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雅福楼一片沉寂,看不到半点生气。一位着官服的老者从门里出来,身后跟着个十八九岁,背药箱的小子,两人由个丫头引路,往旷霖院的方向走去。不难想,这该是个刚刚看诊完的老太医,向侯爷复命去的。
厢房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久久不散。璧宛公主缠绵病榻已有月余,京城的大夫找了个遍,甚至请来了宫里的太医,什么药都用过了,什么法子也想过了,可就是不见起色,身子总是沉沉的、懒懒的,无精打采。侯爷许久也不来一次了,一定是嫌她身子差,其他人更不用说。这样的身子怎么延续后代呀,更不要说主持偌大的家庭,她自己都快要没了信心。也许哪一天侯爷就把她给忘了,然后高高兴兴的娶个夫人回来,一家子快快乐乐……她不要!
她不要,不是因为堂堂公主无法低下高傲的头,真的不是,她只是一想起来,心就会像是在被拉扯一般。虽然只是一下下却牵扯全身,比这迟迟不见好转的病还叫她难挨。
每当独自一人的时候,总会想起来时的自己,忐忑不安、迷茫无助……曾听宫人议论,只要见过便会爱上,她轻笑……直至见到他,才明白,心若沦陷,人神皆无力……想着想着,恍然间发现泪迹已干。
下人又端来汤药,她别过脸去。这些个庸医,别的本事没有就只会说什么好好静养,她静养的还不够久吗?开这些个又难闻又难喝的东西,她已经喝够了,再不要碰了。
她好难受,好想回到车池,回到父皇和母妃的身边,还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听着鸟啼起床,伴着蛙鸣睡下。不用面对这么多她应付不来的事,不用为着个摸不着头绪的人心神不宁。
欧阳妈妈看着日渐消沉的公主,偷偷的抹着泪。她想起从前的公主是多么的欢乐呀,就像百花丛中翩翩飞舞的蝶儿,那么淘气那么自在。可是现在,才过了多久,她就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旁人折磨她,连她自己的心都不放过自己。她还那么年轻,本该是万事不愁的年纪,却要背负过多的负担。欧阳妈妈为她难过,甘愿自己来受,她打定主意,必须要去求见侯爷……
欧阳妈妈想到便壮着胆子去做了,旷霖院的偏厅里,殷陌栖和金贵嬷嬷听她诉说了忧虑。
“妈妈的担心大家都明白,侯爷又何常不是呢?只是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是简单请个大夫,吃几服药就能好的。”王金贵代侯爷安慰着忧虑过度的欧阳妈妈,“侯爷的意思,这普天下最好的大夫咱们都会请来,再多的药都不吝啬,只要公主能够好起来。”
欧阳妈妈听她的话,又望了望侯爷,终还是开口道:“老奴感激侯爷的恩情,想来公主能够嫁给侯爷,也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只是老奴随公主背井离乡来到贵国,对老奴来说,公主便是一切。老奴真心希望公主能够平平安安不要有任何闪失,如果老奴对侯爷有任何胆大失言之处,绝不是有心冒犯,完全是因为一颗焦虑公主安危的心已经无法抑制。”
“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殷陌栖看着她。
欧阳妈妈停了片刻才道:“公主虽然是万金之躯,可自幼跟随皇帝陛下骑猎出游,身子并不会太弱,即便是偶感风寒也从来不曾拖的这么久。要说水土不服身子差了些,或许也有,可经了这么多位大夫诊治,用了那么多的药,还是毫无起色,就有些叫人不明白了。”
她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王金贵一听脸色就变了,冷言道:“妈妈的意思是侯爷没有诚信请大夫给五夫人瞧咯?”
欧阳妈妈连忙躬身道:“老奴不敢,金贵嬷嬷误会了,老奴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猜测侯爷。”
殷陌栖示意金贵稍安勿躁,请欧阳妈妈继续说下去。
欧阳妈妈会意,接着道:“侯爷对公主的好,老奴是看在眼里,至于各位大夫的医术,老奴也不曾怀疑。老奴所害怕的是,这病不是光靠药石就能消除的。天下有太多闹不清弄不明的东西,以侯爷的尊贵身份自然不用害怕,可公主毕竟是女儿身,胆子小怕是比不了的,那夜里又出了事,指不定给什么冲撞了,才会总不见好。”
这人一但把能想的法子都想遍了,任是没个好主意,就容易把事情怪到鬼神头上。从来遇到不顺的时候,做场法式驱妖捉鬼也是常有的事。只不知这欧阳妈妈心底是如何想法,是当真以为公主不小心撞上不干净东西了,还是别的什么。也许她自己也不敢确定,才会有些支支吾吾的,就是不敢把话说的太明了。
“原来妈妈是担心这个,倒是我疏忽了。这样吧,这事儿就交给金贵来办,让她立刻便着手,请位法术高强的道长过来。妈妈这下可以放心了吧?”殷陌栖道。
欧阳妈妈连忙跪下道:“老奴代公主谢过侯爷。”……
既然是殷陌栖亲自吩咐的,王金贵也不敢怠慢,挑了日子就把静虚观的了明道长给请来了。
那道长面色红润、长须飘飘,一派仙风道骨。他来到雅福楼,先是一阵掐算,又命弟子将楼中内外用净水洒过,在各处角落贴上符咒。然后在楼前一处空旷之地,准备开坛做法。
为表郑重,那殷陌栖带韩氏一干人等都有到场。待生肖相触者回避后,就见这道长口中念念有词,黄纸一挥,舞着桃木剑在空中来回劈砍,也不知是在和谁斗法。许久之后,火光一闪,道长收剑归位。众人一看,便知法式已成,都等着听他下文。
了明道长长舒一口气,接过弟子递来的帕子稍作擦拭,然后向着殷陌栖一拱手道:“侯爷见谅,贫道虽暂时压住了戾气,但阎王易躲,小鬼难缠。五夫人这里的戾气来历不明,贫道也没有办法立刻消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