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有越来越多的叶子掉落、枯黄,庄生每天都能扫起一大堆的叶子,望着这方宁静的别苑,庄生想到他才貌双绝的主子就要这样一辈子隐居在此,不禁心底泛起阵阵悲凉。
而莫夜,依旧整天不出门,在这片属于她的天地里写字、弹琴、画画、看书。母亲是学古典音乐的,莫夜继承了母亲在音乐上的造诣,聪明灵巧,弹得一手好琴,写得一手好字,跳得一曲好舞,是当之无愧的才女,令锦瑟和思弦赞叹不绝。
这天,莫夜刚吃完药睡下,锦瑟和思弦正坐在前厅的桌边绣枕套,却听到庄生在外面吵嚷。
“你们不能进去,娘娘刚吃了药睡下!”
“什么娘娘。她算哪门子的娘娘,连个侍妾都比不上,滚开!”
锦瑟深知不妙,命思弦去看看莫夜有没有被吵醒,自己则放下手中的活儿出了厅。
一出门,就撞见一个一样打扮的女子往里冲,锦瑟连忙拦住。
“大胆,王妃的居处是你敢随便乱闯的吗?!”
那女子听罢,露出轻蔑的表情:“哼!王妃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名号,还不是照样没人管没人问?!一个又丑又傻的白痴,在这府里,恐怕也就只有你们还当她是王妃哦!”
“那也轮不到你放肆。”锦瑟尽量放平语调,不想太得罪来人,因为她知道,这女子是上官侧妃的宠婢,上次来抢过小姐的对镯。
“好了好了,不跟你废话。我这次来也不想闹事,只是想来找你们娘娘要点儿东西。”
“上次已经把一半儿的首饰全给你了,这次又想要什么?!”锦瑟想到上次她进来领着一帮人抢东西的情景,不禁有些后怕。
“再过不久就是皇上的寿辰,王爷要带我们娘娘进宫祝寿,娘娘说了,其他的珠宝一概不要,只要王妃嫁进来时,王爷送的那一件龙凤流苏钗,还望你们的王妃娘娘能够割爱……”
“不可能!”锦瑟的心狠狠刺了一下,她知道,这龙凤流苏钗象征着正室王妃的身份地位,若拱手让人,岂不是……
“由不得你,最好是乖乖交出来,免得我们动粗!”
锦瑟看院外站着的一群家丁,委屈化作怨气:“凤儿,你不要太过份!”
叫凤儿的丫头轻笑,威风凛凛:“王爷来看过你家娘娘吗?王爷记得过她吗?我们娘娘才配得上那龙凤流苏钗!”
千万不能让他们伤到小姐,锦瑟依然挡在门口。庄生拿着扫把死命把那些家丁挡在院外。
“哼!”凤儿冷哼一声,推开锦瑟就往屋里走去。
锦瑟跟上想拉住她:“你不能进去!”
凤儿转身一巴掌甩在锦瑟脸上:“凭你也配拦我?!”继而掀了帘子就往寝屋走去。不想刚进里屋,却当头迎来一个巴掌打在脸上,“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打我……”晕头转向的她正准备修理来人,却瞬间惊呆了。
莫夜站在寝居中央,斜眼瞟向凤儿,轻抬嘴角,冷冷的开口:“不知是府里哪一房的娘娘这么大排场,居然有空来我这秋水居。”
凤儿捂住被打的脸,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位貌美绝伦的女子,不知该如何是好。说实话,她比自己的主子上官侧妃还要漂亮,最重要的是她那通体的气质,叫人赞叹。
莫夜知道她只是个丫鬟,看了看旁边的锦瑟被打的脸高高肿起,深眸微眯:“不知我这丫头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娘娘,要劳您如此大动干戈?”
凤儿听她一口一声“娘娘”,羞愧万分,小心的问:“你是……”
“她当然是王妃,住在这儿的不是王妃还会是谁!”思弦语气尖锐。
凤儿呆住了,怎么会?
“这位娘娘,还不知如何称呼呢!”莫夜继续装作不知道。
凤儿回过神来:“王妃……吉祥。奴婢并不是……哪一房的娘娘,奴婢只是上官侧妃身边的侍婢。”
“哦……原来是个奴才,我还当是哪个风光无限的娘娘呢!”莫夜嘴边尽是嘲讽,语气凌厉,“当我不在了吗?我的丫头还需要你来训诫。别说你也只是个奴才,就算是个主子,在我这儿,也该知道尊卑有别……”
凤儿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只是一时糊涂,还请娘娘见谅。”
院外的家丁见凤儿进去许久没有动静,有些急了,想冲进去看看。
“别动,不许动啊!告诉你们!我……”庄生举着扫把,旁边放着铲子铁锹,死死抵在门口,家丁们没有办法冲进这本就狭小的木门。
凤儿跪在地上发抖,只能看着莫夜纯白的裙角。
“来我这秋水居,不知有何贵干?”莫夜的语气带着一点拖音,让人心中不免有些发寒。
“上官娘娘……听闻您不小心落入了莲池,特地命奴婢过来……探望……”
“哦……真是个听话的好奴才,有劳你们娘娘还记挂着。看来我还得备一份薄礼谢谢你的主子。”莫夜冷笑,转而看向锦瑟,“锦瑟,你进去,把我的龙凤流苏钗拿来让这位好奴才带回去给她的主子。”
思弦听了大吃一惊,想要阻拦:“娘娘,不可以啊,那钗很重要的,你不能给她!”
