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稀里糊涂地醒了过来。
船上的其他人可能早就出去找乐子了，船舱里只有他们四个。
林风起床，洗了把脸，走出船舱，也听明白了陆逸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岛津贵久？怎么这么像个日本名字？”
王大有撇撇嘴说：“的确是个倭国人，今天早上船长从二爷那里得到口信说要寻找炸那个什么脑筋的船的凶手时，也不知怎么的陆哥就慌了。”
“放你娘的屁！”陆逸给了王大有脑袋不轻不重的一巴掌，“小倭贼有什么怕的？不过，风哥，这件事的确不是小事。”
林风皱皱眉，眨眨眼，说：“这个时候日本应该正处在战国时期吧，我们怎么会……难道是那天在大嵩所那两艘船？”
“嗯，”陆逸说，“听说他们这一趟本来有五艘船，但途中遇到暴风雨，沉了三艘，剩下的两艘便到了大嵩所。”
“这岛津贵久是什么来头？日本应该也实行海禁才对，他怎么会有船队？”
陆逸看了看白祺。
白祺缩缩脑袋说：“我先和你们说好，炸船的事是你们干的，我没动手，也和我没关系，最多是从船上顺了几锭银子，万一真查出来我还回去就是，你们可千万别把我扯进去……”
“你奶奶个腿！说还是不说！”
“说，说，哎呦，别打呀，”白祺边躲过王大有边说，“这岛津贵久是日本的一个大名（相当于诸侯），控制着九州中的萨摩藩和周围一片地区，手下控制着一大帮海盗、浪人、倭寇，同时也是咱们二爷的重要贸易对象之一，由于势力大，又是日本的大名，再加上和二爷的贸易关系，所以二爷对他也一向是恭敬有加。”
林风挠挠脑袋，心里面算计着，心在日本应该是室町幕府后期，也就是日本的战国时期，小日本那么个巴掌大的地方分成了上百个小国家，比中国战国时代还乱，虽然是叫大名（诸侯），但实际控制的地盘恐怕还没有天朝的一个县长大，不过这岛津贵久是在九州岛上，天高皇帝远，自己私建船队，同海盗沆瀣一气也不算奇怪，再加上本身有地盘和政治基础，发展起来自然比普通海盗快。
陆逸接口说：“可能也是因为他和二爷的这层关系，大嵩所上那群倭贼回来之后看见船没了，不知怎么就跑到了六横岛上，并找到了二爷，请二爷帮他们找炸船的凶手。”
“你们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林风问。
陆逸苦笑说：“今天早上黄大哥已经带来了二爷的口信，让所有许家海盗都注意着点，毕竟二爷和岛津贵久关系非同一般，二爷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拉近双方关系的机会？而且听说岛津贵久的儿子也在大嵩所被杀了。”
“他儿子？”
“对，他的儿子叫什么岛津赤也，在上岸抢劫的时候不知道被谁给杀了，而且他随身携带的岛津家的家传宝刀也丢了，而且听二爷话的口气，应该是把岛津赤也被杀及八幡船被炸当成是一人所为了。”
“哼，”王大有不以为然的哼一声，说，“查吧，随便他们怎么查，只要我们四个不说，谁知道船是我们炸的？”
“你想得到简单，”白祺耷拉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大嵩所码头水并不深，听说那群倭寇下水打捞过船上的东西，发现金银财宝少了大半，再说咱们恰恰就是在船被炸的时候从大嵩所来，而且本身是几个穷得掉渣的灶丁，却出手那么大方，说不定我们已经被人怀疑上了，我就说碰上你们就是倒霉，现在果然应验了……”
还不等王大有再给白祺一下子，海岸上突然有一大群人跑了过来。
黄虎那个高大的身躯显得格外突兀。
涌来的不止黄虎这一条船上的海盗，是整个第一舰队的海盗！
在汪直手下，大小船只加起来有三十条左右，也是许家三大船队中实力最强的一支。
各个船长在急匆匆安排自己船上的兄弟上船，偶尔有个跑慢了的，难免要挨上一脚。
林风他们几个连忙停下话头，瞅着海岸上的这一通忙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码头上，除了汪直的船队，还有许多民船，大多数是怕双屿港发生海战，准备跑路的，结果这群海盗一过来，不是躲船上就是一哄而散了。
整个码头上就剩下了二十来个人。
白祺人贼眼也贼，一眼就看见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人是汪直。
“估计发生什么大事了。”白祺说，“不过看这个样子不是为了抓我们，就咱们四个，不够他们一个人打一巴掌的，更何况汪大哥都来了。”
很快，那群人便四散开来，汪直也登上了自己的旗舰。
