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安澜和烬才一前一后的出了医馆,去往今晚巧灯会的举行地点瑶水楼。
西风斜阳,天边的薄云间流荡着一抹紫红的霞光,瑰丽的光芒勾勒出远方山峰连绵起伏的线条。
夜幕未降,街头巷尾已挂满了花灯,暖融融的火光跳跃在人们的眼中,喜庆祥和。街道两侧摊贩密集,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嘈杂。往日深居闺中的名媛淑女今日也都纷纷出了门,燕燕莺莺燕燕于归,欢歌笑语,衣香鬓影,繁华缭乱迷了人眼。
行走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安澜也沾染上了几分喜气,不禁嘴角上扬,但一注意到走过来的那些女子目光都若有若无的投到自己身侧,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踮起脚尖,安澜张望四周,看到了一个卖面具的摊位,眼睛一亮,顿时笑吟吟地侧过头对身旁的烬说了一句:“跟我来。”
带着烬挤到了这个卖面具的摊前,她一眼就瞅准了一张半面金边狐狸造型的面具,伸手一捞,她拿在了手上笑着问向站在摊子后面俯身不知道捣弄什么的中年男子:“这个多少钱?”
而烬也猜到了安澜的想法,瞅了瞅她手上的狐狸面具,只能无奈的摇头一笑。
“不贵不贵,都只要……一、一两。”中年男子一抬头,看见面前站着的一男一女,红衣男子风华绝代,身着红梅白裙的女子清丽脱俗,看得他微微愣了神,暗叹这真是一对璧人啊。
安澜扬了扬手上的面具,“我要这个。”然后、掏出了一两碎银递给他,“呶,钱给你。”
“哎,好嘞!”中年男子站起身,把手背在身后擦了擦才接过安澜递过来的钱。
但当他看见安澜把面具举到那位红衣男子面前,而那男子含笑接过,戴在了脸上,不禁出声问道:
“姑娘,这位公子长得极俊,为何要他遮起来?”他做这一行多年了,一般过节的时候买的人最多,但多为一些调皮好奇的孩童或者一些附庸风雅但长相平庸的公子哥。
长得好看的人哪里会多此一举来买他的面具遮遮挡挡的。
在他看来,出众的长相自然是给人看的嘛。
安澜看着已戴上了狐狸面具的烬,皱了皱眉头,怎么感觉这张面具没起到预期的效果呢?!
摸摸下巴,她不爽的瞅着烬那对勾人心魄的桃花眼,暗暗想着:应该把那两个露出眼睛的洞也堵上!
当她听见中年男子的问话立马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就是因为他长得太祸水,所以要遮起来!”话一说完却见老板更是不解的目光,郁闷的指了指烬,又指了指自己,苦着脸对中年男子说道:
“不遮起来的话,凭他这长相,让我这做女子的怎么混?”伤自尊啊!安澜在心中悲叹。
“哦……姑娘是担心你家相公被别的姑娘看上了?”老板有所觉悟般地长“哦”了一声,慈爱的看着安澜和烬,不等安澜辩解,接着用过来人的口吻慢悠悠地说道:“姑娘不要担心这个,你生的美,你家相公也是一表人才,只要你们心连着心,别的姑娘就是再美,在你相公眼里也只是个过路的。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待你的……哎!你看那里……”老板的语调突然拔高,他指向一处,安澜也愣愣的跟着看了过去——
那是一对白发苍苍相携而行的的老夫妇,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却听老板继续说道:
“那也是可怜人啊,他们一个看不见,另一个听不了,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十年如一日啊,他们恩爱到老,谁也没抛下谁……呀,这群臭小子!”老板看见一群风风火火的孩童冲撞开两位老人,不禁责骂道。
老太太被撞的跌坐到地上,老大爷踉跄的打了个转儿才勉强稳住身形,也让安澜看清楚了他瞳孔灰蒙蒙的白,黯然无光,仿佛被废弃的矿坑。他的眼睛,已经死了。
他是盲的,而她,是聋的?
