。”
“没有,我又没记性,记不着他们的电话。”
老张连忙进房,说:“别急,我有你儿子的电话,我来打。”
电话居然打通了,老张问:“欧阳,你和你媳妇去哪了?”
“我,我也不知道在哪?”
“喝高了?!兔崽子,你老爷子担心,怎么就不长进些。”老张看着欧老头缩着脖子在抖擞,不禁骂了几句。
“张叔,我被人请出来了,黑乎乎的,我真不知道在哪?我…”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欧老头,他媳妇叫肚子饿,去镇上吃宵夜去了,你回去带着孙子先睡吧。”老张尽量让自己平静些。
“吓得我,你说,这,这也太不叫人放心了,房门还开着,不怕冻着我孙子,俩人加起都七十多岁了,还半夜三更来打搅你,不好意思,老张。”欧老头连声道歉后回了自己家,想到这欧老头都七十二了,又把欧老头叫住,说:“你等一下。”
老张把文祖叫醒:“太黑了,你送欧伯伯回家,记得替他关好门窗,他有些老年病,词性不好。”文祖啥也没说就起了身。
欧老头一再推却,但老张执意相送,待他们俩走后,站在房门外轻声叫道:“哥。”
门‘支呀’一声开了,披了件军大衣站在房间中央问:“什么情况?”
“欧老头的大儿子被人‘请’走了,电话没说完就掉了线。”
“再打。”老张按他哥的意思再打,电话通了,但无人接听。
“发短信,说再不接电话,报警!”老张照做了。不到三分钟,电话响了,是欧老头的大儿子,老张连忙问:“你们在哪?”
“上车走了约十分钟,我真不知道在哪,他们让我告诉你们不要报警,我们暂时没事。”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
“十分钟?!”老张在想就十分钟能去哪里。
“你再想想,不是向左就是向右,向左约十分钟会去哪里,向右十分钟又会去哪里?”他哥替努力在帮老张梳理思路。
“向左,开车十分钟,应该是镇上,向右,向右…,哦,是工地。”
“他有无跟你说有多少人?”
“你也听到了,每次都没说完就断了线。”老张有些紧张,“会不会有人谋害了他们,这欧老头就一个儿子,这,如何是好?”
“他们也是外户人家?”
“嗯,这家人老实,平时一家足不出户的,我怀疑最远也就跟我们去城里静坐。”
“城里?”俩兄弟异口同声说道。
“别在这里猜了,我去小翰哥,分头找。”进来的是文祖。老张把刚才发生的事细致地跟他描述了一遍,一再叮嘱,一定要保人平安。
文祖和李佑翰分了工,一个向东一个向西而行,李家的人也惊醒了,东湖畔,平日静寂的夜里,盏盏灯火一路路亮了起来。尤其是老喻家,他比任何人都愧疚,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个电话给胡安:“胡安,你把人绑到哪去了?”
才睡着的胡安被他这句话问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你胡说什么?”
“欧家的大儿子被人绑走了,你还跟我装蒜?”老喻在电话里头的语气很生硬。
胡安清醒了,也吓了一跳,哪个脑袋不长脑髓的家伙,怎么会在这时候去搞他们,这不是摆自己上台吗?他不禁吼道:“我自己都烦透了,哪有时间去理你们这群傻冒,老子绑架他干嘛,他又没来我家静坐,神经病啊,不要什么屁事臭事都来找我,有事你怎么不去找你们的余书记。”这话一出口,俩人都在电话里头愣了下:对,敢做这事的,不是余德兴,还会是谁?
俩人用少有默契不打招呼地收了线,一起打了电话给余德兴,首先打通余德兴电话的是老喻,但他不接,老喻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老张,老张一见他,仍旧一脸关切:“老喻,这么晚有事?”
“老张,我也不说啥了,这电话你先拿着吧。”说完,老喻逃也似的回了家,半天心还在‘咚咚’跳得厉害,他老喻发誓:以后再也不干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