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平虽然嫌他马屁拍的太过,可是马屁听在心里却是像大冬天里喝了碗热粥,流到哪里哪里都是分外的熨帖。他现在亟需一个能肯定他支持他的人。既然张元久不反对,能坚决同意自己意见,倒是个极好的助力,他点点头,看来张元久要提拔,他暗忖道。
不过他的思维马上回到当前的议题上来,对张铁须说道:“铁须,你当初当土匪,那么恨商人,为啥不直接去上党郡里直接抢劫商户,非要跑到山上?你在那山上一辈子遇到几个商人,那上党城里商家不是比你那破山头的过路商人多?”
张铁须一瞪牛眼:“我可没有发疯,到上党郡里去,官军直接就把我生吃了,还能占山为王?商家再多,俺也只有一个脑袋!”众人一听都乐了。
“对呀,”刘广平一拍他肩膀,“咱们造反跟土匪是一样的,不能在力量弱小的时候直接暴露,引来官军讨伐,这样咱们刚一露头就被消灭了。咱们也要找个山头,先积蓄力量,再寻找时机.”
“这不成了当土匪了吗?”吴鸭嘴撇撇嘴,不以为然。
“这不是当土匪,土匪剽掠客商旅人,咱们不干,咱们反而要保护客商旅人,有为害乡里的土匪,咱们还要消灭。”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看张铁须有些不满,赶紧补充道:“童叟无欺的商人要保护,要是奸商咱们要消灭。”
张铁须撇撇嘴,咕哝了一句:“无商不奸,哪有不是奸商的商人?”不过他倒也没有明确反对。
“那咱们不是等于在替官军干活吗?”吴鸭嘴却很是不满,他不认为土匪能有多大出息,何况还是这么人畜无害的土匪。
“咱们替官军干活,是为了让官军无活可干,逐渐架空他们,蚕食他们,进而攫取政权,夺取人心,迟早胜利在咱们这边。”刘广平边想边说。
“那咱们靠什么活?”
“咱们开始可以分一部分人耕田垦荒,以后咱们力量大了,可以勒令河东的田主们减租,若不听从号令,就夺来他们的地,分给流民,或者咱们租给佃户,少要租子。”刘广平侃侃而谈,把自己这几天的想法合盘托出。
“这是要自己做地主呀,本来力量就小,还要再分,力量就更小了。”吴鸭嘴摇摇头。
“这几天我看了不少地主庄园,既然他们能存在,还能自给自足,咱们为何不能?我们就是要做天下人的地主,只要咱们租子少,自然有人拥护咱们,到时候倒要看谁的力量小。”刘广平情绪有些激动
“你当地主,又不是士族,官府要照样收你的赋税,要派你的劳役,你怎么办?你交了不是给官府做贡献,还算啥造反?”吴鸭嘴愤愤的说。
“咱们隐匿人口,隐匿土地,既然那么多庄园主都有“荫客”“荫田”,咱们也照样可以,尽量少缴税,如果谁敢来强拿,呵呵,倒要看看咱们手里的钢刀答不答应,这也是在为大家报仇,让狗官们无税可收,豪强们无租可要。”刘广平看看大家,兴奋的说道,“这就是我的想法,军事土匪化,经济庄园化。”
大家虽然只有几个人听懂了“军事”“经济”这俩新鲜词,但是听刘广平的长篇大论,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吴鸭嘴也有些沉默,虽然不完全赞同,但也不完全反对。刘苟和刘家军的几个人当然赞同他,陈氏兄妹更是唯他马首是瞻,张铁须和他的手下似乎没听懂他说的,但觉得他说的一套一套的,出于文盲对士人从骨子里的尊敬,他十有八九会同意自己。
“妙呀,妙呀,主公这套想法,真是小的怎么也想不到的,主公莫不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怎么能有这种奇思妙想。”张元久晃着脑袋,正大拍马屁。
“既然大家没有别的看法,咱们可以就我的想法表决一下。”刘广平先声夺人,以前他搞IT的时候,常常开个研讨会。他那个当过项目经理的死鬼师兄给他说过,在大家都没有思路和想法的情况下,只要你能先提出一个想法,不管这个创意多烂,这样的表决,基本没有不通过的。他决定试试这个方法,只不过他今日的位置变了,以前是打酱油的,现在是卖酱油的。
他说完就高举右手,学着当初自己的死鬼师兄的方法,用眼光扫视着众人,张元久唰地一下子把两只手举得老高,探出秃头高兴的说道:“我同意,我同意。”
接着是刘苟等八个孩儿兵的正副火头,陈氏兄妹,接着是孟明、罗猛、金中荷、朱三刀几个人,都相继举起了手。奇怪的是张大目、范大嘴、王贵几个人都没有举手,在他目光逼视下才不情愿地举起了手,原来几个当土匪的副火头都拿眼望着张铁须。
“看俺干啥?俺听不懂,俺不知道该同意还是不同意,不知道这样行不行?”张铁须两手一摊,望着刘广平问。
“可以,即不同意也不反对的话,算弃权,”刘广平很欣赏张铁须这种直来直去的脾气,他解释道,“不过弃权的话,等于放弃了自己的这次表决权。”
“放弃就放弃呗,”张铁须一下子轻松了,“哎呀,憋死老子了,动脑子的事不适合俺,你们几个也别看俺了,俺不替你们拿主意。”
