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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似是而非

路铭心一晚上没睡好,所幸刘芬芳给她订的机票是第二天一大早的,所以她也不用在酒店里干熬,早早起床赶去机场。

西部影视城这边的机场是个三级的小机场,去东部很多城市都要到大点的机场经停。

就算路铭心卯足了劲儿尽快赶去H市,天气也够给面子,两班飞机都没晚点,等她转了一趟飞机,降落到H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大半天都耗在机场里,在天上的时候又不能开手机,路铭心只能在转机的途中,抽空给顾清岚打了个电话。

电话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和昨晚一样,有些低弱无力,路铭心就很担心:“清岚,你到底有没有生病?”

他笑着说:“没事,你路上注意安全。”完全避重就轻。

等到了H市机场,来接她的就是一个她之前没见过的司机。路铭心也没指望他亲自来接自己,看到那个司机就问:“顾先生是不是生病了,所以让你一个人来接我?”

那个颇有些保镖气质的硬汉司机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明显是某种赞同的意思,没接她的话。

于是路铭心就懂了,气哼哼坐进后座:“我就知道他爱瞒着我!”

那相当沉默的司机也不再说话,只是很快将车开出了机场。

虽然童年时来过很多次顾宅,但细数起来,这还是路铭心第一次以“准儿媳”的身份走进这个宅院。

她跟袁颖洁比较亲密了,下了车直奔客厅,看到袁颖洁就毫不见外地喊了声“阿姨”,然后抱怨:“清岚真是的,回来都不带着我。”

袁颖洁和蔼地对她笑笑:“你回来也正好,小岚昨晚发烧了,今天正在房间里输液。”

路铭心一听就急了,连自己的行李都不管了,匆忙问了句:“他还是在原来那个房间住?”

说完也不等袁颖洁回答,就向走廊尽头的房间走过去,留下站在原地的袁颖洁,把准备了一肚子的嘘寒问暖的话又咽了回去。

路铭心跟顾清岚早就不客气了,走到记忆中他的房间外,推开门就进去了。

一眼看到半躺在床上,正跟旁边的任染说着什么的顾清岚,她就毫不客气地走过去坐在床边,语气非常委屈:“你果然是生病了。”

顾清岚脸颊上还带着些不自然的晕红,显然还是没退烧,却弯了弯唇角,对她笑得温柔:“就是感冒了,没什么大事。”

任染可没那么客气了,淡淡说:“别人感冒不是大事,你感冒了可不是小事。”

路铭心听了就忙问他:“清岚哥哥怎么了?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任染看了看路铭心,然后又对顾清岚说:“看来你挺重视隐私的,对未婚妻也没有坦白健康状况。”

本来在领结婚证之前,按惯例是要进行体检的,但现在法律没有强制要求,路铭心也就没管顾清岚要体检报告。

她现在想到这点,突然还挺后悔没有要求看他的体检报告,毕竟像他这样什么事都爱瞒着自己的人,能有个机会比较全面地了解下他的身体情况,还是挺不容易的。

路铭心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清岚哥哥!”

顾清岚只能对她笑笑,任染又看了他一眼,看他也不像要组织的意思,就对路铭心说:“身为他的家庭医生,我来告诉你一下吧,他有慢性胃炎、哮喘,十六岁那年初发风湿性心脏病,好在治疗预后不错,不过会不会复发现在还不能确定,最近两年又多了神经性头疼。

“简单来讲,就是不能冷着饿着,不能气着累着,普通的感冒发烧也不能保证不会引起其他病症复发……这么说明白了点没有?”

路铭心呆呆听着,听到后面眼睛就红了,也是她粗心,只知道顾清岚体质不好,没想过要详细了解他到底哪里不好。

她握住他没在输液的那只手,说:“清岚哥哥,都是我太粗心了,没能好好照顾你。”

任染真给她这种颠倒的因果逻辑给弄得无语凝噎,大美女,不是你太粗心,而是你眼前这个人,根本没对你坦白好吗?