全船五十多个人都集中在甲板上。
“都他娘的给老子精神点！”黄虎扫视众人一眼，一脚踹在站在一旁的白祺肚子上，“娘的，你的火铳呢？！”
白祺猝不及防摔了个大屁墩，这小子不仅贼，而且爱耍小聪明，嫌火铳那玩意儿沉，早就扔在船舱里了，刚刚上船的海盗都在找自己的武器装备的时候，他还在担心着炸了岛津贵久船的事，也没有注意，这下正好撞在了黄虎的枪口上。
白祺连滚带爬地跑回去拿了自己那个土到家的火铳来。
“今后都他娘的机灵点！谁要是敢私自下船，或者是再去找娘们，小心老子我翻脸不认人！”
黄虎训话的时候，满船的海盗都噤若寒蝉，没有一个敢插嘴的。
“我告诉你们，我们的探子发现狗皇帝的水师正从海门卫出发，率队北上，目标很可能就是我们六横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真刀真枪的干一场！他娘的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打马虎眼，小心我海中虎翻脸不认人！”
林风的小心肝又是一颤，这双屿港，被称为16世纪的华尔街的地方，真的要打仗了？
颤虽颤，但林风还没有真的感受到害怕与恐惧，毕竟没有见过真正的血与火，单凭想象，还无法扎到他心底的懦弱。
一整个上午船上都在忙碌，或者检查火炮、火铳，或者准备箭枝刀枪，或者检修船只，最初的唧唧喳喳也逐渐转变成了大战前的沉寂，整艘船上一片沉默，林风不经意间想起马上就要开战，身上的肌肉都会在一瞬间紧一下，而掌心已经全是冷汗。
中午的时候，第二舰队的部分船只也回来了，停靠在南码头，许栋也早已意识到早晚和水师有一战，所以提前将三大舰队召回，退守双屿港，包括去走私胡椒还没完成的汪直。
水师同海盗之间的战争，似乎是正规军与杂牌军甚至是乌合之众的作战，但事实上并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样水师大旗一挥，所向披靡，在朱纨任浙江巡抚，提督浙闽军务之前，战船凋敝，水师凋零，根本不能一战，也就是在朱纨整饬海防之后，水师才具备了同海盗一战的实力，这也是许栋敢于据守双屿的信心之一。
此外，在佛渡岛的西港还停靠着第三舰队的半数船只，其余的第三舰队海盗船则在九山洋驻守，九山洋是位于六横岛南部的几座小岛屿的合称，可以看做双屿港南面的桥头堡，现在就等第二舰队主力回归，如此一来，整个许家海盗团便集结完成。
至于六横岛北港，则处于双屿港上另一个大佬李光头的控制之下。
下午，白祺正在研究刚刚配发给他的那个装火药的牛角。
每个火铳手都要随身携带发射的火药，为了防止受潮，火药都装在牛角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牛角，反正就叫做牛角），挂在身上。
“羽远，”白祺一边捣鼓一边说，“你说这玩意是不是真牛角？”
白祺手中的玩意虽然是角的形状，但因为涂了漆，所以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林风接过来看了一通，这牛角和他的胳膊都一般粗了，什么牛能有这么大的角？再说，他记得唐朝的时候朝廷是禁止屠宰牛的，牛耕是最重要的生产方式之一，所以牛也需要大力保护，“主自杀牛马者，徒一年”，杀个牛，宰个马至少要服一年苦役，什么“小二，来五斤牛肉，两壶好酒”的吆喝都恐怕是嫌自己活得太舒服了，非得找点罪受。
即便到了明朝可能没有这样的规定，但恐怕也没有那么多牛让人取下牛角当火药罐用吧？
白祺已经又开始捣鼓手中的一根木杖，木杖是T字形，不过上面那一横有凹槽，而下边那一竖末端粗大，仿佛一个马蹄。
“知道这是什么吗？”白祺得意洋洋地在手指间转着木杖说，“这个叫马子，是用来装填火药用的，来”说着，白祺从林风手中拿过牛角说，“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他从牛角里倒出一点火药，倒在马子的凹槽里，然后将凹槽对中火铳铳口，马子正好能伸进去，这样竖起来一倒，火药便进了枪管，接着，他将马子马蹄的那一段插进铳管，将铳管内的火药压实，然后又取出弹丸，是一个铁弹，从铳口装入之后再用马子把它压实，之后又从牛角中取出火药，装入火门中，最后再在火门连上引线，这样发射前的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看着白祺笨手笨脚的弄完这一套，林风终于知道为什么火铳的发射速度也就一分钟一两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