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被陈郝强过于恭谨的态度感染,风君侯也不敢太过于造次,脚底踩着天鹅绒制的鲜红地毯,即使隔着破皮军靴厚厚的劣质鞋帮也能感受到地毯的柔软。风君侯知道,不远处高贵的魔法团驻地里高贵的见习法师的魔法袍似乎是用这种材质制作的。
他曾经偷偷摸了摸一位正在历练的见习魔法师的魔法袍的衣角,结果他的手被那位魔法师的冰冻魔法冻得一个星期都无法活动自如,但那种柔软舒适的感觉直到现在他也一直念念不忘,曾经有一段时间,拥有一件天鹅绒制的衣服是他最大的梦想。
此时此刻,曾经的梦想变成廉价的地毯出现在自己的脚下,让风君侯感觉格外地不真实,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在地毯上摩擦一下,脚底的柔软通过足部明确地告诉他的大脑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鞋底的泥土在地毯上划出一道屎黄的印记,在鲜红地毯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没出息的东西!”陈郝强在心里愤愤然,显然风君侯的一举一动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盯着风君侯划出的印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心疼,虽然这地毯并不是自己的东西。
风君侯自然不会知道陈郝强已经在心里把自己给鞭尸了,他始终低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异常华贵似乎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边城的鞋,思索着这双鞋的主人可能是哪位大人物。
“不用这么拘束,抬起头来吧!”
风君侯疑惑地抬起头,在抬头的过程中,目光艳羡地从这身华贵的着装上扫过,待看清楚那人辨识度极高的面容时,艳羡的目光顿时变得惊愕。
“是你?见习骑士大叔!”风君侯傻傻地说道。
陈郝强被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砸在地上,霎时间感觉整个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骑士长的长像并不英俊,甚至可以说是很平凡,平凡到丢到人群里也翻不起一点浪花。但凡是见过骑士长面容的人都不会忘记他,不是因为他高深的实力,也不是因为他高贵逼人的气质,更不是因为身居高位的气场,而是因为他的不苟言笑,当然说难听点就是面瘫。
“风君侯,我们又见面了!”骑士长微笑着颔首道。
“大叔,原来你是土豪啊!”见到熟人,风君侯也不再那么拘束。
骑士长身后的圣殿骑士正欲上前喝止风君侯的无礼行为,却被骑士长挥手制止。陈郝强因脸部过于肥胖而显得细小的眼珠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离后,很识相地没有打扰两人之间的对话。
“土豪算不上,就是稍微有点闲钱!”骑士长温和地说道。
风君侯和陈郝强同时撇了撇嘴。
“怎么?不相信?”
“大叔,我虽然从小在这破地方长大,但你也不能欺负我没见识,就您这地上铺的几百米长的东西,恐怕我们这座城所有的财务加起来都买不起!”风君侯用脚点了点脚下鲜红的地毯,又很不确定地问道:“天鹅绒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骑士长说道。
“哇靠,大叔,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这么辛苦大老远地跑来做什么见习试炼了,花点钱直接到战士公会买个战士称号不是随随便便的!”
“你说的很有道理!”骑士长认真的回答,事实上,他还真这么办过,因为有些事情并不适合以教廷身份去办的,有的时候确实需要一个掩人耳目的平常身份,到现在为止,他的战士称号依然挂在战士公会。
“大叔,你又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难道是你之前的见习试炼不合格,又被打回来重新历练吧,要我说你都一把年纪了,何必这么纠结一个见习试炼,天赋这件事是强求不来的,还是回去过自己的土豪生活多好。”风君侯规劝道。
“天赋...”陈郝强翻了翻白眼,整个大陆恐怕都没有几个人敢在这位骑士长面前大言不惭地对他的天赋品头论足的,突然间,陈郝强觉得平常风君侯对自己那态度简直就是谦逊的小绵羊一样。
“嗯,见习试炼其实很早以前就通过了,这次来是为了带你离开这个地方。”骑士长说道。
“啥?”风君侯惊呆了。
.........
