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远后,不待银戈开口,史良玉先道:“银戈,你不是想问,我到底是谁。”这少年自从看到他起,便一直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他。
“对。”银戈点头道,“你到底是谁?”
“我叫史良玉,是一个书生。”史良玉平静地说。
“可你却会武功。”银戈道。
“我不会武功。”史良玉道。虽然此时银戈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听他的声音,却是如此地平静、坦诚,完全不像在说谎——如果他说的是谎言,那么,他一定是个十分可怕的说谎高手。
“可你手上的却有茧,那是剑柄磨出来的茧。”银戈说,“你以前一定练过剑。”因为他自己手上也有同样的茧。
史良玉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的确有一层淡黄透明的茧,但已经变得很薄,很淡,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可这少年却一眼发现了。
“是。”史良玉承认道,“我以前是练过剑。”
“可你却说自己不会武功。”
“我的确不会武功。”
银戈又打量了史良玉片刻,目光逐渐变得清明:“我知道江湖中有一个人,他练过十多年的剑,可最后却失去了所有武功。”
史良玉沉默了,他知道银戈说的这个人是谁,但他不愿想起那个名字。
“他叫祁欢。”银戈说。
虽然史良玉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名字,身子还是一震。
于是,银戈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你就是祁欢?”
“像这样的人,江湖中并不止祁欢一个。”
“可他的身份却非常特殊——他是暴雪山庄祁庄主的六公子。”银戈顿了一顿,又说,“这一次,暴雪山庄的人全都回来找蓝钰复仇,而你恰恰又出现在这里。”
“我不是来复仇的。”史良玉说,身体又开始微微发抖,不知是否是因为北风太过冷冽,“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一个朋友,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她,可她这个人太过单纯烂漫,一点也不知江湖险恶,我怕她遭人暗算,所以才留在这里。我在这世间没有仇人,也不会找任何人复仇。而且——祁欢已经死了。”
蓝钰杀进暴雪山庄的那一晚,祁欢刚好过20岁生日,他自然也成了蓝钰的剑下亡魂。
“江湖中人都说他死了,可却没有人见过他的尸体。”银戈低头沉吟道。
“他的亲人见过。”
“可他的亲人却能替他隐瞒。”
史良玉不再说话,良久,他才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我以前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是史良玉,是一个书生。我不会找任何人复仇,江湖中事也跟我毫无关系。”
银戈又看了他片刻,他看的是史良玉的眼睛,那是一双温和、诚挚,不能不让人相信的眼睛,渐渐地,银戈脸上露出善意的笑容,说:“你说得对,不论你过去是谁,你现在的确只是一个书生,也是小虫的朋友。你说你不是来复仇的,我相信你。”顿了一顿,又说,“你若不像让人知道你的过去,我可以不说。”
史良玉也笑了,感激道:“谢谢你,银戈。”
此时,前厅中人声鼎沸,众人都在讨论蓝钰和暴雪山庄的恩怨:
“据说当年蓝钰和祁欢一同爱慕女侠千贝贝,二人少年意气,互不相让,最后才酿成了如此惨祸。”
“听说在一次打斗中,蓝钰一时失手,将祁欢打成了重伤。”
“岂止是重伤,祁欢全身筋脉皆被蓝钰挑断,五脏六腑也被震了个稀烂,可怜祁欢一身好武功,到头来全被蓝钰给废了。”
“是呀,祁庄主的七个儿子中,就数祁欢最为出众。据说他不仅精通家传暗器,还使得一手好剑,人也长得十分俊美,江湖中不知有多少姑娘倾心于他,这些姑娘既美貌,又痴情,可他却一个都瞧不上。这也难怪,那些姑娘即便再好,又如何比得上千贝贝?祁庄主原本对这儿子寄予厚望,打算等自己驾鹤西去之后,便将这庄主的位置传给他,却不想好好的一个儿子,愣是给蓝钰废了。”
“祁庄主向来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像他这种人,在江湖中从来不肯吃亏,这次栽了如此大一个跟斗,使他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可就这样杀掉蓝钰,也未免太便宜他了,所以他要蓝钰痛不欲生,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于是他派人杀害了蓝钰全家。”
“蓝钰的身手固然十分了得,可他的家人却没有一个会武功。”
“所以等蓝钰赶回去的时候,家中已经血流成河,连牲口棚里的鸡鸭骡马也不曾留下活口。”
“以血还血,以牙换牙,祁庄主知道蓝钰一定会来找他报仇,所以早在庄中等着蓝钰,可他却低估了蓝钰的武功,因此不仅没能杀了蓝钰,还招来灭门之祸。”
说完这段江湖恩怨情仇,众人又讨论起蓝钰的武功来:
“蓝钰的剑法究竟由何人传授,竟然如此了得?”
“他是御剑派的弟子,武功自然是从他师父秦剑容那里学来的。”
“非也,非也,我与秦剑容交过手,那老头虽然也有些真本事,可蓝钰的剑法却远胜他千百倍,即便蓝钰青出于蓝,武功也绝不会这样可怕。”
“这么说,除了秦剑容,蓝钰还有第二个师父?”
“可是据御剑派的弟子说,蓝钰自幼年起便上山学剑,平时很少下山,他这第二个师父是如何教他武功的呢?”
“这人一定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世外高人。”
“可是近百年来,除了楚凤楠夫妇,江湖中并未出现剑法如此超绝的人物。”
“而且楚凤楠夫妇早已归隐田园,又有儿子楚傲继承衣钵,他们绝不会跑到御剑山上去教一个无名小子武功。”
“蓝钰这第二个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莫非是隐居山中的剑仙不成?”
“只怕除了蓝钰自己,江湖中还无人知道真相。”
“连他师父秦剑容也不知?”
“他也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