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商界中流传一个故事。
某位身价过亿的富豪参加聚会，在掏请柬的时候带出一块钱的硬币，眼见便要滚到下水道中，门童跑过去捡了起来，送给这位富豪时，富豪赏了他一百港币的小费。
1:100。
若是在普通人眼里，大多数的观点只有一个，这个富豪钱多没地方花，故作大方。
然而在香港商界中却有许多种看法，阿贝拉初始的时候也不明白，她问了这位富豪。
富豪笑对她说：“每分钱都有它的价值，如果这枚硬币掉进了水里，那就是一块废铁。侍应生帮我捡起来，就会产生更多的价值，而我给他的一百港币，是他弯腰的价值。”
那时候阿贝拉才十四岁，懵懵懂懂，直到赴国外求学，她才渐渐明白了这个故事的道理。
实际上，这也是东西方价值观的根本性不同。一个是形而上，一个则是重现实。
而这位亿万富豪，便是阿贝拉的父亲，威宝公司的董事长。
现在阿贝拉眼前的这一幕，正是刘小兴给她再次演绎了这个故事的含义。
要投入就必须有产出，即便亏损也要争取最大回本。
这不是斤斤计较的问题，而是商业管理的原则。
即便舍掉一身几千元的行头，也要捞一条鱼上来，即便为了朋友的一根鱼竿，也不顾二月冰冷的河水。
那自己拨给刘小兴的二十万经费，他绝对不会空手而回。
故而，阿贝拉笑了。
既然他信心满满，自己又何必再次追问，毕竟他是一个把超级贫困村带出困境的人。
当刘小兴抱着一条十来斤的大鱼从水里冒出头时，阿贝拉已经坐上了面包车，透过车窗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刘小兴，嘴角一扬：“开车！”
第二天下午，果如阿贝拉所言，陆摘星到了罗浮，在一家不起眼的宾馆里将刘小兴和肖剑召到一起。
面对自己两名得意弟子，老陆不做多言，开门见山地说：“三月十五前，必须赶到卡利亚里，对方已经同意接洽，你们通过外经贸部组织的商务考察团前往，到了罗马就可以单独行动。”
难怪陆摘星安排自己进入政府部门，但老陆的下一句话又让两人瞪起眼来。
“徐董的思想工作我做不来，她也要过去，你们必须保护好她。”
这老头话倒是干脆，两个“必须”的分量一个比一个重，但作为特勤，回答的永远只有一个字：“是！”
刘小兴心底暗骂，看来自己的计划又多了个变数。
陆摘星叹道：“老徐也是，越活越回去了，现在居然连自家的闺女都奈何不了。小肖，你先出去，我和90654有些话要说。”
肖剑敬个礼出了房间，陆摘星说：“小兴，这次欧洲之行还是有些困难的，对方做过SIS雇员，现在又是地方社团的头目，我们跟了四年才打动对方，你一定要积极配合好肖剑的工作。”意大利的地方社团，说白了就是黑－手－党。
“明白！”刘小兴的回答干脆利落。
陆摘星长出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掂量着说：“小兴，你是聪明人，也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再送你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事情，不是只能看外表，需要多多分析，明白吗？”
刘小兴脸色一变，冷哼一声，带着鼻音道：“明白。”
陆摘星摆摆手，这话只能点到即止，不能说出来，否则大家面上都过不去，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交代，就是预留遗嘱。在特种部队执行任务的时候，出发前大队长也会要求每名战士留下交代。
刘小兴不动声色地说：“若是交代还是有些的，我留了封信和一些东西给我亲人，请陆处长代为保管，若是回来就无需转交。”
陆摘星点点头，郑重地接过刘小兴转交的东西，刘小兴说：“其中的玉佩、军功章我都列了表，该转交给谁也都写的清清楚楚。”
“那——”
陆摘星想问他有没有东西转交给甘岑惠或周敏，但这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转念想想，岔开话题问道：“听说你准备帮宝宁电器销售产品，你成不成？”
刘小兴咧嘴一笑：“老陆，这你就不明白了，有一种销售，叫忽悠。”
