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没有凌素雅想象中的“低头见老鼠、抬头见蟑螂”的肮脏样子,反而干干净净,石砖铺地,硬木为床,四方桌,靠背椅。周围环境也不错,没有疯狂乱叫冤屈的犯人,也见不到披头散发的众囚犯,安安静静的很不错,如果阳光再多一点就好了。
一同被关进天牢的玉沙和玉香见凌素雅非但不惊慌,反而看似很满意地打量着牢房。
玉沙委屈地说:“小姐,您为什么要进天牢啊?那雪公主不过是借题发挥,您这么聪明,想个办法不就敷衍过去了吗?”
凌素雅用手敲了敲木板床,说:“这床不错,待会让牢头多拿两床被子,冬天这里有些冷,一床被子肯定不行。”
玉沙一扭腰,坐在椅子上说:“小姐,您有没有听我在说话啊?这天牢有什么好的?干脆我和玉香带着您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算了,反正天下这么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地。”
凌素雅坐在床上说:“玉沙,我们要离开这里一点儿都不难,但我是拖家带口的人,没有这么容易的。更何况,这顶撞公主还不至于要我的命。”
“哼,是不会要你的命,但算快要我的命拉!”凌青云大踏步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他的贴身小厮小舟子和一个低着头的狱卒。
“爹,您这么快就来了?对了,今天德庆班的戏怎么样?”凌素雅笑呵呵地问道。
“好得很——”凌青云拉长声音大声说。
狱卒打开牢门让凌青云进去,然后很卑躬地退了出去。
“你们都去外边守着,我和小姐有些话要说!”凌青云在牢房的桌子边坐了下来。
“是,老爷!”玉沙、玉香和小舟子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走到离凌素雅所在的牢房远一点的地方守着。
“爹,这地方不错吧!四周都没有囚犯,挺安静的!”凌素雅从床上起来坐到了凌青云身边。
凌青云看着镇定从容的女儿,重重叹口气,他发现自从这个女儿回来之后,他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消停会儿,为什么一定要招惹雪公主?”凌青云口气软了下来。这个女儿毕竟没有养在他的身边,他真怕一直苛责她,会让她疏离自己这个父亲。
凌素雅有些抱歉地说:“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雪公主先来挑衅我,让我给她下跪,女儿怎么能受这种侮辱。女儿不喜欢随随便便跪人,也不喜欢别人跪我,我天生就是这样的犟脾气,改是改不了了!所以,爹,可不可以——在这方面不要太要求我,女儿现在真得屈服不来。”
凌青云说:“谁让你屈服了,只是你是臣子之女,她是君王之女,她的地位本就比你高,你跪她是天经地义。爹不知道你脑子里那些出格的想法是哪里来的,但是在北固国,你作为凌国公府的嫡小姐,见到长辈,见到比你身份高的人,哪怕你不喜欢他们,也要做一个尊礼之人。爹不是固守礼法,只是不希望别人在这一点上贬低你、攻击你、伤害你。爹知道,你有你的骄傲,但有时也要学着低头,明白吗?”
听到凌青云这番肺腑之言,凌素雅感动地说:“爹,我会努力去做,会收敛一点点骄傲和自尊,学着去尊重那些自己厌恶的人。”
凌青云听到这里,欣慰地说:“好,这才是我凌青云的乖女儿。以前在东庄没能好好教导你,你有些脾气个性也是正常的。但人总要长大,虽然长大会让你失去很多东西,但也会让你学着如何更好地在这个世上生存。”然后,他又脸色变一变说,“不过,你可不能变成那种唯唯诺诺的软弱千金,该低头的时候低头,该抬头的时候,你就给我高高抬起头。”
凌素雅站直身子,朝着凌青云行了一个现代化的军礼,笑着说:“遵命,爹爹大人!”
凌青云这才展露笑容,刚听到凌素雅进天牢时的暴跳如雷,如今已经偃旗息鼓。他这个女儿就是有本事把人搞得七上八下,最后又怪她不得。
“爹,其实女儿心中一直都有一个疑问,您可不可以给我解答?”凌素雅压低声音,重新坐在凌青云身边问。
凌青云见她问得小心而正式,也低着声音说:“什么问题?爹爹尽量回答你!”
凌素雅运用了几秒钟整理了一下思维,小声说:“女儿在东庄的时候,曾经读过一本北固史册,上面记载当年太祖平定天下的时候,曾经有一支三十万的精锐部队,而这支部队在天下太平之后神秘失踪了。史册上还说,这支部队的主帅乃是太祖皇帝的爱女——一代巾帼女英雄钟离玉,但传闻玉公主在最后一战时被蛮族王子所杀,也有人说她天下大定之后,和心爱之人归隐山林,并将三十万大军给了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先帝,可先帝不知何故,秘密坑杀了这三十万大军。后来,女儿又翻阅了一些野史,发现同这三十万大军一起失踪的还有太祖兵符,上面还说兵符有权调动北固国东疆、西疆、南疆和北疆的各十万大军。这些都是真的吗?”
凌青云怔了一下说:“你也说这是野史传闻,怎可当真!再说,这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你爹我还这么年轻,怎么会知道?”
