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怎么想?!”苏玲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刻,出其不意的把手里的东西猛地一丢,“哐当”一声,连李老师都吓了一跳,但是李老师没有说话,等着苏玲把接下来的话说完。苏玲可能也觉察出自己的失态,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也将到了正常音量,“我能怎么想?我还能怎么想?丈夫说要出去,我提前连知道都不知道,走了连个信都没有,这闺女要跳级,我也不知道,现在所有事情都办完了,才差使您来知会我一声,合着在这个家我就是个外人,他们人情冷暖,生老病死,我只能这么坐着看着?是不是还该在合适的时候掉两滴眼泪,或者捧腹大笑,需不需要我配合一下,你们也来知会一下?”苏玲是冷静下来了,但是这话说的可一点都不冷静,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样,一刀一刀的插向对方的左胸膛,不管对方是谁。“是了,他们一家子都姓韩,就我一个外姓,我哪有什么话语权!”虽然没有怒吼,但是这字字句句诛心,字字句句歇斯底里,声势一点也不比大声嘶吼的小。苏玲平日里平和的脸庞,此刻有些难以描摹的恨意,可是恨谁呢?她的丈夫?她的女儿?亦或是老天的不眷顾?似乎谁都有错,可是似乎怪谁都是错。
李老师其实也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无法理解,无法身同感受苏玲的苦楚,可是孩子有什么错?毕淑敏曾说过,看不得,那些家里弟妹还嗷嗷待哺,却执意求学的人,可是孩子有什么错?可是求学又有什么错?错的不过是这环境,是这世道。
李老师深深叹了一口气,“悦轩妈妈,您先冷静一下,这个事情其实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您是孩子的监护人,我们不可能什么事情不经过您拍板就私自做决定的,这件事情之所以到现在才告诉您,是因为这件事情我们一直没确定下来,悦轩不考完试,成绩不出来,几个班主任不点头,这件事情是成不了的,我们告诉您,等于给您开了个空头支票,到时候万一悦轩考试没考过,您不是白高兴一场么?”李老师笑了笑,继续说,“再说,悦轩爸爸,也不是不回来,您可不能把怨气撒在孩子身上。”
话是这么说,但是苏玲的怨气显然是还存在的,“跳一级,学费就贵了50块钱,孩子他爸不在家,这个费用可是难办。”两千年的时候,第二十一次经济危机已经于中国香港结束,但是,整个市场的消费能力,小城镇农民的消费水平却没有即可回转。50元的消费代表什么,一袋化肥,十来斤五花肉,或者进城给老人扯几块花布做几身衣裳,一袋化肥可以上一亩多地,一亩多地来年能产上几袋粮食,几袋粮食能养活一家四口小半年,十来斤五花肉一家子也是能吃上一段时间的荤腥,那几块花布给家里老小做了衣裳,爱惜着也是能穿上几年的……今年水涝,粮食减产,能糊口就不错了,韩悦轩年龄小小的,正是涨饭量长身体的时候,不吃好了,以后要怎么办?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孩子这一年的口粮可不好讲,自己有没有什么其他收入,要说卖了粮食给姑娘交学费,小半年,两个动静没听的,钱没了。要是孩子的爸爸在,这个问题就好解决了,不管花不花钱,总有个人做决定,总有个人操心,也用不着苏玲操这份心,可问题就是孩子他爸不在,可恨的也是他爸不在!可是,这笔账到底该怎么算?苏玲在算着这笔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帐,李老师在等苏玲给她答复,不管她答应还是不答应,结果好的话是苏玲自己想明白,如果实在不幸,苏玲还是不愿意答应,那么李老师决定自己再劝一劝她,毕竟不能违背了刚刚自己给小悦轩的承诺,为人师者,重信守诺,孩子才能受到良性引导。
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可是谁都没注意到,刚才还在外面哭哭啼啼的韩悦轩此刻靠在屋门口门框边听了很久,苏玲思忖了良久,“李老师,孩子,如果不跳级,我还是会继续让她读书的,不过是早一年晚一年的事情,也没耽误什么,只是现在家里她爸爸不在,我们家老爷子一向身体不好,这个事情我实在为难,要不,咱们就……”
“妈妈,我以后,每顿饭可以少吃半个馒头,你让我跳级,行么?”那声音细若游丝,还略略带一些哭腔,可是,李老师和苏玲却都听到了,真真切切听到了!对于韩悦轩来讲,跳级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能跟她的海诺之灵的小队的队员在一起,不用再调整时间,可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韩悦轩能跳级意味着她的成绩得到了老师的肯定,意味着她的成绩很好,莫离姐曾经说过,好好学习,爸爸就能回来了。吃的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讲诱惑还是很大的,但是相比较能让爸爸回家,韩悦轩宁愿放弃所谓的吃食。
孩子年龄小只知道表达自己的想法,却不知道话外的意思会让大人多想。其实,左不过就是字面的意思,惹事的终归是各人的解读,都说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利波特,当然一千个听众,肚子里面不知道有多少蛔虫。李老师听到这话不住的叹息,苏玲也红了眼眶,造孽啊!门外的韩老头听了他大孙女一句话,整张老脸都板起来了,“胡闹,我们家就差了孩子这口饭不成!”韩老头慢慢的挪进了屋子里面,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韩老头的身子骨就不如之前那般硬朗了,但是老人那老家长的威严还在,“这件事我来做决定,悦轩跟着李老师,该跳级跳级,该跳舞跳舞,这事就这么定了,咱们老韩家不是这种委屈孩子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