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拉,就是现在。”
“呼——”她窜到街对面,迅速拔枪——店里有只女孩化身的丧尸,正背对着自己,背影让她联想到童话里的森林女巫。卡米拉扣下扳机,她瞬间像拉断的树桩一样倒下了。
“抱歉,爱丽丝!”
这是家有名的甜品店。常客多半与爱情有关:热恋的情侣;为跳进爱河热身的青少年。丧尸病毒爆发,“二人共同对抗世界”不再是婚戒里面的陈词滥调,它成了丘比特真正的考验。
爱丽丝显然没能通过。阿比黑进了监控录像,里面记下了这个绝望女孩的最后时刻:坐在杂乱无章的心形桌中间,左手捏着相片,右手攥紧银色的十字吊坠,像油画里的少女一样平静。丧尸从镜头底部闪出来,她没有反抗,只是闭上眼睛。
卡米拉闪身进入店里。照片落在地上,生了一层灰:背景是座阳光灿烂的农场。爱丽丝穿着花裙,趴在一个男孩背上,男孩用力拖起她。他们一起在镜头前肆无忌惮地大笑。卡米拉咬咬下唇,将相片塞进口袋的最深处。
出门右转,疾行30米。杰克五金店的门大敞着,像个空玩具盒。她进入店里,然后拿出磁铁锁将两扇门吸在一起。
“嗨,洪斯先生。”她喘着气向柜台后面打招呼。细弱的呻吟传出来,然后是轮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别介意,我只是拿点东西。”
呻吟更频繁了,并且更加费力,像抗议似的。卡米拉跑向货架,顺带扫视店内环境:光线太暗,但透过杂物能看到地板护漆的痕迹,而且是厚厚一层——老杰克很爱自己的店。她作出一个抱歉的表情,然后开始翻箱倒柜。
“卡米拉。”阿比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动作幅度尽量放轻,声音过大会吸引丧尸。”
“……”她停下手里的活:“他们过来了?”
“已经开始向杰克五金店聚集。”
“……”
“需要取消此次行动吗?”
“如果我马上回去,”她抬起脸,“就会毫发无伤?”
“受伤几率几乎为零。卡米拉。”
“……那以后还有机会吗?”
“丧尸可能在此处会聚集很久。”
“……阿比。”
卡米拉蹲下去,不顾一切地将所有阻拦的东西推开:“替我掩护。如果他们靠近到危险距离……”她顿了顿,“就开枪射击。不要杀死他们,让他们无法行动就好。”
“收到。卡米拉。”
手肘撞到护栏,但她不想管——机械爪在两个箱子后面,只要拿走一个就够了,剩下十五件都可以用它获取。老杰克发出窒息般的嚎叫声:枪响破空而来,丧尸在门外一声长啸。
手指一阵酥麻,她迅速回过神来,调整状态。枪声越来越频繁,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用力将机械爪塞进背包:“通报情况,阿比。”
“暂时安全,卡米拉。”
“……我是贴着墙根走还是直接跑回去?”
“建议贴近建筑物。直接暴露会引来更多丧尸。”
“阿比。”
她站在店里,握紧门上的磁铁锁:“……我们是一起的。对吧。”
“是的,卡米拉。”
“……”她举起枪:“很好。”
一把推开店门,她拼命往爱丽丝在的甜品店跑过去,一路上她都举枪对着马路,丧尸察觉到动静,陆陆续续地转身面向这边。
“……真见鬼!”她来到店门口,耳边忽然传来子弹呼啸的声音:“卡米拉,左边有敌人。”
她偏过头,两只丧尸扭曲着朝自己跑过来,其中一个是小孩。她举枪就是一击——
血花在空中飞溅,孩子的头被打成两半。那一刻时间凝固了,成年丧尸发出一声悠长的哀嚎。卡米拉只是瞪着对方,眉毛下撇着,嗓子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向公司逃去。
阿比在丧尸追进来前关上了安全门。后面的成年丧尸毫不退缩地撞上来,发出一声闷响。借着灯光,卡米拉看到他的脸,表情狰狞,粘稠的液体从眼睛里冒出来。
“……阿比。”她提着枪:“当时你是不是在对付其他人?”
“是的,卡米拉。”
“……”
“你别无选择,卡米拉。一旦你被伤害,所有幸存者都将失去救援机会。”
她站在黑暗里,无所适从。成年丧尸的指尖烂了,指骨像钻出沼泽的嫩芽。他胡乱地拍打玻璃,留下一块块污迹,像逃出地狱的冤魂。
我夺取到了机械爪——
我救了乌玛——
……
我杀了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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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完毕,卡米拉。”
“谢谢,阿比。”她点开页面。一张档案出现在显示屏上。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坐在蓝幕中间,一边整齐地罗列着他的身份信息。
托马·桑德森,生于2037年4月1日,没有固定住址。五岁时父母车祸身亡,高中辍学。先后从事过餐厅服务员、社区保安、养老院临时工等工作。2060年登记结婚,2061年生育第一个孩子奥斯卡·桑德森。妻子奥莉艾尔·桑德森于2064年因吸毒过量死亡。
后面是几页悉尼当地的电子版报。都是不怎么出名的小报,专门挖一些花边新闻。奥斯卡穿着雪白的运动衫,高举着奖杯;托马将他架在瘦骨嶙峋的肩膀上——旁边还有一段校园网截下来的视频。
“嘿!你们……这是我儿子!”画面晃着,他的话被电子搅成碎片:“这……我儿子!”然后他哭了。他闭紧嘴唇,擦掉眼泪,像在摁去一抹污迹,然后用力将儿子举过人群头顶,仿佛要托起耀眼的太阳。
那托马现在在哪儿呢?
也许还在楼下,堵在沃德维尔公司的安全门前,想将自己撕成碎片。
“卡米拉。”
她安静地坐在房间里,电脑的微光打在她脸上:“……怎么了,阿比?”
“我刚刚拦截到了民用频道的信号。”
“……所以?”指尖在显示屏上划着,似乎这样能让自己好过些。她的心思显然不在对话上。
“有一条来自墨尔本的留言。”
“……什么?”
她忽然坐直身子:“哪儿?”
“很遗憾,不是来自先生和太太。根据内容,留言者现在孤身一人。”
“……”她呼出一口气:“那是谁?”
“对方自称詹姆斯·贝弗朗。被困在墨尔本东部的车展场地里。”
卡米拉愣了半响,然后她忽然站起来,往电梯跑去,就像孤独的夜行者在奔向地平线的一缕曙光。
“留言时间是什么时候?”
“半个小时前,卡米拉。”
“很好。”她敲下负一层的键:“沃德维尔公司的专用飞行器还能用吗,阿比?”
“很遗憾。飞行器一个月前已经指定了使用者,非指定人员无法启动。”
“……能篡改吗?”
“不能,除非经授权使用者亲自解禁。”
“什么时候了……阿比。黑进互联网。”她的眼神闪烁着,“查找墨尔本当地的飞行器使用状况。找到合适的,就立刻启动,将詹姆斯接过来。”
电梯门打开,奔进地下车库。空气有些冷,她把手插进口袋里,那张相片还在那儿。于是她将爱丽丝的记忆抓在手心里,仿佛握着自己最后的筹码。
拿出通讯器。
“喂?”她回过头看看乌玛,小女孩嚎叫了几声,又开始伸手抓挠Kitty旋转的舞步:“……詹姆斯?是我,卡米拉。”她的呼吸变得冗长——
“告诉我你还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