而且你才跟他结婚半年好吗?他的身体早在前二十年就糟蹋坏了,二十岁之后这几年也没闲着,跟你没照顾好有什么关系?

可惜潇洒出尘的任染先生,没有陷入爱情中,也理解不了正在热恋中的人的脑回路,于是只能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秀恩爱。

路铭心拉着顾清岚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蹭了蹭,看着他的眼睛里泪水盈盈:“清岚哥哥……都是我不好,还拉你去剧组,让你累病了。”

顾清岚轻摇了摇头,温柔地笑笑:“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有注意。”

路铭心想起前世他身体一直不好,自己也常常疏忽,就更伤心了,干脆俯身抱住他,将头轻靠在他胸前:“清岚哥哥,我不要再离开你了,别再私自不见了。”

她这样说,是撒娇的成分比要求的成分要多,顾清岚笑了笑,抬起手臂,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这次太匆忙,下次不会了。”

顾清岚下午输完液,体温总算降了一些,他要休息一阵,路铭心下了飞机也有点累,干脆就窝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睡。

顾清岚说过怕感冒传染给她,她还振振有词表示:“我的体质好,又不会随便感冒。”

他们依偎在一起,一睡就睡到了晚上。路铭心醒来的时候,顾清岚还紧闭着双目没有清醒,她就半趴着偷偷去看他。

他还是不适,眉头微锁着,不时还会轻声咳嗽。路铭心原本就握着他的手,这时悄悄地握得更用力了些,她就这么看了他好一阵,才看到他侧头咳了咳,微微张开双目。

她趁着他还将醒未醒的时刻,凑过去在他微张的薄唇上轻吻了下,她是真的心疼他受苦,恨不得能自己分担一点:“清岚哥哥,好点没有?”

顾清岚才刚从梦中醒来,就被她吻了一下,隔了一阵,目光才彻底清明起来,他垂眸看着她,笑容仍是不变的温柔:“好一些了……”

路铭心又凑上去吻了下他微挑的唇角,他还感冒着,据说还有哮喘,她不敢跟他深吻,只能这样稍稍亲近。

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满足,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清岚就有了种魔力:只要她能够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安静地依偎,那就万事足矣。

顾清岚高烧还没退,去餐厅吃饭也是勉强,这里不是B市他自己的别墅,不出门也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

路铭心就让他躺着,自己去客厅里跟顾盛和袁颖洁一起吃饭,然后再从厨房带他的晚饭给他。

顾盛还是关心顾清岚的病情的,刚从公司回家没多久,坐在餐桌上就问:“小岚今天好点没有?”

路铭心忙说:“好一些了,不过医生说为了保险起见,要输液三天。”

顾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对她还算和蔼:“难为铭心特地回来了。”

路铭心笑笑:“清岚生病,我当然要回来,如果他生病却没人照顾,那我这个未婚妻做得多不称职。”

她不过随口一说,袁颖洁却本来就心虚,听在耳中,还以为她是含沙射影地说顾清岚在顾宅里没人照顾,当下就说:“小岚在家休息也很好,我还嘱咐厨房给他炖了生姜鱼汤。”

路铭心听完却是一愣,她话里本来也没有责怪袁颖洁的意思,本来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只有被婆婆挑刺嫌做得太少的道理,哪里有去挑婆婆刺的资格。

她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也没说什么,抱起汤碗来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疑惑,而顾盛自从开口问了一句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路铭心想起来顾清岚也不喜欢在餐桌上讲话,据说是因为“食不言寝不语”的家教。

小时候以及少年时代和顾清岚一家见面,路铭心自己的父母都是在的,她又粗心,人来疯一样见谁都很兴奋,所以也没留心。

现在看了顾盛,还有这个气氛沉闷的晚餐餐桌,路铭心才开始想:怪不得顾清岚长成那副性子,在这样的家庭里,想活泼都很难吧?

