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甘大喝得酩酊大醉,和王二俩互相搀扶着来到了他们住的胡同。王甘大说:“二弟,今天一天让你受累了。感谢你,我甘大今生有你这么个好邻居好弟兄,没白活!好了,咱们各睡各的觉,你快回去吧,弟妹好埋怨你一天不回家了,待明儿,我向她解释解释,二弟,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月色朦朦胧胧地挂在东边的天空,青山显得越来越模糊神秘。今晚的月亮不知为什么四周带着一个大大的圆圈,月亮好像也和甘大一样喝醉了酒,睡眼朦胧的。
甘大推开家门,屋子里还是那样地静寂,白天的热闹随着夜晚的到来,好像早翻到地球的那边去了。夜依然是属于甘大一个人的,月亮依然是甘大一个人看。他因为喝得晕晕乎乎的,就更加难受地看着月亮的醉态。一个人也好,一个人清静。他这样想着,就爬到了炕上,扯过被子,和衣而睡了。
晚风温和地吹着,今晚的吉祥屯差不多家家户户在谈着王甘大返老还青的奇迹。人们谈论归谈论,只是把它当做一件新闻作为茶余饭后的佐料,只有一个人对于甘大的变化是真正关心的,那就是凯利。自从她偷听了炕上男人的谈话后,她就有一种深深地负罪感,她觉得是她毁了甘大一辈子的幸福婚姻。这个善良的女人一时想不出来怎么弥补自己年轻时犯下的过错,漫长的夜晚,她虽留在丈夫身边,心里却想着王甘大。这样,她又增添了一种负罪感,她觉得自己现在有了双重的罪孽。她想:“我不想这件事了,这件事与我无关。“可是,她的大脑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她:“是你害了王甘大。“她想赶走这个声音,可是越是这样想,声音越是在说:“是你的过错,是你的过错。“凯利一夜未眠。第二天早晨醒来,她人就变得十分憔悴,衰老,六十九的人一下子看上去有了八十岁了。
田大田是个心粗的人,他并没有注意到凯利的变化。吃了早饭,又到田里去侍弄他的菜、他的庄稼了。凯利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看着四周的一切,无精打采,她一下子难以从自我设计的情感的陷阱里拔出来,她想她有责任帮一下甘大,至少能为他做顿热饭,缝补一下衣服。一种母爱在她的心中冉冉升起,她想起了甘大逝去的奶奶,那时候,虽然是两位老人和甘大组成一个家,但是,那种家庭气氛是温暖的。甘大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回到家里,有奶奶做好的饭菜、缝补浆洗好的衣服。可是,自从她嫁了大田......当她这样想时,心里就又不平静了。于是,凯利收拾好自家的里里外外,走出了家门,往后街去了。
她来到甘大家的门前,轻轻叩了叩门,里面传出:“谁?“的问话声,凯利说:“是我,凯利。甘大,你开开门。“王甘大从正屋里出来,打开了街门的门拴,凯利就出现在他眼前。他见是凯利,就说:“进来吧。有什么事吗?“凯利不知说什么好,她跟着甘大进了正屋,甘大让她坐,她说:“不必了,我就是想来单独跟你拉拉家常,甘大,你……“她不知道怎么表述她的意思,顿了一下,她又说:“我想,我想来给你做做饭,收拾收拾家务,你看你家里......“王甘大听她这么一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想:“我都这么多年了,年龄大时自己也没有求人帮助做饭,现在变得年轻有力,怎么能用一个比自己大得多的人来侍候自己?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凯利的好意。他说:“凯利,你也不必为咱俩多年前的事自责,我看出来了,你是想弥补自己的过失,我这个人没心没肺的,过去的也就过去了,你也身不由己。那时我们都年轻,怪不得你。所以,你不必想得过多。我现在身体这么好,还愁做点家务活吗?多少年已经习惯了,也不好改,让人伺候着,我还坐立不安呢。“凯利于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搓着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锅灶,头脑中就变化出一个年轻女子来为甘大做饭,她觉得那个女子就是她。甘大见她盯着锅灶看,似乎明白了几分意思,但不好说什么,两人之间就出现了沉默。停了一会儿,甘大说:“凯利,你也是有儿有女有孙子的人了,今后,我们还是各过各的日子,需要了就相互帮助一下,自自然然的,人与人之间应该这样,你突然跑来帮我做家务,对大田,对儿女子孙都不好解释,你这么大年纪我怎么能麻烦你?“
王甘大几句真诚的话,把凯利从二十几岁的姑娘梦中拉回了现实。她用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站起来说:“甘大,算我老糊涂了,我这两天就觉得自己不太正常,我压抑了多年的真性情一下子暴露出来了,使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请你原谅,我很冒昧。这样,叫你知道了,也好。以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该怎样就怎样,是吧?“甘大说:“错过去的列车难再相遇,就当没那回事。你好好生活吧,别再胡思乱想了。“凯利于是就回到甘大变化以前的状态,大大方方地说:“甘大,要缝缝补补的,尽管送我那儿,我给你做。“两个人就恢复了以往的自自然然的关系。
凯利走后,甘大在院子里转了个圈,心想,这个凯利,都多少年的往事了,她怎么突然像个大姑娘似的,难道我的变化引发了她对往事的回忆?往事只能是往事,这份情感我早就埋葬在心底了,也可以说淡忘了。他孤独地走回屋子,匆匆忙忙地做了点早餐,吃完饭,锁上门,就到村里的体育训练场了。他最高兴的是,他变得年轻了,又可以义务教孩子们各种体育竞技了。
一晃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大年除夕就要来到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春节的吃、穿、用等物品。每逢这时,甘大就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自从奶奶走了以后,他多是一个人过春节。有时会被老二邀到他家去;有时会有从省城和县城回来的学生到他家问候,送点儿年货给他。今年的春节,他打算到凯利家过,凯利和大田已经邀过他好几次了。自从他变化了以后,大田似乎对他更加亲切了。每隔几天,大田总会邀他去他家吃饭,凯利每当这时,就忙颠颠地做这做那儿,人似乎年轻了好几岁。这时的大田家,可谓是子孙满堂,一家人和和气气,甘大的到来又给这个幸福的大家庭带来了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