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自然听出她话中所指之人是谁,但也只能无语,毕竟是自己年少时期犯的错事儿,对着这个十九岁的少女,确实也是无话可说。只是问她:“你今日找我,就为这个?”
玉莲看着公子,说:“玉莲只想找二爷要个说法儿,如果哪天我真的染病死了,也知道这府中还有个人是真心惦记过我的。”
“玉莲。”
“玉莲只问二爷,除了她小柔,二爷有没有真心喜欢过玉莲?”
刘清看着玉莲明丽妩媚的脸,点了点头。
玉莲眼中顿时满是泪花,侧过身子给刘清让路,说:“有二爷今天这句话,玉莲怎样被人编排都认命了。”
刘清停下脚步,却不回头,说了句:“你放心,我不会亏待在我身边的任何人。”
玉莲见公子走远,这才沿着小径出了花园,穿过超手游廊,朝着瞻园西边角门走去。此时正是寒冬季节,冬雪初融,那树枝儿上、房顶上还残留着未融化的积雪,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正滴滴答答地融化。玉莲冷不过,将手袖在粉色撒花缎面薄袄的袖笼之中,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不巧和在西边角门处和六儿撞了个正着,六儿怀中的那只紫檀砚匣差点儿掉在地上。
见玉莲尖叫一声,六儿忙问:“六儿撞着姐姐没有?”
“六儿,你有没有长眼睛?你这砚匣子撞痛了我。”玉莲恨恨地说。
“姐姐莫怪,六儿这就给姐姐揉揉。”六儿赔礼道。
玉莲一把推开六儿,上下瞟了她几眼,揶揄说:“我以前怎么就没有看出你来,别看你小小年纪,心机倒还不小,你进这府中不到一年的时间,不仅学会着巴巴地讨好小柔,成了夫人身边的小红人,如今又贴到了二爷的身边,不消几年功夫,我看就连小柔也会敌不过你。小柔那贱人原只想对付我,我看她断不会想到自己身边的人就是祸害。”
六儿见她说得难听,心里明白这玉莲只不过是将对小柔的一腔怨怒转嫁到她的身上。小丫头哪里听过这些子含酸带醋的话儿,不觉又羞又忿,一张小脸儿也胀得通红。自己年纪尚小,也不知该如何争辩。这时却见小柔披着一件紫色灰鼠大氅袅袅而来,叫了一声:“姐姐来了。”
玉莲听她这样叫,倒是一惊,也不惧怕,迎面而视。小柔冷笑道:“玉莲你这是说的哪门子的话?妹妹若有气儿,只管冲着我来就好,和一个小丫头争什么气?”
“谁个是你妹妹?好,你今日倒来得好,我们干脆把这往日的宿怨给算清了。”玉莲道。
小柔道:“也好,你倒说说咱俩该怎样算才如了你的心意。”
“我要重回二爷身边。”玉莲索性直说。
小柔面色一沉,咬着银牙不作回答。
玉莲冷笑道:“怎么?你怕了吗?怕我又回到二爷身边夺了你的位置?”
小柔抬着头,柔柔一笑:“我不过太太身边的一个丫头,哪里有什么位置给人夺了去?”
“别装了,小柔。咱俩都在二爷身边那会儿,你明知道二爷心中其实是偏向我的,只因你自己嫉妒心重,容不得别人和你抢二爷,才在三年前的那日盛夏正午,故意让我打扮齐整在书房侍候二爷,自己却偷着告状到了夫人那里,说我在书房里用姿色引诱勾搭二爷,夫人急怒之下赶来,正好撞见二爷和我在书房嬉闹,不分青红皂白就将玉莲轰了出去,若不是二爷拼了命说情,玉莲不知早就卖到哪里去了。”玉莲说起了这些陈年旧事,六儿听在一旁,心中终于明白二人之间所为何事。
六儿看到,平素一贯落落大方的小柔此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只是叹息,原来这温柔体贴的小柔姑娘也有腹黑之处。
玉莲见小柔不答话,知她理亏,得了理儿,也不饶人,一张利嘴继续说道:“想我们做奴婢的,无非就是长大了被老爷夫人指给府中哪个腌臜小厮,粗鄙下人,或是转卖给哪家新主子做奴婢,命儿好些的就是跟着个好主子,分得一点主子的怜惜,就是万幸了,像你我这样出类拔萃的人儿,最好也都不外乎就是个姨娘的命,不抱着团儿取暖倒也罢了,反倒要斗得个你死我活才善罢甘休么?今日我玉莲跟着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说不准哪一天也染了同样的病,也好去掉了小柔的眼中钉!只是我倒要问姐姐一句,死了一个玉莲,姐姐就真能独自一人得了二爷吗?”
“玉莲,姐姐哪里会有这样的想法儿。你若不愿意服侍云娘,等过了年我得了空儿,另外换一个丫头就是。以前的事情小柔是有过错,也请妹妹不要再追究了,也不要就着此事拿捏二爷,二爷虽说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处处疼惜身边的人,但妹妹也要知道,二爷毕竟是饱读圣贤之书,将来要在外面干大事儿的人,他的心岂止是家中几个小女子能够拿捏得住的?”小柔说道。
“好,姐姐今日既如此挑明了话儿,玉莲也从此不再提那往日旧事,只是请姐姐不要忘了今日的话,玉莲还等着姐姐将我从那火坑儿里面拉出来。”玉莲丢下这句话,也不再多说,出了瞻园的西角门,穿过一条小青石巷,回到刘府瞻园对面的一个破败的院中去了,那院门口的牌匾上依稀有三个模糊的字“梨香苑”。
六儿跟在小柔身边一路往紫苑馆走去,小柔一路无语,六儿也不便多说,只是沉默着跟着。只是快到了那紫苑馆,小柔却不进垂花门,六儿问:“姐姐不进去么?”
小柔懒懒地摇摇头:“今日我就不进去了,六儿,刚才的话你只当都没听见就是。”
“六儿记住姐姐的话。”
小柔伸手替六儿整了整头上的绢花,叹了一口气,说道:“六儿,你又长高了不少,都快赶着姐姐了。姐姐只望着你在这府中服侍的年限满了,出得府去嫁得一殷实小户,生儿育女,过些个踏实的日子,不要像姐姐们这般,困在这金丝笼中你争我斗。”
“姐姐前几日不是说过,这一生只要能跟在二爷身边就好么?”
“二爷虽好,却不是小柔一人的二爷。”小柔苦涩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