“忽悠？”陆摘星听得一愣一愣的。
刘小兴眨眨眼说：“要是没事我先出去了。”
陆摘星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在房间里踱步一阵，待刘肖二人走远方才出了宾馆，赴省城乘军航前往首都。
回到山顶别墅的第二天，甘岑惠找了过来，陆摘星将刘小兴留下的物事全部摆在了她面前。
写给孙有道、夏青的信一封，玉佩一枚，存折一本，军功章若干。
看到存折上不到两万元的余额，甘岑惠心里咯噔一下，按照她在美国时候的估算，刘小兴手里至少有上百万美元，即便外汇管制，一个多月的时间也应该差不多能全部转到国内。
不过甘岑惠没有说出来，只是细细查看了所有的物品之后便悄然离开，和陆摘星连句话都没有。
目送甘岑惠离去之后，老陆喟叹道：“忽悠，都忽悠吧！唉！”
他正要收起所有的物品，见玉佩上有行小字，取到手中仔细查看，当看到“韩东来”三个字时，蓦然变色。
1989年3月5日，星期天，惊蛰。
东管市区，老黄一家老老少少又凑到了一块，为自家小儿子筹划婚事。
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婚礼，亦如同打仗一般，需要筹划许久，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彩礼、家具、电器样样都要考虑。
老黄家是普通工薪阶层，但两代人有明显的代沟。
家用电器是婚礼花费的大头，老人的意思是尽量买便宜的，国产的彩电冰箱洗衣机什么的全部加起来，要比进口的至少便宜三四千。
而年轻人的意见是买进口电器，洋气、上档次，放在新房里大方，亲朋好友见了也会连声赞叹。
钱在老人手中，但儿子和未过门的儿媳妇有了意见，这将来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就在一家人争执的时候，上小学的小孙子指着压低声音的电视叫道：“爷爷奶奶，你们快看，这是什么录像机？”
赌气的一家人将眼睛全都凑到了电视上，此刻东管电视台正在播放一条广告。
八十年代的地方电视广告，大多是字幕，即便是画面广告也是国优部优省优一大堆，让人见了就心烦，然而这则广告绝对不同。
一男一女两名主持人站在工作台前，身后是大屏幕，大屏幕上一台录像机凌空盘旋，上面有五个大字：宝宁录像机。
主持人的语速飞快，也带有蛊惑性，这是刘小兴训练了五天的结果。
“1956年，世界首台磁带录像机诞生，从此，人类文明史展开了新的一页。”
“1964年，世界第一款家庭应用的录像机横空出世，从黑白到五彩缤纷，从简单到功能齐全，从价格昂贵到普通家庭，录像机逐步飞入寻常百姓家……”
男女主持一捧一哏，相得益彰，广告前四十秒介绍录像机的历史，紧接着便是介绍录像机的性能和国际标准。男主持便是吕浩，而女主持则是刘小兴从省城请来的播音员，这则广告先期在东管电视台试播一晚。
“磁带录像机作为大众电子消费品，已经进入寻常百姓之家，然而录像机的专业知识和国际标准却无人得知。”
“不错，经历三十余年的录像机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技术规则和国际标准。首先，是它的播放质量…………”
一分钟的简要介绍，让电视机前的百姓这才知道小小的录像机竟有如此多的规矩，有录像机的家庭连忙寻找说明书，按照电视机广告中所说的各种术语一一对照，上当的跺足骂娘，没上当的则感慨万千。
紧接着，便是广告正主登场。
“今天，我们向大家隆重介绍宝宁牌录像机。”
“宝宁录像机完全按照VHS国际标准制造，播放画面采用4:1:1格式8比提量化处理，频率亮度大于10MHz，色差等于3.5MHz……这样不但确保播放质量，也大大提升录像机的兼容性能。”
“小吕，已经说半天了，为何不让观众朋友们亲眼目睹录像机的清晰画面。”
电视中的吕浩双手一拍，满脸兴奋地说：“不错，眼见为实才是真，请导播切入宝宁录像机播放画面！”
短短十秒钟的播放片段之后，大屏幕上再次切入一个并列画面，但播放质量明显不尽人意。
吕浩适时讲解道：“这是一台普通录像机的画面，请大家对比一下，很明显，没有按照国际标准生产的录像机，画面质量确实不敢细看。”
