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一洋是被一阵鞭炮声吵醒的,脑袋隐隐作痛,他下意识的揉揉眉心,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那张如婴儿般熟睡的娇颜。他愣了两秒,思绪才开始回笼。
在别人都不愿被分到小分队的时候,他主动申请加入小分队去县城,因为他还没有勇气面对家人的期待,没有勇气面对周思怡,甚至没有勇气面对自己。
他不知道该怎样把自己的病情告诉他们,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不育的事实,而他更加无法接受,这难以启齿的病情被家人知道后,可能会在他们脸上看到的表情,同情?失望?抑或是心疼?他统统难以接受。
他对所有人冷漠,希望所有人都远离自己,因为他在亲人爱人面前,实在装不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他心里却对自己的行为憎恶极了,他用酒精麻醉自己,身体的疼痛能让他减轻心里的负罪感。他原以为自己的冷漠会让周思怡离开自己,可是她不仅没有,反而耐心的照顾他,她一点没责备自己,就连看见他和别的女人在床上,都在担心自己的身体。
双重压力下,他只能选择逃离。
他逃到了F县,每天用高密度的工作麻痹自己,他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工作上,不去想病情,不去想周思怡,不去想以后,更不敢规划未来。
原本过得很顺利,可到了除夕这天,县城公安局的领导说要给他们放假,让小分队的成员回市里跟家人过年。然后领导请大家吃团年饭,地方上的同事们很热情,小分队的成员虽都急着回家,但也必须招呼起来,几大桌人,好不热闹。
最后只剩他一个人,他回到县公安局给他们安排的宿舍,所有人都回家了,只剩他一个人。
他挠了挠脖子,从镜子里看见身上的红疹。刚才饭桌上,凡是敬酒他来者不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这会儿酒劲上来了,才觉得头有些晕。
他掏出一盒过敏药,正准备吃却顿住了。
他开始疯狂的想念周思怡。
他想起她总会给他准备好过敏的药,他喝醉酒半夜醒来,看见她就趴在旁边。早上醒来时,凌乱的宿舍总会奇迹般的变得整齐干净。想起她变着法儿的让他喝不成酒,想起她特地给他做的八宝饭,却被自己打翻。想起她说“那就试试吧,试试看,我们能走多远。”想起她喝多了酒,才跟自己表白。想起她把所有人拒之门外,却接纳了自己。想起她总是强撑着笑容,从不抱怨。想起她看上去无所不能,其实却是个脆弱敏感的小女人,只是太过现实的生活,让她不得不把自己脆弱的那一面包裹起来,连她自己有时都会遗忘。
想起自己对她发火时,她却总在笑。而她的笑容那么迷人,那么炫目。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才让他那么想念她。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他打开了窗,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冰凉的冷空气打在脸上,也并没有让自己好过一点,心里的火苗越烧越旺,想见她的心已经完全没办法抑制。
酒有时候是个好东西,它会让人去做许多平时不会做的事。
借着酒劲,他出了门,在路上站了五分钟没打到车,他转身骑了同事的摩托车就上了路。
他想,就让自己放纵今天这一次,就当是个节日礼物吧。
酒劲上了头,脑袋晕乎乎的,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骑车,但是管他呢,他现在就是要见她。
他竟然就这样骑了九十分钟的摩托车回了市里,他马不停蹄的冲上楼去找她。
当看见她的第一眼,他还觉得很不真实,直到他反复确认,站在面前就是自己想得快要发疯的女人,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在了吻里。当他碰到她柔软的身体,他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他疯狂的想要占有她,急切的想要得到她。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怀里的这个女人,真实的存在着。
所以,他也那样做了。
而现在,他看着眼前熟睡的脸庞,想起昨晚自己疯狂的举动,想起她的眼泪,心里这才开始后悔,感觉自己的行为真的吓到她了。
他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异常的触感却让他心里一惊,他赶紧探了探她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她在发烧,而自己却……
他心里更加懊恼后悔,自己昨天吹一路冷风过来,全身冰凉,会不会自己把寒气带给她的。
他不禁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卓一洋你个蠢货,他不禁在心里骂着自己。
“思怡,思怡……”他柔声叫着她的名字,周思怡蹙蹙眉缓缓睁开眼睛,昏沉沉的脑袋让她的意识不甚清晰,她盯着他看了两秒钟,又看了看周围,似乎才回想起来,“你醒了。”她撑着手准备起来,卓一洋却按着她,“别起来,你在发烧,我去买早点回来,吃过早点我们去看医生,好吗?”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真是久违了,周思怡笑了笑,“今天大年初一,去哪里买早点啊,我看发烧的是你吧。”
卓一洋也笑了,“是,看我糊涂的。”
“我没什么事,客厅里有感冒药,我去煮点稀饭,冰箱里有油条,放锅里热一下就可以吃,等吃了早点,我再吃点药,再睡一会儿就好了。”她边说边要起床。
他还是不让她起来,“我去煮,你再睡会儿。”
见他坚持,周思怡便说道:“好,记得少放点水。”
卓一洋颇有些尴尬的抠抠后脑勺,自然是想起了他上次煮稀饭差点把厨房给淹了的事。
他出去忙活了,周思怡听着厨房里噼里啪啦的声响,感觉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他们之间那样亲密那样自然,就好像前面两个月的芥蒂根本不存在似的,她想,他终于肯对自己敞开心扉了么。
卓一洋看着桌上那杯冷掉的感冒冲剂,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杯,心里更加懊恼,原来她昨晚就已经生病了。
他冲着杯子吹了吹,又把杯子放到脸颊上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她。
吃了热乎乎的早餐后,周思怡的双颊总算红润了些。
看着周思怡喝药,卓一洋说道:“吃了药再睡一会,好得快点。”
周思怡却摇摇头,“不行啊,我答应周文乐,今天要回家的。”
卓一洋蹙起了眉,“你这样怎么回家。”
周思怡回去房间取了件外套穿起,“没事,我多穿点。”
卓一洋见拗不过她,便说道:“再穿一件,我送你去车站。”
周思怡指指臃肿的自己,说道:“已经够了。”
卓一洋却没搭理她,在她衣柜里找了一件最长最厚的套在她外面,然后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到了楼下,周思怡才明白他为什么把自己包的像包子一样,原来他竟然是要骑摩托车送她。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你昨晚是骑它回来的?”难怪他身上那么冰凉,她心里惊得一颤一颤的,难道他昨晚喝了酒然后从F县骑两个小时候摩托车回来?
她不知道的是,他心急火燎的,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卓一洋现在自己想想,也觉得心惊,亏自己还是警察,酒精一上头,就不管不顾了。
周思怡的脸色沉了下来,见他不说话,也不去接他递过来的头盔,转头便走。
卓一洋一下子便慌了,他从没见过她生气,对任何事情她总能抱着宽容的态度。可是现在,她是真的生气了。
他这一刻真正体会到,若周思怡真的不理他,他都不敢去想自己会怎么样。说到底,这些天他之所以会那么做,不过是在赌,赌周思怡不会离开他。可他现在知道了,原来他根本赌不起。
看着她的背影在雪地里越来越小,他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要跟她坦白,只要她愿意接纳自己,其余的又有什么重要呢,自尊、面子、羞辱感,这些,跟她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他放下头盔,死命的追过去,终于在她上公交车之前追上了她。
他从背后抱住她,不让她走,周思怡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猛然挣脱开,转过身一个巴掌甩过来,清脆得树叶上的雪花都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