用最快的速度吃过了饭,路铭心就去厨房拿了给顾清岚准备好的东西回房间。

本来顾清岚的晚饭也是有佣人可以给送过去的,不过路铭心来了后就表示自己可以代劳,于是也就交给她做了。

因为不是主卧,顾清岚的房间并没有他自己别墅里那么大,但也不算太小,洗手间浴室一应俱全。

路铭心回去时,他正下了床在淋浴间洗澡,她将手里的餐盘放下,去敲浴室的门:“清岚哥哥,有点胃口了吗?我拿了晚餐给你。”

她说过后等了一阵,见他还是没回应,想到他高烧没退,就自己跑去冲澡,连忙就拉开浴室的门冲进去。

里面雾气蒸腾,顾清岚单手扶着墙半靠在墙壁上,人倒还是清醒的,看到她后勾了下唇角,声音低弱:“铭心……你这是又要干什么?”

他虽然是笑着,但脸颊上的红晕却被热气蒸腾,显得更大了些,路铭心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刚才他是没力气开门,也没力气大声回答自己。

虽然说感冒发烧时,冲个澡可以有助于身体降温,但他这样站都有些站不稳了,还自己跑来浴室的,真是少见。

路铭心看了他的样子,顿时也不管自己的衣服会不会被弄湿,就上前一步,架住他的胳膊,然后关了还在冲水的淋浴头。

既然是洗澡,他肯定是没有穿衣服的,路铭心当然也不忘用眼睛在他身上溜两圈吃够豆腐。

顾清岚倒还是又心情笑:“铭心,你要看我,随时都可以……”

路铭心这会儿可不害羞了,轻哼了声:“白捡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她接着问他:“你洗好了?”

顾清岚点头:“洗是洗好了,不过没控制好时间,大概是在浴室里太久了,手脚没力气。”

他的确全身酸软,大半重量都毫不客气地靠在她身上。

她当然也不能让顾清岚就这么光着身子走回去,出浴室前就扯了浴巾把他的下半身包起来。

把顾清岚扶到床上坐着,她又去衣帽间找了根浴巾给他擦头发。

弄了一阵,她无意间低头,看到顾清岚微垂着头,坐在床沿上等她给擦头发的样子,突然觉得他看起来乖乖的。

于是她就笑着得意:“清岚哥哥,你现在好像个懂事的小孩子哦。”

顾清岚大约是真的没力气跟她争辩了,只轻笑了下:“你现在大可以尽情得意……”

路铭心是领教过顾清岚的腹黑和气场了,他当然不爱发脾气,但偶尔认真起来,自有一种凛然的气势……比如小时候把她关在洗手间那次。

被一次吓破了胆的路铭心当即就闭嘴不敢再多说,认真把他的黑色短发擦到半干,然后又找了睡衣帮他穿上。

他们已经结婚有几个月了,每天同床共枕,最亲密的事情也做了不少,路铭心给他穿衣服当然也不会再害羞。

再说顾清岚的身体路铭心现在已经很迷恋了,还可以趁机摸两把小腰什么的,路大美女不要玩得太开心。

顾清岚还跟以往一样,任她毫不餍足地在自己身上乱摸,被她扶着半躺下后,就对她笑了笑:“铭心,剧组出了意外,受伤的还是李靳,杜总跟我商量过,预计要停工一周彻查。”

路铭心也早预料到了,点点头说:“我知道,我回来时剧组那边虽然没正式通知,但大家也都在观望,我离开魏导也没阻止我,大概也是知道短时间内没办法开工吧。”

如今的情况就是这样现实,如果那个架子倒下来时,受伤的是普通人,可能剧组还不会受太大影响,可李靳毕竟不是一般的工作人员。

如果他受伤,剧组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拍摄,好多人那里都交待不过去。

尤其是李家,连顾清岚都在第一时间接到了李家的电话,剧组面临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知道这部戏对于顾清岚的意义后,路铭心反倒先安慰他:“没事,你不是也病了吗?我也跑回来了,两个主演都不在还拍什么?再说了,剧本不是要修改,正好时间也更充分一点。”

听她这么说,顾清岚就对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顾清岚平日的晚餐时间都是在六点钟,但今天因为他下午输液没有胃口,所以就推到了夜里。

路铭心端进来的餐盘里,有熬得很烂的米粥,也有袁颖洁提过的驱寒的生姜鱼汤。

顾清岚还是胃口不佳,即使路铭心亲自劝他,他也还是喝了几口汤就摇头表示不要。

路铭心只能让他又喝了些水,抬手去摸了摸他微泛着水光薄唇,叹息着说:“摊上这么个玻璃美人,不知道我要操碎多少心。”

顾清岚侧头咳了几声,温和地微笑:“你也可以不要。”

路铭心顿时就怂了,忙努力保证:“我哪里舍得不要!”