锦瑟也不愿意:“小姐,那只钗象征着您的地位,只有正室王妃才能有那钗啊!”
“上官侧妃带了这么大一份厚礼过来看我,我这个做姐姐的,又岂能太小气?这钗我还觉得太寒酸呢!锦瑟,把钗拿来。”
“小姐啊!”
“去!”莫夜干脆的呵斥。
锦瑟不情愿的欠了欠身子,走到梳妆台旁边。
“娘娘啊……”思弦在旁边摇着莫夜的手臂,还想说什么,却被莫夜抬手制止。
跪在地上的凤儿不敢抬头。
锦瑟拿着一只木漆匣子不情愿的递到莫夜面前,莫夜拿起匣子,冲凤儿道:“你起来吧……”
“谢、谢娘娘……”凤儿缓缓的站起来,忐忑的抬头看着莫夜,她有一刻的窒息,因为眼前这位王妃的美丽真的是惊为天人。
莫夜将木匣子慢慢递至凤儿面前:“把这份薄礼带给你的主子。接着吧。”
凤儿颤巍巍地伸手欲接过,不料莫夜突然松手,将木匣子掷于地上,凤钗从匣中掉出,金翠夺目,刺痛了凤儿的眼睛。
“这东西可要拿住了,就让你的主子好生保管吧!”莫夜轻扬水袖,傲慢的转身坐在桌前。
拾起地上的凤钗,凤儿很是害怕。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屋子,领着院中的家丁狼狈而去。她今日看到的这位王妃真的是传闻中的丑女白痴吗?完全不是!前几次来的时候,她也并没有看清王妃究竟长什么样,因为当时只有锦瑟一人在屋里,上一次来,王妃正在睡觉,也没有在意。这王府中,没有多少人会在意这方别苑里的任何一个人。平时锦瑟要去厨房弄点儿什么,向来无人帮忙,只有她自己来。思弦去请府中的大夫,也无人理会,她也只能去府外。因为王府里的人都知道,王爷娶回来的正王妃是个又丑又傻的女人。王爷只负责把她娶回来,一年多连面儿都没见过,新婚之夜也是在她主子的那儿过的,所以这王府从不认为那个傻女人是正王妃,也不从不来这像极了冷宫的别苑。难道,传闻都是假的?这正王妃……凤儿想不出头绪,但她明白这件事绝不能让她主子知道,她庆幸刚刚进屋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
“小姐,为什么要把那钗给她,那钗……”
“反正在我这儿也没用,既然有人那么喜欢,那就刚好处理掉咯!”
“可是娘娘,若被王爷知道了,这……”
“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莫夜淡笑。
“可是如果凤儿对上官娘娘说了今天的事,那……”思弦担心的是这个。
“她没那个胆子,今天的事,只有我们和她自己知道,如此丢脸的事,她肯定是绝口不提的!”聪明如莫夜,“思弦,去帮锦瑟把脸敷一敷。还有,告诉庄生,以后再有人闯进来别扛把扫帚,太丢人了,扛把铁锹都比扛扫帚强。”
“哈哈哈!是,奴婢遵命……”两个丫头听到莫夜的调侃,把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休息会儿,你们没事就去院儿里玩玩。”
“好……”两个丫头七嘴八舌的私语着,走出寝居。
……
月亮升上树梢,有些许清冷,江行云在府中后园散步。
“爷,该歇息了。”随从七野提醒。
“嗯!”沉闷的应答,江行云微侧过头,在月光的映照下刻出他轮廓分明的脸。黑发如墨,晚风乍起,发丝飘扬间,显出他若刀裁的两鬓,剑眉下,一双黑瞳闪着冷冽的光,薄唇紧抿,微微颔首,整个人透露着霸气。
“上官侧妃要奴才过来传话,说她等着爷您过去。”
江行云没有说话,这表示默认他知道,并且会去。毕竟在他所有的妃子中,上官玉如算是最出众的一位,她是上官雄的女儿,伦家世论样貌都能算是极好的,他是需要她的,因为她是足以当他床伴的最佳人选。他不需要女人有多好的才华,因为于他来说,女人只是泄欲的工具。
江行云一甩藏青色长袍,刚走几步,就隐隐约约听到了悠扬的箫声此起彼伏,在这秋天的夜晚,显得孤独凄凉。江行云忍不住驻足倾听。
“爷……”
江行云抬手示意七野不要出声。
……
