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未知大陆,没有了解与探索过的版块犹如蠕动地虫体互相排挤。
这是地震——
在这个没有‘自然’概念的世界,这是极为罕见的——
地震的震感第一次如此鲜明,几乎到骨髓的深处都能感受到那股战栗一样的颤抖。
夜幕也被震碎。
于是换来了天明这个概念,然后嵌进在场者的意识中。
白天第一次来得如此之快。
这是所有挣扎在不同游乐场中的反抗者一起感受到的。
而使这群人们在这个地方挣扎的游乐场是一座异常之大、甚至超出了常人所知晓的场所,座列了许多繁多的设施,确实正如“游乐场”一般。
——这座游乐场必须用血液方能填满其罪恶之槽。
在摇动的世界里,视线也随之起舞,震感极其强烈的反映在自己的认知中,胸腔内的心脏也因地震而开始加速跳动,不适的反应由认知神经传送到大脑,反馈为——呕吐感,再将其咽入胃部。
地震所产生的次声波为老者带来了激烈的刺激,所造成的人体共振开始了体内器官不同程度的损坏。
我有些老了。
老杰克这样想到,是很老了,不像年轻时那么强壮了。
——单单只是地震,便能让我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
瘫坐在游乐场的一家破烂商店门前,广告牌迎着曙光反射出的光泽稀疏地点在苍老地脸上。
这个叫做杰克·普雷斯的老人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似乎只有这样感受体内膨胀的生意才能使自己安心。
“呼……”
他活着,所以具有通过肺脏与外界交换气体的作用。
——死人是不会呼吸的。
绝不会!
稍微用手指触碰了下脸颊,微热反应传输入指尖,抬头看向天空,破开云层的阳光与常识世界里的颜色相悖,可以眺见所燃烧地炙热火焰,这种炙烤大地的颜色是一种鲜艳的凄红,而阳光只有在不断折射中才能看清楚期间的其他颜色。
如血一样的阳光。
第二天,朝阳东升,游戏已然开始。
呼出一口气,老者衰老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丝倦意。
可是在真正战斗来临之前,休息是不被允许的。
——嗯,还可以支撑一会儿,游戏快要开始了呢。
这座停止运转的游乐场已要开始“营业”。
杰克·普雷斯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今天天气不错。”
这样的晴天,的确不错——
高坐于人之项顶的苍穹只有象征死亡的血的颜色。
鲜艳明媚莫过于此。
「002」
地震来的时候正在睡觉。
他不需要任何提防。
很强大所以不需要。
身边躺着昨夜来依靠他的女人,这个少女的面部很平凡,但是身材的柔软度很高,虽说不足以让他产生心理上的愉悦,但足以慰藉他的身体。
叫做徐慧吧!
中国人,这讯息在她自己口中则变成了——“崔英贞”朝鲜第一委员长夫人,这没什么,游乐场内依靠谎言来提高自己身价并非罕见之事。
她因为无依无靠选择了加入‘逃生旅团’,尽管下/阴已很松软,昭示着她已不是第一次,但是巴维·特克斯还是较为满意。
巴维·特斯克并没有强迫她,而是她自愿献身于他。不交出代价就无法安心的接受施舍,巴维·特斯克了解这种心理。
懈怠了紧绷的神经,想要如在原来那一颗蓝色星球一样在事后抽一根烟来缓解压力与消化快感,但当下意识的摸了摸临时搭建好的床铺枕边却想起了自己早已不在原来那个世界里了。
“嗯,还要温存吗?”
笑了一声,巴维·特克斯拍了拍少女柔嫩的脸蛋,即便面目很平凡,但是她也满足了他一夜的需求。
“不想了,刚刚的地震感受到了,觉得有些不同寻常,所以觉得自己应该起床……”
“是吗?”