他既然吃不下东西,路铭心也不敢多劝,看他闻到汤里的鱼腥味,还有些恶心欲吐的样子,连忙把餐盘收拾好了端出来。

把餐盘送到厨房处理掉的时候,路铭心还意外地在厨房外遇到了袁颖洁。

看到那些剩下了大半的饭菜,袁颖洁就微皱了眉头问:“小岚还是吃不下?”

路铭心忙点头,有些忧心地回答:“是啊,也许是因为有炎症,胃病也犯了,刚吃了一点就要吐。”

袁颖洁“嗯”了声,像是忍不住抱怨:“小岚的身体就是太差了,每次都是这样,犯了病就折腾得厉害,怎么小心都不行,拖久了他爸爸又要以为我不经心。”

从顾清岚小时候起,她似乎已经为他的身体受累多年,说几句抱怨的话,也无可挑剔。

只是她这话里的意味,总有些不大像在说自己的孩子,而是在说一个不得不背着的包袱,而她希望顾清岚快些好起来的原因,也是怕顾盛责怪自己。

路铭心以前是没注意,这次回来后,却总觉得袁颖洁跟顾清岚之间的母子关系,有些怪怪的。

比如她因为不注意感冒生病了,她妈妈吴燕秋也会骂她的,非但要骂,还骂得更严厉难听一些。甚至吴燕秋也会说,你生病了你爸爸又要怪我没照顾好你。

但那样的抱怨里,总是带着关心和焦急的,所以就算话再难听,听着的人也不会觉得心寒。

袁颖洁的话却又不同,她是认真地在担心顾盛会责怪自己,却没有认真地去担心顾清岚的身体。

路铭心犹豫了一阵,终究是觉得人家母子,她一个局外人,还是准儿媳的身份,不能插手太多,就只能笑着说:“没事,医生说暂时还没有发现其他病症发作,应该过几天就好了,您也别太担心了。”

袁颖洁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又说:“铭心,既然你回来了,小岚我就拜托给你照顾了。”

这样表现自己的好机会,路铭心哪里有不答应的,满口打包票:“您放心,清岚哥哥就是我心口的朱砂痣,我就算自己吃苦,也不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

袁颖洁不由笑起来:“你这个小丫头,倒是会说好听话。”

路铭心做温柔贤淑状地笑:“那是当然,不然阿姨怎么能放心把清岚哥哥交给我。”

话虽这么说,可路铭心觉得袁颖洁在说完那句“拜托给你”后,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有些如释重负。

她一肚子疑问,却并不后悔从西部影视城赶到顾家老宅来。无论顾家人之间的亲情有多诡异,她都得把顾清岚放在自己眼皮子地下看着才放心。

回到房间,顾清岚已经睡下了,身体陷在白色的被褥间呼吸沉稳。

他房里的木床还是他年少时用的那一张,虽然也是双人床,却没有B市别墅里那样宽大,睡两个人也是勉强,但路铭心既然回来,肯定没有和他住两个房间的道理。

看他睡着了,她匆忙去浴室洗漱了一下,就也换了睡衣上床。她刚躺下,本来还闭着眼睛的他就自己向旁边侧了侧身体,她以为他是不舒服,忙问:“清岚,怎么了?”

