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鸟在树梢上唧唧喳喳的叫着,晶莹的晨露慢慢滑落滴落在泥土里,淡淡晨曦中缕缕柔和的霞光照耀着。早晨的大雾还未散去,迷蒙中中央医院最好的那栋住院楼此刻还静悄悄的,显示着当前病人们还在酣然入梦中。
‘唰’得一声,南边一楼的窗户却被打了开来。
“今天的空气真好。”站在窗边的女孩些许扬起小圆脸,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再轻轻吐出。转过身,女孩脸上笑意盈盈,将圆圆的小脸衬托的煞是可爱,她下了小矮凳,来到房间里唯一的床边。
“早上好,乐瑶。”
说着她替对方掖了掖床被,撑着小脸手指随意敲打着。“我们今天聊一些什么呢?”
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女孩却毫不气垒径自的在那说着。“今天已经是四月十八号了,自你昏迷、我醒来过去了二十三天。”言罢一双滴溜的大眼睛悄悄往一旁忙碌中的少妇瞥了一眼,见少妇自顾自的并未在意她说的话,她好似松了口气更加随意起来。
“等到九月份,妈妈说要送我去幼儿园读大班多接触一些小朋友,可是我并不想去。”双手撑着的脑袋摇晃着,说到这里女孩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姐姐,如果你醒来那该多好,你醒来——你醒来就有人陪我玩啦,那就可以不用去什么幼儿园了。”
“好了,兮兮,快来吃早饭了,一会再跟乐瑶姐姐聊天。”沙发上的少妇朝着床边的安惟兮招招手,茶几上摆放着两盘精致的小菜,两碗白粥、一杯果汁,这就是辛芷萝刚刚所忙乎的一切。
当然,这不可能是在病房里做出来的,她只负责从保温盒里一盘盘拿出来摆放好而已。
“妈妈,你说乐瑶姐姐什么时候能醒。”女孩听到母亲大人的召唤,立马跳下板凳来到茶几边坐下,小小的身躯比起刚刚醒来时可以说利索不少。
“兮兮乖,这个妈妈也不知道,但是妈妈相信再过不久诺夕姐姐一定能醒。”这是二十多天来孩子每天必定会问的问题,可即使问了那么多遍,辛芷萝却一点不耐烦的意思也没有,有的只是那一脸温柔可人的模样。
辛芷萝看着小人儿本来还闪闪发亮包含着希冀的眼睛暗淡了下来,心里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再望着那病床上单薄瘦小的身躯心里也期盼着对方能早早醒来。
病房里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饮食声,吃着早饭的同时辛芷萝时不时的端详着女儿。
女儿很乖,一直记着她说的食不言寝不语,安安静静的吃着她带来的早饭一点声响也没有。小小的脸蛋儿也没有任何表情,跟方才在病床边那活泼的样子完全是判若两人。
女儿变了,这是最近辛芷萝和安城一直在苦恼的问题。固然女儿没有再像车祸前那么调皮得让人头疼,可是也太沉静了些,全无一般孩子该有的活泼。平时在家不是发呆就是发呆,以前玩的要好的几个小朋友找上门来也不太理人,这个样子实在是让夫妻俩有些慌了,不知道孩子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可要是真的出了问题吧,孩子却又比以前聪慧懂事不少。本来还会因为一些莫名的问题吵闹不休,现在不会了,有时跟她说道理也表示能听懂,她和孩子他爸忙的没边的时候也不像已往打电话来吵闹只是安宁的呆在家等他们回来。
和别的孩子在一起时,也完全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她虽然喜欢孩子现在懂事聪明的样子,可心里却又想要女儿有一般孩子那般与父母撒娇,活泼爱闹的状态,是太不知足了吗?她不知道,可看着孩子现在这个状貌就是有些不安。
所以她痛定思痛,决定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去让她多接触接触同龄人,或许性格就会变回出车祸前吧。
她和安城一致认为,孩子可能是被车祸吓坏了,所以最近才会变得如此安静内向,只要多接触接触同龄人时间久了自然会改变。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眼里才五岁的女儿内里的灵魂已经是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了。
没错,现在的小女孩内里就是林乐瑶。她重生了,重生在二十多年前姐姐安惟兮的身体里,这是她近一个月来好不容易接受的事实。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重生,越加不明白为什么会重生在别人的身体里。
至于和她一起死去的安惟兮在哪里,她想可能此刻在那病床上,瘦小的身体里吧。
林乐瑶很困惑,非常困惑。
其实,当下的一切她分外熟悉,只是过去二十多年,早被她尘封在记忆里的不知哪一个角落里。也因为时间过得实在是太久,所以当初她醒来时并没有回想起来,更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安惟兮。
正是二十多年的那一天,她和安家这个家庭走到了一起。
在她的记忆里,那是一个格外美丽的春天,虽然一切的开始不是怡悦的但那对她来说却是新生。
说起林乐瑶的童年,其实很惨,和她的姐姐美好安稳的童年不同,她整个童年可以说是孤苦伶仃,颠沛流离。她的母亲只是一个学生并且不知怎么得未婚先孕怀了她,在当时的八十年代可以说是非常严重并且敏感的问题。母亲性子生来懦弱胆小,等发现怀孕到说出问题讨论出并决定悄悄去打掉的时候,她已经太大了。
