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出一丝苦笑,“我怎么敢告诉爸爸,至于有没有人告诉他,我不知道。我每天胆战心惊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生怕有一天家里会闹翻天,我的家庭会因此而破裂。但是爸爸似乎一点也不知情,每天笑呵呵地回家来,陪着我做作业,对房女士也没有任何不同。”她突然转向林阙舟,问道:“你相信第六感么?”
出乎她的意料,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相信,有些事情是与生俱来的,无法解释。”
她脸上的苦意更浓,“有几天我在爷爷奶奶家住,那天中午吃饭前,我突然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然后我没吃饭,狂奔回家,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就是感觉有一种意念,告诉我自己要赶紧回家。但是当我走到楼下,我却胆怯了,我心里的感觉很古怪,好像楼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让我很想逃避。但是,我还是上了楼,开门的那一瞬间……”
她突然顿住,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林阙舟问:“你看到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其实也没有什么,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而房女士正从卧室走出来。”
她所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并没有不堪而混乱的画面,但那时她已经是快要步入花季的少女,已经是半个女人,她能感觉到空气里凝滞的尴尬,能看到房女士眼睛里那种始料未及的惊慌。房女士的眼神闪闪烁烁,那种下意识的逃避让她顿时冰冷了手脚。
那个时候的她,尽管年少,但已经懂得了阅读人的情感。
林阙舟心中了然,“是上次见到的那个男人?”
许菀之点头,“是他。”
“后来呢?”
“我一声不吭地进了门,房女士说让我叫叔叔,我没有开口,只是盯着那个男人看。我记得他当时高高瘦瘦,长相并不很出众,穿着有点花哨,看上去很年轻,比我爸爸年轻。他当时笑的也有些不自然,夸了我两句,然后就起身走了。”
“你母亲怎么跟你解释的?”
“她说是她的同事,来做客的。”她嘲讽地笑了笑,“以为我会相信?”
她呼出一口气,“大概是有些心虚或者歉疚吧,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很安分的待在家里。如果她要出去,我就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拼命地盘问她,甚至耍赖非要跟她一起出门,所以,她下了班后几乎都不出去了。”
林阙舟仔细地听着,想象那个小小的女孩子过的该是多么的胆战心惊,怕爸爸伤心,怕家庭破裂,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表面的平衡。但是成人的世界超乎她想象的复杂,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拦住要出墙而去的红杏?
他叹口气,“纸包不住火的。”
许菀之仰起头,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你说的没错。直到我爸爸出了车祸,临终前几乎说不出话来,但还是拼尽全力交代了两件事,他说他死后所有的财产不允许房女士碰一下,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的。他只不过怕影响我,才一直强颜欢笑,跟我一样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那时,我真恨那个女人。”
一滴泪顺着许菀之的眼角落下来,林阙舟想伸手擦掉,手指动了动,却没有抬起。
“还有一件事呢?”
她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爸爸说,不要去伤害别人,更不要让别人伤害你。”
那位父亲大概走的时候有很多的委屈,愤怒和遗憾,女儿应该是他最放不下的人,他无法预知他走了以后,女儿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出轨的妻子,还有一个破坏他人家庭的男人。但那些消极的情绪被他带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只希望最疼爱的女儿能够善良却也自立自强。
“你父亲很爱你。”
“嗯。”只有提到父亲时,许菀之的脸上会流露出骄傲和幸福的表情,“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那你父亲过世后呢,你怎么生活?”
“起先还是跟房女士住在一起,直到那个男人领着儿子出现在我家里。爷爷奶奶闹得凶,我趁早从房子里搬出来,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不过大多数时候我是住校。再后来,房女士卖掉了老房子,跟那个男人搬到另外的地方去住了。”
“你父亲不是说……”
许菀之接口道:“是我给她的,我不想看到爷爷奶奶花白着头发,拖着充满悲痛的身体跑去打打骂骂。那时候房女士每天也是浑浑噩噩,但我不是同情她,无论她是痛苦还是被内疚折磨,都是她咎由自取。我只是难过,父亲的丧事刚过,所有人都为了财产吵翻了天,我那时候真是绝望,无休止的争吵把所有的夫妻之情、母女之情消耗殆尽,她每天被一句一个‘贱货’、‘破鞋’骂的抬不起头来,却执拗地要一份财产。然后有一天,奶奶突然就病倒了,我就决定,不能放任双方再这样下去了。于是,我告诉房女士,让她把房子拿走,如果她想要的更多,那就只有对簿公堂,父亲的遗言,加上她婚内出轨,她根本占不到便宜。”
她看向林阙舟,“是不是觉得我很狠心?”
林阙舟摇摇头,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来说,刚刚失去了父亲,母亲又对家庭不忠,能及时的做出这样的取舍,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之后的日子很不好过吧?”
许菀之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们家的事,方圆百里没有不知道的。房女士顶不住压力,辞职换了工作,跟那个男人搬去了别的地方。学校里很多同学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母亲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说我是个没有爹妈的孩子。那时候刚开学不久,同学之间本就接触不多,这件事情一传开,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有一段时间我很孤僻,沉默寡言,总是躲着学校的同学,怕看到他们嘲笑或者同情的眼神。还好我以前的朋友都对我很好,除了常常宽慰我,对我没有什么不同。我曾经一度以为我会这么躲躲闪闪像只老鼠一样的过完三年的高中生活,后来两件事改变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