嘲讽的讥笑了一声,金发年轻人说道:“起床吧。”
于是她机械般小心翼翼地开始整理衣衫,目光余角时不时地紧盯男人,怕自己被遗弃,怕自己被放弃。
——只要竭力讨好他,一定就会活下来。
她美妙的希望像是醇香的美酒,在心中漫溢开来,执意地认为这个年轻人就会带自己走向明天。
相悖的事实或许才能惊醒她美妙的憧憬。
退了退身子,将裸露的肌肤捻于被中,然后迅速地穿戴好,跳下了临时床铺。
这个床铺的搭建完全是由一张完整地长方桌所支持着,一夜的寻找使他临时组建的团队找到了许多资源,并且发挥了资源本身的作用。
他不需要提防,因为他是首领。
不对,是因为即使想要提防也没有要提防的人物,像他这种人没人会讨厌的。
站起身来整理好自己的衣物,虽然很满意昨夜滞留在此的夜生活,但是他还觉得不够,第一次当上首领——所具有的自由分配权力。
想起了在售票所选择的父女,那个柔弱的女孩很美丽也很符合他的择偶标准。
但也仅仅局限于此了,仅仅一个女性并不足以让他玷污自己的自尊。
满怀壮志地推开了这个临时选择的居所大门,血红的阳光淋在身上,他皱起了眉头。
忽然心中充满了反感。
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
那个落拓的男人,正坐在自己大门外对立的一个旋转木马场地的入口。
上身笔直地挺起,坐在走近场地的下级阶梯上,没有依靠也挺直了背。
脊梁是他的骄傲。
就如同巴维认为自己的诞生是世界的骄傲一样。
“你是来加入我们的吗?”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厌恶和冲动,他现在是一个首领,是十几个选择加入他的人的领袖,他必须做出温柔有礼的模样来让他们依靠。
于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身子,使他的团员看向他的目光又多了一分尊敬。
男人回过头来,身子似乎因这样僵化地坐在台阶上时间过久而导致了体能僵硬。
犹如僵尸一样转过来,浑浊无光的双眸夹杂了无尽的倦意——这种倦意是“厌倦和疲倦”的合称。
他的嘴唇微微嚅动着,仿佛在说什么,直到很久这种互相震动才能产生的听觉终于感知到了男人的话。
——他在说:“你好。”
两个简单的音节就像是旷古最为艰难地发音,使他不得不用了很久才让喉咙把这两个音节憋出来。
很疲倦地眼神和有些哀叹般的苦意在眼中浑浊的地方被揉捻在一起。
巴维·特克斯厌恶这个男人。无论什么人都渴望着生存,这一点在这里尤为明显。小孩也好,老人也好;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巴维·特克斯喜欢为生存而努力,无论是看别人努力还是自己努力。巴维·特克斯并不反感掠夺他人生命,无论是他人掠夺他人,还是自己掠夺他人。因为这些都是全力渴求活着的证明。唯独他,没有看到对将自己生命的保存下来的欲望。所以,他厌恶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来平复心中澎湃的冲动,微笑道:“你的名字叫什么,前几次看见你都没有问过呢。”
声音很轻,身后的目光在汇聚中带上了敬意。
男人站了起身,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黑色皮鞋,那里有一根燃烧殆尽的烟蒂,他看过一眼后便简洁地说道:“石原峻。”
磐石一样严密,原野一样宽阔,山峰一样峻峭。
他的名字,所包含的深意,无人窥懂。
巴维·特克斯又反复碾压心中高涨的排斥感,表面上却是微笑地说道:“那么石先生愿意加入我们吗?一起在这个神之玩乐的居所生存。”
石原峻道:“谢谢你的好意。”
致命的厌恶感不断压迫着巴维·特克斯的心脏与大脑,他屏住了呼吸,然后许久才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石原峻点点头道:“承蒙好意。”
然后转身凝视着旋转木马的入口,被金属门闩紧锁的栅栏门反射的光泽剧烈地在认知里不断被扫描。
巴维·特克斯已转身看向他的“子民”,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脸上挂着微笑。
第一次两人的谈话到此结束。
石原峻选择了离开这个地方,低着头看向冰冷坚硬的石板地,纹理清晰的大地上淌着鲜红的血液。
——今天天气很不错。
这个时候,冷峻的男人心中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刚好是朝阳初升之时。
「003」
昭示开始的帘幕被拉上了。
我极力的渴望着逃生。
不想被束缚……
可终究被抓住!