他轻咳了咳,才低声说:“有汗的,会沾到你身上。”

路铭心一愣,这才想到他之前为什么站都站不稳,还要坚持去冲澡,他发着烧,身上出汗厉害,他们两个要睡在一起,难免会影响她,所以他才要洗澡。

她不知道他从小受的是什么教育,但这样自己还病着,却先替别人考虑,尽量不给别人增添不适的习惯,显然不像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会有的思维方式。

愣过之后,路铭心又是一阵莫名的心疼,她移动身体,凑过去抱住他,又在他的耳侧轻吻了下:“我不怕的,美人出汗叫香汗,我哪里会嫌弃。”

顾清岚没她这么胡搅蛮缠的本事大,只能轻笑了笑,由她去了。

他这么一说,路铭心倒惦记着夜里万一他出汗厉害,自己要给他擦汗的事情,睡得并不是很沉。

深夜里朦朦胧胧,她听到他的不时的轻咳渐渐密集起来,声音也沉闷了许多。她意识到不对劲,就翻身起来,按亮了床头的灯。

昏黄的灯光下,他果然用手紧捂着口在闷咳,额头上也出了一层汗。

路铭心忙去扶他半坐起来,努力用手去顺他的背:“清岚哥哥,你哪里不舒服?要我去叫任染吗?”

他看向她的目光却已经有些涣散,仿佛已经不能再看清她的神色。她看着他放下了掩唇的手,挑起唇角,对自己露出了一个虚渺的微笑。

他只说了句:“阿心……”就合上了双目,无色的薄唇间,蜿蜒流下一道深红的血痕。

路铭心抱着他的身体,全身都在颤抖,也许是过了很久,也许只有一瞬,她连忙松开他,撞撞跌跌地跑到门口。

拉开门,她顾不上去想任染到底住在哪个房间,就对着走廊喊出来:“任染!救驾!”

事后任染再提起当时这句话,连路铭心自己都觉得的确有些好笑。然而在当时,她却已经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她心中所能想到的,也唯一能够保持的清醒,都来自于躺在卧室里的顾清岚。

任染的客房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他也比较警觉,听到路铭心的哭喊,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起身冲到门外。

路铭心哭喊的内容可以忽略不计,仅从她的语气上,就可以分辨出顾清岚是真的出了比较紧急的状况。

这次任染连外衣都没有来得及披,只穿了中式的睡衣,大步走过来问:“怎么了?”

路铭心赶快握住他的胳膊,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清岚哥哥吐血了,人也意识不清!”

任染问她的时候倒也没停步,几步走进房间,看到床上顾清岚的脸色,他的神色就是一沉。

顾清岚仍是没有清醒,除了无意识的轻咳,唇边的血丝更是不断涌流,路铭心又忙过去抱住他的身体,抬手不断去擦拭。

上次顾清岚在她眼前断了呼吸,她慌得六神无主,这次也已经全无主张,看任染脸色沉着,她就赶快问:“怎么回事?清岚哥哥为什么没意识了?”

任染看了她一眼,而后摇头:“中毒。”他说着,突然冷笑了声,“这中毒的时机也太巧了。”

路铭心听到“中毒”这两个字,抱着他身体的手臂就不自觉又收紧:“什么毒?”

任染再次看了她一眼:“到医院做过检查就知道了,我去叫救护车。”

救护车倒真来的很快,没过多久房门被打开,冲进来几个医护人员,匆忙将顾清岚挪到担架上抬走。

任染是有医师资格证的医生,当然也上了车随车一起去医院,救护车不大,最多能准许两三个亲属随同。

任染在经过走廊时,看到神色焦急的顾盛和袁颖洁,却并没有请他们两个上车,而是对路铭心和郭甲说:“你们两个一起去。”

路铭心连忙跟上了救护车,她一直握着顾清岚的手,不管他是否意识得到,都不停地说:“清岚,我在的。”

到了医院后,顾清岚被推进了抢救室,任染也换了手术服跟了进去。只留下郭甲陪路铭心一起在抢救室外等,顾盛和袁颖洁乘了顾家的车追过来,很快也到了抢救室外。

顾盛同样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在睡衣外披了一件外套,毕竟是唯一的儿子出了事,他忧心忡忡,再加上家里却一直被任染隔离在顾清岚房间之外也带了些气,沉着脸劈头就问:“清岚到底是怎么了?”