安澜正欲走过去看看那位老太太有没有事,好歹她是大夫,要是真出了事她也能帮点忙。
迈出了几步,却见那位老大爷姿势怪异的划动两只干枯的手,他步履蹒跚的寻到了已被周围热心的人们扶起来的老太太身边,重新拉起了老伴的手,着急重复的问着一遍又一遍“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事?”
转对了方向,直直地走过去,再精准的拉到了老太太的手……他、真的是盲人吗?
而老太太无声的摇了摇他们相握着的手,像是听得见老大爷着急的问话,向他表示着她没事。
一举一动间,竟仿佛不是在穿越光明与黑暗、有生到无声的崇山峻岭,只如清风抚山岗,明月照大江,是亘古以来便如此完美契合,不消更动,亦不屑言辞。
他不能看,她不能听,要怎样才能沟通交流,接下命运无穷的招数?一个巨大的谜团,由四只苍老的手拥满,让她永远都猜不透。
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安澜重新倒退回到摊位前,目光依旧在两位老人身上,只低声叹了一句:“他们真是好默契。”
“可不是,大家都说是老天爷给他们开了心眼,让他们心意相通。”老板的声音显得也很感慨。
安澜看着那对老人再次相携而行,一步一步,沉稳坚定,如潮的人流,喧嚣浮躁,却湮没不了他们清和安详的脚步。
夕阳迟暮,橘红的光芒描绘着两道依偎在一起的背影。
他们不高大,不强壮,也没有黄金玉石折射开的耀眼,就是简单的两道苍老的身影,凝成了两个美好却沉甸甸的字眼:幸福。
恍然间,安澜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短文,因为太沉溺于那篇文带来的感觉,她将之背诵了下来。
文章的开头是:
“如果,我从不曾向你说过一句又一句沉醉甜蜜的话,你还能不能懂得,我茂林深处一般的心中啊,那湖泊般清澈映落的心事?
如果,你眸中沉默的火我不曾遇见,当我在漆黑的人世间徜徉,会不会知道,你始终在我的身边,一如日升月落,生生世世?”
而全文结尾处写着:
“谁说我的心事必得用言语倾诉,谁说只能用双眼识出你无双的容颜?若命运将你我剥夺,如贫瘠沙漠里一棵干渴的仙人掌,我也会为你盛放一千多繁花,同时向你绽现,我唯一的美丽。”
眼帘垂落,长睫覆下一弯娴静柔和,安澜在心中轻吟了一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微微抬首,再次睁眼,远处的霞光已渐渐暗淡了下去,逼过来沉郁无垠的黑暗。
安澜忽然觉得被一盏盏高悬的明灯晃花了眼,看得见光,说得出繁华,却触不到那里的温度。
身边的烬也淡淡的仰起头,望着天,嘴角勾起凉薄的弧度,似笑非笑,似讥非讥。
冰冷的面具,掩不住他眼底溜过的一道暗光,却迷离在了几重灯火中。
暮色苍茫,恍惚间,他看见一个年轻却苍老的女子,倚门而待,却迟迟等不来那道明灿灿的身影;
恍惚间,他又听见了一道溢满温柔关怀的声音,她唤道:“言儿,该吃药了。”
有什么在他眼中片片凋零,烬低下头,轻轻笑了。
还真是不堪回首啊。
耳边响起了安澜平静的声音,“大叔,你刚说错了,他不是我相公哦。”
偏过头,烬看着安澜,无言的扯唇一笑。
一袭红衣,无牵无绊的飞扬,在空中舞出孤傲不羁的姿态。
而那中年男子瞪了瞪眼,瞅着已离去的两人,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我看着明明就像啊,怎么会错……”
突然腮帮子被什么东西击中,震得牙齿都跟着一动,中年男子疼的“哎呦”一叫,捂住半张脸,却摸下来了一锭碎银子。
他惊恐的四周张望,是谁、用钱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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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里的那对老夫妇是小九一时兴起借鉴着写了上来,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那篇短文呢。
这些天一直在想怎么把发生在巧灯节的故事写得美好饱满一些,可越想写好的画面却越不知道该怎么落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