石原峻百无聊赖地坐在台阶上,看着被金属门闩锁住的入口。
死亡的味道几经考验终会被斟酌成馥香的气味。
思想紧迫地组织着自己的想法,所有零碎且被抛落在大脑四周的感情被重新组织起来。
好久没有这么安宁过了……
想抽烟。
这是一个坏习惯。
但是,麻木中还是想要这样点起一根烟。
“呼……”
还是点燃了烟,然后轻轻啄了一口,很小心地让烟雾轻轻挤进自己的呼吸道,尼古丁麻痹了神经,放松中感受到了一丝惬意。
肺叶上徘徊的烟雾侵蚀他的健康。
但是,对我而言没有健康和非健康的概念。
抽完了烟,只剩下指缝中的海绵,熄灭的点点星火与美妙的烟味消失于虚无的空。
身后传来了一阵讨论的声音,轻声的话语还是被他所听见。
石原峻很苦恼,但是被生死所勾勒的脸已不知如何将这种表情表达出来,只能很麻木地僵硬着自己的面部肌肉,没有活力得像一个僵尸。
血色的阳光已渐渐破开云霄。
听到了一声门被轻轻掩开的声音,是身后所坐落的搭棚小屋大门所发出的“嘎吱”声。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带着喜悦和一点点惊恐离去。
不想回头去看,不想去了解丑陋的生活的本貌。
我是不是也很丑陋呢?
石原峻的苦恼又从内心中衍生,像是藤蔓植物一样开始向四周蔓延,并且死死禁锢住了所有想要表达的感情。
为了生存而欺诈未来,欺骗一切可以欺骗的事物。
生存的本貌其实也很可笑。因为谎言永不湮灭。
“你是来加入我们的吗?”
是昨天夜晚那个男孩的声音,石原峻叹了口气,还是准备回过头看一看这个年轻人。
——你的锉刀未至。
因为长久保持同一个动作的身体有些僵化,回过头的动作看起来无比吃力,但还是回头看向了他。
他承担的太多了。
这是石原峻对他的感想。若是为了自己活下去,那么将所有包袱扔掉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举足无措地想要站起来向他伸手示意,但是身体却很迟钝地滞留在原地上。
那么就说话吧。
嗯,说一句“你好”吧,这是一件很简单不过的事情。
石原峻嚅动地嘴唇终于将这两个音节吃力地念了出来。
年轻人很有礼貌地问道:“你的名字叫什么,前几次看见你都没有问过呢。”
石原峻这时早已站了起来,在身体得到了大脑的命令之时,身体自然且笔直地挺立了起来。
“石原峻……”
下意识地回答道,目光放在了黑色皮鞋边上已燃烧殆尽的烟蒂上,血色点缀地海绵还有微许未尽的火点。
“那么石先生愿意加入我们吗?一起在这个神之玩乐的居所生存。”一定是在忍耐着什么吧。
石原峻的经验在告诉他,是在欺诈自己吗?
不过还是要回答。
“谢谢你的好意。”
对于这群新人,我不报以任何希望。
这就是名为“石原峻”这个大脑做出的定论,他所居临的高处已将他们的一切透彻地反映在自己的感官认知中。
“那真是太遗憾了。”
年轻人的回答似乎带上了“松了一口气”的放松,这种深刻于白骨中的厌恶,石原峻的确感受到了。
但是不能说什么。
确保着两人的缝隙不会加大裂开的阔度,他颔首道:“承蒙好意。”
回过头继续凝视了一阵子旋转木马的入口。
温暖和煦的阳光又一次铺在了肩膀上,黑色风衣将这种鲜艳的颜色明显地反馈到了视觉中。
低下头看向纹理清晰的地板,我选择了离开。
麻木的世界里,游戏已要开始。
血色的阳光是地震后所造成的奇怪视觉误差,我所清楚的就是——这种视觉误差是极其可怕的。
但是,如果以常识的阳光去看待这样一幅美好的光景的话,我会说……
“今天天气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