吴鸭嘴不由得在心里暗赞张铁须,这厮表面粗豪,其实粗中有细,这一下子就摆脱了搞猫腻的嫌疑,自己和刘广平都不会说什么。
那七个副火头面面相觑,他们本来是不同意的,本来嘛,当了这么多年土匪,难道还去做土匪?他们想推出来张铁须带头反对,却没想到张铁须竟不理他们,他们不好反对,便扭扭捏捏地说:“俺们也弃权。”
张铁须倒不干了:“老子弃权你们也弃权,你们是老子跟屁虫呀?”
刘广平看张铁须的神色,也不似另有所图,也不去管他们,只是说道:“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力,弃权就弃权吧。”
这下吴鸭嘴倒是落了单,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原以为至少有一半的人听不懂刘广平说的,自然会反对他。饶是他老于世故,也没经历过这种民主表决的程序,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刘广平心里暗自得意,但是表面上还是不动神色,只是问吴鸭嘴:“您老的意见呢?”
吴鸭嘴见于事无补,但还是执拗的说:“我还是反对。”
“好,今日参会二十八人,同意者十九人,反对者一人,弃权者八人,同意者超过三分之二,所以决议通过。”刘广平开始唱票,“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决议,此次会后,就作为咱们以后的方略实施,无论同意还是反对,都必须执行,不准违反,若是故意破坏,就是违纪,必要严惩不贷。听明白了吗?”刘广平的神色变得严峻,目光扫视着大家。
众人觉得背后一凛,不过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违反的,就都点点头,齐道:“听明白了。”
吴鸭嘴想想这个表决确实厉害,本来是刘广平个人的意思一下子变成大家的主张,反对他个人变成了反对大家,真是高明。
“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就散会吧,明日早起还要赶路。”
次日的下午,时间已近黄昏,张大目、范大嘴、王贵三人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张大目摸着肚皮说道:“娘的,这一天走路走的,饿得我前胸贴后背,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范大嘴也是有声无气:“唉哟,走就走吧,还他妈专拣日头毒的时候走。我这汗出的跟虚脱似的,每天分的那点粮食,早不知道到哪去了。”
王贵比他们俩都机灵,他看看左右,才说道:“你们昨天开会咋开的,这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昨天不是说了吗,说要到河东才能当土匪占山为王。”
“当初说的吃肉呢?你看现在连个肉毛都没有?”范大嘴薅起一根野草,把草茎放到嘴里嚼着,又懊恼地吐出来。
“忍忍吧,到了河东就好了。”张大目无奈地说道。
“好?”王贵冷哼一声,“好个屁,你们还没看出来?刘广平也不是啥有钱的主,过去在邺都咱们能吃香的喝辣的,那是有石通石庄主这个大金主在,这下到了河东他刘广平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还能吃个屁肉,等着喝西北风吧!”
他这一说,俩人顿时沉默了,张大目试探着说道:“不会吧,难道能说话不算数,”他想想能大块吃肉的日子,他不愿意相信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赶紧否定这种想法,“不会,不会的。”
“那就走着瞧。”王贵也懒得理他。
俩人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其实心里已经信了八成,想到这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范大嘴,抓起一个石块,站起来,一抖手,石块飞出去,砸在远处的一个树干上。“老子最恨的不是吃不上肉,最可恨的是刘广平对那帮小崽子们太好,咱们都是成人,分的口粮只比那些小崽子多一点,咱们人大饭量大,哪里够吃呀?”
“就是,就是,太不公平了。”张大目也随声附和。
“不公平有啥办法,还不得忍着?难道你想去再做流民?”王贵倒是看得实在。
二人一下子又沉默了,是啊,这日子再不好,总也好过当初朝不保夕,随时成为饿殍的流民生活强多了。
“谁说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