女主持人指指点点说：“哎呀，雪花、重影、色差，这些根本没法比啊！”
视觉的冲击远比听觉要强烈，观众们的眼睛顿时都放到了这款宝宁录像机的播放画面上。
吕浩接着说：“宝宁录像机为了照顾家中老人，特意全部采用汉字操作画面，操作简单，使用方便。”
“是全家人其乐融融的宝贝哦！”女主持人拍手赞道，大屏幕画面再次切换出一名带着老花镜笑容满面的老人。
“以前我父亲不懂遥控器上的英文字母，白天想要放录像却又不知道怎么播放，却又不和我们说，做小辈的忙于工作，哪里知道老人的心思。自从有了宝宁录像机，父亲脸上的笑容就从没断过！”
吕浩感慨道：“是的！一人快乐不如全家人快乐，而宝宁录像机此次通过广告面向观众，无需中间商环节，观众朋友可以通过屏幕下方的电话直接拨打购买，只需1999元！”
“哇！同等标准质量的录像机至少3500元，真是太棒了！”
“不单单是如此便宜的价格，另外还有三重优惠！”
“三重优惠？”女主持人惊喜地叫道，“哪三重优惠？”
吕浩笑容满面地说：“第一重，前一百名打入电话购买的观众将会获得一份神秘大礼；第二重，宝宁录像机这次电视直销活动携手熊猫19寸彩电，两种产品一起购买只需4599元！第三重，凡是二十四小时内购买录像机的观众，还可获得由天地音像公司提供的录像带两盒！”
吕浩边说边又双手托起包装精美的录像带，脸上充满**性的笑容。
“所有产品一律附带发票！”女主持适时补充道，“市区内一律送货上门，产品一个月内包换！”
“一个月内包换哦！”吕浩夸张地叫道，“还有哪一家录像机公司能提供这样的便利呢？”
“赶快拨打屏幕下方的电话购买吧，只要1999元……”
广告足足做了五分半钟，这是华夏媒体出现的首次电视直销广告，视觉冲击力和**力可想而知，老黄一家人面面相觑，心下底已然有了主意。
同样是这则广告，阿贝拉来来回回足足看了五遍。
人类文明、技术规则、国际标准、质量对比、家庭和谐、三重优惠等概念糅杂在一个广告片段中，这已经突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而电视直销更是让她一时消化不过来。
此时此刻，销售二部的十部销售专线已经炸开了……
一个晚上，仅仅东管市所辖县区订货量便超过两千台！
这个成绩，是以往一省一个月的销售额……
又过了三天，刘小兴还在河边钓鱼，大哥大突然响了，这一次，是阿贝拉亲自打来的。
阿贝拉的心情很愉悦，原先绷着脸吆喝退货的采购商几乎挤破了办公室，纷纷要求采购宝宁录像机，最嚣张的那位耿老板，更是把天上地上的好话全部说尽了。
然而阿贝拉始终不为所动，因为库存量频频告急，三天时间出货四万两千台，不得不从其他厂商调拨一部分产品贴标，哪来富余的录像机再卖给这些供应商呢。
“天先生，非常感谢你为宝宁公司带来的效益，今天下午两点将在公司举办销售员大会，我请您务必参加。”
刘小兴翘着二郎腿，眯着眼看向河面，既然黑山老妖的姿态放得这么低，自己也不好拿腔作势，笑道：“徐董，我不是贵公司员工，也不想掺合到贵公司去，还请多多谅解。”
“这——”阿贝拉轻声道，“现在公司的销售员已经把你奉若神明，还是希望天先生多多考虑一下，等会我把肖剑派过去。”
不等刘小兴说话，阿贝拉已经挂掉了，刘小兴禁不住苦笑一声。
下午两点，刘小兴和肖剑一起进入宝宁电器大会议室，会议室内已经站满了人。
阿贝拉坐在前方主席台处，笑吟吟地对杨小君点点头，杨小君拿起话筒说：“朋友们，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天兴先生！”
顷刻间，掌声雷动，站在前排的陈点和赵明雨最为热烈，手掌都拍红了，看向刘小兴的目光更是柔情似水，一片迷离。
若不是刘小兴，恐怕她们早已经离开了宝宁电器或受尽屈辱。
掌声渐息，杨小君笑道：“天兴先生是销售奇才，各位一定想知道您有何秘诀，不知道天先生是否愿意和大家一起分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接过话筒的刘小兴身上，他干咳一声，毫不怯场，朗声道：“各位太客气了，可能大家都会问，我为何能一下子做出这么大的业绩，实际诀窍很简单，只有一个：花上卖白菜的力气，操着卖白－粉的心。谢谢，我的话完了。”