莫夜看着这满院的凋零之色在夜风中摇摆,心有感触,拿了一支洞箫自后屋的长梯爬上了秋水居的屋顶。站在屋顶上,望着那轮寒光四射的银月,凉风吹过,一身白衣飘飘,长发映衬着她圣洁的面容,恍若广寒宫的那位孤独仙子。以前,没当母亲看着父亲的照片流泪的时候,她就会拿一支箫爬上自家的屋顶吹着。吹的永远都是宗次郎的那曲《故乡的原风景》,在繁华的都市,这乐声是会被灯红酒绿,车鸣欢笑盖过的。而现在不一样,这个地方,不论何时都是宁静的,尤其是夜晚,而莫夜,人如其名,她就像是夜的化身……她想念母亲,母亲虽已离世,但她的遗体还在医院里,后事也无人料理,她唯一的女儿跌入时空隧道,来到这架空的时代……莫夜湿了眼睛,轻轻叹息,微眨双眼,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滴落在手指间。她缓缓吹出那首《故乡的原风景》,箫声悠扬,婉转哀怨,催泪断肠。
……
江行云的心被这箫声弄得此起彼伏,这箫声中,有着道不尽的幽怨凄凉,吹箫之人必定是哪位满腹愁绪的女子。江行云开始认为是他遗忘的哪位妃妾在用这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可待仔细一听,江行云又发现这箫声中含着圣洁不容侵犯的傲气。江行云情不自禁的随着箫声而走。他好看的眉微微有些收紧,内心有种强烈的欲望,他想知道这位吹箫的女子是谁,他肯定这是个女人!他想看清楚她的模样,他想得到她,他知道她肯定是个才貌双绝的女子,因着她曲中的那圣洁傲气和倔强!
寻声而觅,江行云只觉得箫声近了,听得很清楚,只是他来的这个地方很僻静,落叶满地,他府中还有这中地方?他自己很奇怪,这种地方会有人住?他从不过问府里的事,对于王府,只是他闲下来时的休息地。江行云有些纳闷,不禁仰头环顾这地方,不料却望见一抹白色人影,衣抉飘飘,只看到她的上身以及她头顶的寒月,她的位置被鳞次栉比的树木屋檐所掩盖。江行云紧紧锁住那远处依稀可见的人影,虽只是个侧脸,且看不清楚,但江行云依然能感觉出她的美丽与傲气。寒月正映在她的上方,整个人显出的气质无法言喻。
莫夜眺望远方的一片黑暗,心底又不由得涌升出一股悲凉,箫声越发忧郁。
“爷!”七野追随到此。
江行云有些不满的回过头:“什么事!”
“上官侧妃又打发人来问……”
“今晚不去了。”江行云不耐的回绝,因为他现在只想要一个女人。
蓦地,箫声突然停止,江行云迅速抬头,却发现那位可人儿不见了。他朝前迈出几步,想找出她的踪迹,却只是一场徒劳,江行云生气的甩过长袍衣袖,声音中隐含着怒气:“走!”
……
莫夜从屋顶上下来,锦瑟赶忙为她披上一件外衣,思弦递上一杯热茶。
“小姐身子不好,怎么又跑到屋顶上吹风呢?夜深露重,万一着凉了……”
“没事!”莫夜浅笑着抿一口茶。
“娘娘还是要注意身体啊!”思弦扶住她,“娘娘真是才女,吹的真好听!”
“是吗?”
“是啊,娘娘教我们的那几首曲子,虽然跟平时咱唱的曲子不一样,但是也很好听!”思弦开心的说。
莫夜依然浅笑:“还有很多曲子,以后慢慢教你们。”
“好!”锦瑟和思弦对望而笑。
秋夜是寒冷的,莫夜本就受不了寒气。
“庄生,把门关了,休息吧……”
“是!”
……
江行云搁下笔,深深注视着画中人。只是今晚远远的观望,他竟就能画出她的身形。江行云伸手抚摸纸上的那抹倩影。
她一定惊世骇俗!王府中居然有她这等圣洁的女子?!
江行云闭上黑瞳,紧抿的薄唇勾起一抹邪笑,不管她是谁,哪怕她真是月中的仙子,他也一定要得到她!
“只有你配站在我身边!”
江行云的手停留在她依稀的侧脸上,闭眼想想她的样子。细长的黛眉下有着忧郁之色,深不见底的黑眸如深潭一样清澈并带着傲气的讯息,精致的轮廓,嘴角藏着一股倔强的轻笑,让他想要征服,白衣似雪,黑发如墨,五官出奇的柔和……
江行云越是想,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占有欲。他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不管任何手段。他从不勉强女人,但是只有这个女人不行!
“因为只有你配!”江行云笑的自信而邪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