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超声音清亮,穿云破空,响彻四野。这一首黄沾的《沧海一声笑》唱罢,尽显潇洒之意又不失从容气度,令他生出一股笑傲江湖、我意逍遥之感。
此时晚霞深沉,云超身后远处传来一个轻盈的脚步声。
那个脚步声随着暮色消亡越走越近,终于在落日被云海完全吞没时停了下来,似乎是发现了端坐于悬崖边上的云超。
这双脚只伫立了不到一个呼吸,便又要往返走去。
云超也不回头,微笑说道:“不知是哪一派的师姐?既然来到此地,不如上前一叙吧?”他虽面向已然光影黯淡的无尽云海,但这句话却一字不漏地传入后方之人的耳中。
那人便又停下了步伐,却并不立刻转过身来,一动一静之间,蕴藏着女儿家的一种矜持,一种端庄。
但她毕竟也是江湖儿女,既闻得对方邀见,语意诚挚,自己还欲回避,反而显得小气。她终于转身,轻移莲步,缓缓走向悬崖上那个气度不凡的少年,心中想道:“江湖上不意又出了一个少年高手么?也不知,他是哪一门哪一派的?”
云超待她走近,这才站起身躯,回转过来。他于深沉天光之下,苍莽群峰之前,看到了一张惊艳绝伦的秀丽脸庞。
眼前之人身穿葱绿衣衫,身形修长,容颜娇美,肤色胜雪,清丽灵秀,竟是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绝色女郎。
云超双目为其姿容所夺,不禁一怔,随即收敛心神,笑道:“师姐是峨眉派弟子,不知我猜得对也不对?”
那女郎也没料到偶然邂逅的这位少年这般神采飞扬,她脸上微微一红,轻声说道:“师兄猜得没错,在下是峨眉派弟子周芷若,敢问师兄尊姓大名?”她声如其人,也是十分的清脆娇嫩,好听至极。
“原来是灭绝前辈的高徒,”云超心中登时泛起一圈圈涟漪,没想到自己会在此时此地与这位佳人相见,“我叫云超,无门无派,是全真教赵白师兄的朋友。周师姐也是出来散心的么?”
赵白交游甚广,在年轻一辈中名气最大,还要压过“玉面孟尝”宋青书一头,周芷若自也识得,此时听云超自承是赵白的朋友,又见此少年英气勃发,不像邪道人物,因此心里已信了七八分。
她嫣然一笑,说道:“在屋里有点儿生闷,故而出门随处走走。”其实自峨眉派诸位女侠上山以来,数天之中,宋青书便上门好几次,任谁都瞧得出他专是为了周芷若一人而来。因为此事,周芷若被众位师姐师妹调笑得忒也凄惨,其中丁敏君心胸狭隘,更是添油加醋说了好些尖酸的话语,教周芷若好生羞恼,偏偏她生性温柔,对这件事无可奈何。眼看着今日黄昏时辰,宋青书又将借着送饭端菜的名义前来峨眉派居所,周芷若只好装作出门散步,借机避嫌。否则她与其他派男弟子往来繁密之事传回峨眉山灭绝师太耳中,未免要受一番大大的责罚。
这当中的缘由自然不能与云超明说,周芷若方才已听到他的歌声,便又有了话头,含笑道:“刚才云师兄纵歌一曲,可谓抑扬顿挫,婉转悠长,于潇洒自得中见沧桑透彻,实在令人心折。不知云师兄唱的是什么曲子呢?是自己作的么?”
云超经她如此夸赞,心下也有些不好意思,讪笑说道:“这首曲子叫做《沧海一声笑》,是一位词曲名家所作。让我这种粗野之人唱来,总是少了几分韵味。周师姐这般端庄典雅,胸中必有许多好词好曲,我刚才所唱正好抛砖引玉,便请周师姐献唱一曲吧?”
“我……”周芷若听云超直言称赞她的美貌,虽然有些突然,但心中仍是颇为欢喜的。只不过唱曲给一个初次见面的同龄少年听,却甚是不妥,又见云超目光诚恳殷切地看着自己,脸色不禁又是一红,说道:“好罢。”她十岁时便住在峨眉山中,灭绝师太胸怀天下,痛恨鞑虏,因此也教了周芷若不少爱国诗词,她略微一想,便走到云超身侧,面朝滔滔云海,一缕清声自舌底吐出:
“雁霜寒透幕。正护月云轻,嫩冰犹薄。溪奁照梳掠,想含香弄粉,艳妆难学。玉肌瘦弱。更重重、龙绡衬着,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寂寞!家山何在,雪后园林,水边楼阁。瑶池旧约,鳞鸿更,仗谁托。粉蝶儿只解,寻桃觅柳,开遍南枝未觉。但伤心,冷落黄昏,数声画角。”
她清音娇柔,低回婉转,令人闻之心摇神驰,不知不觉便沉醉其中。云超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一首词,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听周芷若唱罢,赞道:“周师姐唱得真好。”
周芷若此时的脸庞已艳若桃花,她含羞说道:“这首词是辛弃疾大人所作,师父将它教给我,嘱咐我莫忘家仇国恨。”
“周师姐心怀大义,云超佩服。”
两人一同迎着山风,看向翻腾不休的云海,当中似乎隐隐约约有金戈铁马、烽火连天的战争景象,两人单凭想象,自然无法完全体会得到宋蒙连年交战的惨烈。
看了一会儿,云超率先回过神来,看着周芷若秀美无瑕的侧脸,说道:“周师姐,明天就是新秀大会了,尊师虽然没有前来,但也应该对你的表现满怀期待吧?”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盛会呢。”周芷若听他提起即将到来的大会,不由得又泛起了紧张之感。
云超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心念一转,说道:“周师姐,我也是第一次参加,现在心里紧张得很,不如我们来切磋一番,先练练手,免得明日手生,如何?”
周芷若闻言一笑,百媚顿生。云超善解人意,她又何尝不是冰雪聪明,云超一说,她便心领神会,点头答应了。
两人稍稍走离悬崖边几步,云超说道:“周师姐,请出手吧!”
周芷若先前未走近之时,便远远听到云超清亮的歌声,知他内力恐怕不在当今武林任何一位同辈高手之下;近前一观,又见他风姿丰神,气度卓然,早将他视为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之辈,只是可能初涉江湖,不知自己武功在武林同辈中有多高多强。周芷若自量非其对手,但两人切磋是为了缓解心中压力,因此也不客气,扬起皓白如玉般的手掌,一掌击出,乃是峨嵋派中“飘雪穿云掌”的功夫,如此便占了一招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