他将话筒递给杨小君，杨小君还是一愣一愣的，阿贝拉嘴角浮起，强忍住笑意。
整个会场静悄悄的过了十余秒，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杨小君从阿贝拉手中接过一个红色信封，这是阿贝拉惯用的招数，只要员工做出大的业绩，她便会立刻采取奖励。
骂人，可以骂到你狗血淋头，奖赏，可以奖到你心醉神迷。
这就是徐董的作风。
但这次就不知道徐董会奖励这位天先生多少，三天的出货量四万余台，为宝宁赚了数百万，任谁都眼红不止。
杨小君卖关子地说：“大家想不想知道徐董这次会奖励天先生多少？”
信封不厚，想来是份存折，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想！”
忽然，刘小兴摆摆手说：“我只是来帮我的老同学肖剑，至于贵公司的奖励我不太方便索取，谢谢各位，我还有事。”
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中，刘小兴扬长而去，肖剑急忙追了出去，“哥们，你别走啊！”
刘小兴边走边说：“你回去和徐董说一声抱歉，宝宁电器的事情我只能帮你这一回，也算是对老陆一个交代吧！”
“那你知不知道徐董会奖励你多少？”
“你知道？”
肖剑悄悄伸出五个手指头，满脸的神秘兮兮。
刘小兴不屑地道：“才五万？”
“操，五十万！”肖剑怒道。
刘小兴顿了下身形，忽又笑道：“看来徐董是想把我拴在宝宁了，哈哈——”
“你真的不要？”
“不能要！”
刘小兴头也不回地走了，边走心里边嘀咕，你这个特勤真够白痴的。
刚到横河村口摆下架势，大哥大又响了起来，不耐烦地接过话柄：“谁？”
电话里吕浩兴奋地叫道：“科长，我是吕浩，咱们一起吃个饭啊！”
看来这小子发达了。
刘小兴呵呵笑道：“吃饭就不用了，现在怎么样？”
吕浩激动地说：“科长，特区电视台和省城电视台请我去做主持人，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呦，好事啊！”
“那不是靠您拉一把嘛！”
刘小兴略作沉吟说：“省城那边高材生多，竞争激烈，特区节目比较丰富，虽然是市级电视台，但发展前途广阔，我建议你到特区去。”
“好，我听您的！晚上我请局里的几位同事吃个饭，科长您一定要赏脸。”
知恩图报是人之本性，刘小兴也不好拒绝，询问吕浩请了哪些人，都是小年轻，原本贸发科的一个没有，刘小兴心思转转，嘿嘿笑道：“你打电话给林苏苏，就说我让你请的。”
吕浩哈哈一笑，“行，科长，晚上七点，天居源大酒店弄仙厅。”
弄仙？
好名字！
推杯把盏、觥筹交错和感激之词不必赘言，一顿饭罢了已近九点，七分醉的林苏苏满足地登上刘小兴的越野车，搔首弄姿，不停浪笑，纤纤细指不断挑逗着刘小兴。
“苏姐，送你回家吗？”
“小坏蛋，我家里没人，你带我去哪就去哪。”
刘小兴嘿嘿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哦。”
醉眼迷离地林苏苏俯首在其耳边说：“想陪姐姐睡觉吗？”刘小兴笑而不语发动了汽车，林苏苏接着说，“那姐姐替你回答，想！我们就在车里吧！”说着，手指已经伸到了他的胯间。
刘小兴扯住她的手臂，笑道：“还是去宾馆吧，准备瓶红酒营造一下气氛，我最喜欢的是情调。”
林苏苏吃吃娇笑，上下其手，占尽了便宜。
刚到一间宾馆开了房，她便扑到刘小兴的怀中，刘小兴笑道：“我平时业务忙，让我先把大哥大关了，省的麻烦。”
关掉大哥大电源，快速倒下两杯红酒，林苏苏却急不可耐地开始脱衣服了，刘小兴忙道：“先喝杯交杯酒。”
林苏苏扑哧一声笑了，烈焰红唇吻了下他的额头，喝罢交杯酒，却连声喊晕，很快便睡了过去。
刘小兴快速将她抱到床上，取过大哥大关掉电灯，打开窗户观察一番，一跃而下。
另外准备好的一辆汽车停在宾馆后院，刘小兴坐在驾驶室里，点起香烟盯着房间。
十多分钟后，数名便衣冲了进去。
刘小兴冷笑一声，驾车消失在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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