如果执意打胎的话,在当时的医疗设备下,很可能会一尸两命。
最后全家无奈决定,偷偷把孩子生下,所以她成了名符其实的黑户。那时的情况有多么复杂难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她出生以来她就没有踏出过家门一步。她大部分的时间被关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周遭堆满了杂物,每一天她只能望着那高高小小的窗口想象着外面的世界。当家里来人时她只能被关在杂物间并被要求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林乐瑶记得有一天,因为被关的实在是太久,还小的她偷偷的打开房门想要祈求一点食物,却被外婆狠狠的揍了一顿。那时候她不懂,只会求着外婆不要再打她了,可这种事多了后她懂得了哭的再大声再悲戚都不会得到一点点的心软。从此,林乐瑶也明白,她们并没有把她当成家人来看,只是把她当成了未来的绊脚石,至于母亲;呵,她也说了母亲是懦弱胆小的。
除了她被饿,被打时会偷偷的塞给她一些食物,会替她求情外,她什么也不会做,只会哭。
就这样,林乐瑶长到六岁多,早上醒来她偷听到外婆和外公讨论到终于联系到人要将她卖掉。固然才不到七岁,不懂得卖掉是什么意思,可是从小敏感的她纵然是听口气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林乐瑶决定,逃!一定要逃出去,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年纪小小的她根本没有想过逃出去后要怎么生活,吃喝的问题又该怎么办,她只知道不能束手待毙的被卖掉。
是以那天人贩子来得时候她表现得很乖巧,大人们还以为小孩什么都不懂,对她指指点点也只是低着头像是极其胆小。
其实自己的内心还是巴望着母亲能够心软,将她留下,可是林乐瑶什么都没等到,只等到了站在门口泪眼汪汪的母亲和外婆的骂声。她回头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像是要把母亲刻在脑海里,但现在想来,母亲的眉眼都已经记不住了;最终,林乐瑶的亲生母亲只成为了她生命中的过客,连形貌也记不清。
在和人贩子下楼的时候,林乐瑶狠狠的咬了对方的手,也不知是哪来的狠劲,像是要吃掉对方的血肉般;接着再推了人贩子一把,逃走了。
流浪一个月,乞讨拾荒,扒垃圾桶,与狗抢食,这些没少干过。直到有一天,林乐瑶饿得连路都看不清,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行走在路上。也不知怎么的拐角窜出辆车,然后就是车祸。
为此右腿折了,往后只要每当刮风下雨就会酸痛,但她也遇到了安家。安家打听到林乐瑶的身世,善良的辛芷萝和安城商量着收养她,最后安城看在辛芷萝和安惟兮都挺喜欢自己而又很乖巧的份上收了她做外姓养女。
林乐瑶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安惟兮拉着她的手,打开大门,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身上,深褐色的头发被照耀的散发着金光。她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月牙儿,咧着的嘴能看到缺了个门牙的牙齿,“乐瑶妹妹,我们到家了。”糯糯的娃娃音跟裹了糖霜一般,一下子把她的心都填满了。
软噗噗的手一直拉着她来到一个房间,“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和妈妈去挑的哦!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说着像邀功似得拿起一个娃娃塞到她的怀里,“妈妈说你比我大,可是你那么瘦那么小一定是妹妹啊!”那手不安分的爬上林乐瑶面无表情的脸,往两边捏扯起来。“不要怕,乐瑶妹妹,以后我就是姐姐了,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以后有糖我一定分你一半!”安惟兮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胸脯,像是立下了誓言,许久没哭过的她止不住的掉下泪来。
“姐姐。”轻轻地一声,一如既往的那么的安静那么的小心翼翼。对面的人儿皱了皱鼻,一把抱住了林乐瑶。“嗯!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泪水流进了安惟兮的脖子里,林乐瑶却能感受到那炙热的温暖和淡淡的奶香。
可是为什么?本该只是断了一个腿的身体如今却昏迷不醒?难道是因为穿越后遗症?
林乐瑶有些不解,如果有后遗症的话,她怎么会好好地呢?
思绪拉扯回来,看着床上好像随时会去了的身影,原本美味的菜肴溘然变得如同嚼蜡。
可是如果她醒了,那么我又该如何面对她?
心口一痛,想着安惟兮最后癫狂的模样,满嘴苦涩。
见身旁依旧在细嚼慢咽,温润柔雅的母亲,林乐瑶心里觉得很难过。如果到时候妈妈知道了我并不是她的女儿,而躺在病床上的那个才是,那该会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