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郑总彻底被我戏耍得晕了,这一杯水几乎要撒光了才反应过来。
“小苏啊,你是什么意思?”郑总脸色有点阴沉下来。
我一看郑总要发火,连忙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然后神秘兮兮地说:
“郑总,您经历过特殊时期吧。“
郑总刚才反应过来,这回又有点糊涂了。
“您知道66年的时候,展开了伟大的夺权运动,而后来这个运动悄无声息地停止了,转而是大规模的上山下乡运动,这是为什么呢?“
“嗯?什么为什么?”郑总一头雾水。
“为什么不继续夺权呢?为什么不把权力夺到真正的像您一样的青年人手里呢?”
我说:“在当时有一个事件,就是一些青年们很热情高涨地在英国驻华大使馆门前游行,后来激情压抑不住,就烧了英国大使馆,并且还给英国人下了一个最后通牒。”
“这个事我知道,怎么了?”郑总好不容易听到了一点自己熟悉的东西,赶紧应了句。
“没经验就是没经验,没干过就是没干过,光靠激情和热情是不行的,还是要有能力和阅历。”
“你说这些干什么?”郑总打断我,然后不满意地说:
“我叫你帮我调查事情,你跟我扯这些没有用的东西干什么,我经历过那个时代,我难道不比你懂,还用你在这教育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基本就等同于撕破了脸皮了,虽然我也的确就是没想跟他好好说,不过毕竟是郑总先说这些难听的话的。
我伸出三个手指头,然后晃了一下,变成了两根手指,然后再晃一下,变成一根食指。郑总被我晃蒙了,直往左右看,以为自己后面有人。
这时门开了,进来了一个人,哭丧着脸对郑总说:
“爸,那天是我在你桌子上撕了一张支票。”
郑总正被我弄得晕头转向,这没头没脑地又来了一句,郑总是彻彻底底晕了。郑总转过头,看着儿子,说:
“你说什么?”
“爸,那个支票是我花的,不是苏记者花的。”
一听这句话,郑总被我搞得晕头转向的那个混蛋样儿立即就从脸上消失,又是对他儿子使眼色,又是打手势的,使劲示意他儿子赶紧出去。
我假装没看见,扭过头去,咳嗽了一声。
他儿子好像还有事,还想说,可是郑总这眼色使得几乎就要把自己弄得面瘫了,眼睛鼻子嘴都要挤到一块儿了,他儿子只好出去。
门一关,我咳嗽了一声,然后说:
“刚才说到哪了?烧大使馆是不是?”
郑总这回昏头昏脑地嗯了一声,也不辩解了,也不跟我争话语权了,也不非要教育我了。
“其实幸好当时烧的是英国大使馆,因为毕竟英国人还没太想和咱们打仗,假设要是烧的苏联大使馆,那可就坏事了啊。”
“嗯。”这回郑总好像虚心听我说了,虽然我敢肯定郑总还是不知道我说这个要干嘛。
“有好的愿望,不代表做事就一点能做好,很多人只是有个好的愿望,或者是打着好的愿望的幌子,昏头昏脑地做事,至于具体做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当时干得爽。”
我说完这句话,停了一下,给郑总留了一点思考的时间。
郑总好像没注意到我的话已经告一段落了,还在那伸脖子听呢,半天才发现我已经不说话了。
他一看我不说话了,正要张嘴说话,我立即说:
“郑总,你看了那张照片,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呢?”
“啊?我惊讶什么?”
“是啊,你是没什么可惊讶的,因为那个照片你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那个照片你太熟悉了。”
“啊,啊?是啊,啊……”郑总这回好像是想辩解,不过因为有刚才那几个现世现报的教训,所以郑总这回也学乖了,直接就承认了。
“批斗有很多种,很复杂,有文斗,有武斗,您父亲只是被文斗了,但是他却在文斗之后不久就去世了,实际上您让我调查的是这件事,而不是简单的‘被批斗致死’,您说对吗?”
我一字一句地说。
“啊。”郑总也没否认。
“‘被批斗致死’这句话实际上误导了别人,让人觉得郑博士是被打死的,可是实际上呢,致死的原因不是有人对郑博士实施了暴力,而是因为批斗郑博士的人。”
郑总没说话,还是昏头昏脑地看着我。
我盯着郑总的眼睛,仔细地说:
“因为带头批斗郑博士的人,就是你!你就是照片里那个带头喊口号的人!”
我继续说:
“郑博士的死因就是经受不住这个巨大的感情冲击——被自己的儿子批斗,而心脏病突发致死的。”
郑总不说话了,但是表情挺坦然地看着我。
“那个陈教授,实际就是郑博士的难友,当年他们俩一起被批斗,陈教授亲眼见到了这一切,要不是他告诉我,我也推理不出来这些。”
郑总坐着不说话,脸色也不太好看,时不时地抬头看我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