边城确实很小,从骑士长那边出来后,没过多久,两人便走到南向某处屋外,屋外有一片小石坪,坪外围着一圈简陋的篱笆,这便是风君侯的住处。
两人走进院内,虽说昨夜下了一场雨,但雨水不够大,门窗上积着的黄土没有被冲涮干净,反而变成了一道道难看的泥水痕迹。院子里的摆件并不多,只有几块石头垒起来的石桌和几个充作凳子的石墩以及一颗快要枯死杨树。
风君侯走到石凳旁,也不拍拍上面的泥土,就直接一屁股坐了上去,陈郝强也不客气,坐在风君侯的对立面,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盯着彼此,大眼瞪小眼。院子里很快就安静下来。
“你招欲擒故纵很不错!”陈郝强率先打破了这宁静的氛围:“如果你很快答应的话,非常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所幸正如我们所估计的那样,那位骑士长确实对你非常重视!”
“你知道吗?我拒绝他,是真的不愿意走。这些年在您麾下虽谈不上突飞猛进,但总被您教诲的像了个人样儿,我是真想在边城,在您身边多呆几天,能多听听您的教诲……”风君侯言辞恳切道。
陈郝强看着面前的少年,脸上肥胖的肌肉微微拂动,不知是因为太激动还是非常生气的结果,没好气说道:“风君侯啊风君侯,曾几何时你也变成这么不要脸的家伙了?”
风君侯认真回答道:“只要将军您需要,我随时可以不要这张脸。”
“说真话吧。”陈郝强的神情冷淡下来,表情严肃。
“你怎么就选择了我呢?你知道的,如果我走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哪个阴暗的角落里就多了一具尸体,但如果我还在,边城就多了一个遵纪守法的善良小兵,将军大人,您就把我当成是那天地间的魔法元素,没什么太大用处,干脆看都看不到好了。”
陈郝强看着貌似谦卑的少年,揉着脑袋闷声说道:“把自己比作天地间的魔法元素?这算是谦虚还是自夸?还不如说自己是一道屁或许更合适一些,放了也就放了。”
陈郝强没有再取笑这个孩子,沉默片刻后皱着眉头说道,也不管风君侯有没有在听:“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你自己选择了你自己,当你第一次看见那个男人的那一刻,这场蛰伏了整整十三年的局才算真正地开始,而这也便成为你的宿命,不管愿不愿意,它都会不停地鞭挞你,强迫你继续走下去。”
“和你们打交道真的很累啊,满满地都是套路。”风君侯感叹道。
“只有真情流露,才能使人信服!骗术的最终目的是要让人相信,而最顶级的骗术则是,我明明没有欺骗你,但我却仍然在欺骗你,这种欺骗往往要比背叛更可怕。”陈郝强看着他感慨道。
“你还是个小屁孩儿的时候就跟着我们来了边城,自己靠着甜言蜜语和本事讨好了全城的老少爷们儿,自己小队的营卒换了一批又一批,就算是城东那些狗娘养的骑士团和法师团都换了三个团长,你却始终还是边城这个土匪窝里最受宠的小屁孩儿。”他揉了揉风君侯的脑袋,就像看着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说道:“那年我站在城墙上看见你将那个男人背回来的那一刻,我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你既然将他背回来了,那么整座边城也只有你才能够做到这件事。”
“当然,单凭什么宿命论、责任感、国家大义这种东西是不足以忽悠你的。”陈郝强扫了一眼风君侯胸口里露出的书本一角,肥胖的脸看起来非常有诚意:“我知道你一直想成为一名魔法师,但我们东方人体质与西方人是不一样的,无法修习他们的斗气和魔法,所以我们也只能看着你把那本基础冥想术翻得又破又烂,也没什么主意。”
“但现在是一个机会!”陈郝强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教廷修炼方式虽然没有流传出来,但肯定与魔法和斗气的修炼方式不一样,也许对于东方人的身体并不排斥,你可以去尝试一下。”
风君侯沉默很长时间,低着头轻轻叹息说道:“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吧,而且我想修炼魔法并不是为了想成为魔法师,而是为了一件天鹅绒制的魔法师袍。”
窗外星光清漫幽淡,陈郝强看着少年说道:“不管你是为了魔法也好,还是为了魔法师袍也好,边城……终究太小,你应该去那些真正的大世界看看,或许那些地方吉凶难测,但你这头初生的牛犊儿又真怕过谁?”
“至少...那些地方不会只有一本破烂的基础冥想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