凌素雅坏笑着说:“爹,您怎么会不知道!只要翻阅史书和用心打听,应该不难知道我的曾祖父和那位玉公主可是传过绯闻的,虽然史书上记载玉公主终身未嫁,但当年她身上佩戴的凤玉乃是曾祖父所赠,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录在册。对了,还有一个传闻,我刚才忘了说,那就是玉公主临死之前,没有将兵符和三十万大军交到先帝手上,而是给了曾祖父。如果最后这一个传闻是真得,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么多人盯着我们凌国公府不放了吧!”
看着女儿成竹在胸、信心满满的模样,凌青云是不得不佩服她小小年纪竟然会把事情联想、分析的这么有逻辑性和透彻。看起来荒诞不可能的事情,她却一下子能抓到模糊的真相,难道这真得是天意?
“爹,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凌素雅不放弃地追问。
凌青云苦笑一下,说:“传闻有真有假,只是不管这传闻真假,知道这传闻的有多少人,凌国公府的确是因为太祖皇帝当年给玉公主的兵符而受到牵连。”
“那太祖兵符真得在凌国公府?那三十万大军……”
凌青云打断凌素雅的话说:“不知道!雅儿,为父也不知道这传闻是真是假,你祖父对我说起此事也是含糊其辞,但就是这半真半假让皇上和其他人都以为兵符真得就在凌国公府,而我又不能出口辩驳,无论说肯定还是否定,都会给凌国公府带来更大的灾祸,因此为父也只能陪着所有人在猜谜。”
凌素雅相信凌青云此时说出口的话是真实的,即便是假的,她也不会怪罪什么。兵符究竟在不在凌国公府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太祖兵符就在凌国公府,那么这传说中能一下子号令七十万大军的兵符,的确值得所有人为它费尽心力。
*☆*※*
凌青云虽然没有了爵位、官职,但是作为现任凌国公府国公爷的凌青祥,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还是开口向皇上求情,让他下旨放凌素雅出来。
但皇上说:“小女孩间的争吵打闹虽无伤大雅,但顶撞公主确有不妥,传旨下去,就罚凌国公府七小姐在天牢住满十日。”
皇上圣旨都下了,凌青祥也不好说什么。大哥的这个女儿就是个惹祸精,她没回来之前,凌国公府还能保持表面上的平静,自从她回来打破这一切,凌国公府里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这次她又惹上公主,还被下旨呆在天牢,再加上还传闻她是“煞星”,这辈子算是毁了,日后找个好婆家是没什么大希望了。
凌素雅的母亲王氏也正是忧心此事,她不希望女儿不把女孩家的名声看重,明明蕙质兰心,偏偏要做刁蛮任性。这还有一年就要及笄了,原来还有几家询问过她的生辰八字,走一趟天牢,估计以后再难有人主动上门求亲了。王氏有时都怀疑,女儿是不是为了不嫁人,这一年来故意做这些事情的。
王氏还真得错怪凌素雅了,她不是不看重自己在这个时空的名声,只是她骨子里那种平等自由的现代思想牢牢地控制着她。她无法像这个时代的人一样,看见权势滔天的人欺压别人不声不响,自己受欺负了就忍耐。如果将来的婚姻就是对对八字,下个聘礼,那她一定会奋起反抗。她要的爱情,从来就是那个能真正看到她灵魂本质,并且喜欢并宠爱着这种本质的男人。
凌素雅接到圣旨之后,就十分泰然地在牢房里住了下来,反正也不闷,每天都有人送来好吃的,还有玉沙、玉香陪着说话,最重要的是不用跟着秦嬷嬷学规矩了。
谁知,在牢房里睡了一晚,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凌素雅就看见秦嬷嬷像一尊大佛似的站在她的床前,死死地盯着她说:“七小姐,您该起来绣花了?”
“什么?不对,我一定在做梦。继续睡,睡醒了,秦嬷嬷就不见了!”凌素雅喃喃自语道。
秦嬷嬷半弯着身子,凑近凌素雅说:“七小姐,这不是梦。嬷嬷也说过,会一直跟着七小姐,直到七小姐学会嬷嬷教的所有的东西。”
玉沙见秦嬷嬷难缠的样子,生气地挡在她和凌素雅之间说:“秦嬷嬷,你没见小姐还在休息吗?这里可是天牢,小姐是来坐牢的,不是来学规矩、绣花的!”
秦嬷嬷不屑地推开玉沙说:“如果小姐规矩学得好,就不会来监牢了!公主既然让我教导小姐不能耽搁片刻,那么我自然要做到!七小姐,起来学习刺绣,今日您要绣好一对鸳鸯戏水。”
凌素雅气的眼睛和嘴巴都要挤在一起了,但她想起昨日才答应父亲要学着收敛一些,学着圆滑世故一切。好,她学,不就是绣花吗?几百根银针她都能运用自如,更何况是一根绣花针。
“我绣,我一定好好绣!鸳鸯戏水多没意思,我就给嬷嬷绣一个棒打鸳鸯,劳燕分飞,你说好不好,秦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