路铭心忙回答:“听任染说是中毒,”她本来在救护车上就哭过了,说着就红了眼圈。

顾盛一愣:“在家里好好的,怎么会中毒?”他说着,却突然一愣,转头看了眼自己身旁的袁颖洁。

不知道是不是路铭心的错觉,她在那一瞬间,感觉到顾盛身上散发的怒气,那一眼里,甚至有了些凛冽的杀气。

路铭心却顾不得去想里面的问题,跟他说了几句话,就继续去看抢救室的方向,希望能看到顾清岚早点被送出来。

他们足足站在外面煎熬了两个多小时,期间路铭心没再说话,顾盛和袁颖洁也同样一语不发,甚至连他们夫妻之间,都不再有一句对话。

两个小时后,抢救室的门被打开,顾清岚总算被推了出来,他被注射了镇定剂,正昏睡着。

他们全都跟上去,准备一起去病房,任染这时走过来跟他们解释情况:“已经脱离危险了,我在家里已经做了点处理,再加上送医还算及时,毒素应该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不过顾先生本身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好,需要留院观察。”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顾盛:“顾先生,我和这家医院的主治医生商议过了,病人体内的毒素并不是生活中常见的药品,应该是有人投毒所致……所以我们建议您报案,请警方来侦破这起案件。”

顾清岚就在自己家中,却被投毒,路铭心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去看顾盛。

不是她怀疑顾盛,而是前世顾清岚死于顾相一壶鸩酒的印象太深刻,她还心有余悸。

顾盛却被她这充满怀疑的一眼看得有些火大,一向淡漠的脸上也有些绷不住,转头对身旁的袁颖洁说了声:“你跟我出来。”

任染看他对是否报警的问题避而不答,冷冷笑了声:“顾先生,请三思啊。”

路铭心此刻却已经反应过来,跟任染递了个眼色,就说:“我外套忘在抢救室外了,我回去取一下。”

此刻他们已经快要走到病房里,顾盛来不及点头,就看到她头也不回地转头走了。

路铭心小跑着绕过走廊,离开顾盛和袁颖洁的视线,她立刻就拿出手机来拨通了报警的紧急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听到里面传来礼貌的问候,路铭心连忙就说:”我要举报一起投毒案,受害者目前正在医院。”

对方立刻询问案发的具体地点,和有可能涉案的人员,路铭心一口气将顾清岚的名字,顾家的地址,还有顾盛夫妇的名字报出来。

那边沉默了一阵,应该是接线员在记录着什么。记录完毕后,对方提醒她说出自己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以便出警的警员查证,她犹豫了片刻,才说:“我叫路铭心,我是受害人的未婚妻。”

当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接线员明显停顿了片刻,才说:“好的,我们会安排人员尽快出警。”

报警电话不过就是两三分钟,挂断了电话,路铭心轻舒了口气,她相信警方不会随便向外界透露自己的姓名,还有正在查的案子的细节。

但她毕竟是个公众人物,真的开始长期调查,想要瞒住媒体并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顾家在H市并不是没有影响力的家族,闹出投毒的事情,嫌疑人还是家庭内部成员,想要悄无声息地处理掉,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她却一点也不后悔报警,她想起前世的那些事,连最后一点犹豫都全部打消。

假如顾盛和袁颖洁不能给顾清岚应有的庇护,反而变成弑害他的凶手,那她不介意代替他们去保护他。

她回到病房里,顾盛和袁颖洁已经不在了,只有任染在顾清岚床边的沙发上坐着。

路铭心先过去顾清岚,他仍是昏睡着,眉头微蹙,脸色也苍白。她坐下来握住他无意识微蜷着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轻吻了吻,还是紧握着,仿佛想要藉由自己的体温,给他带去些许温暖。

任染在旁边看着她,开口说:“你报警了?”

路铭心点头:“警方说会尽快出动警员。”

任染笑了声:“那就好,我已经让郭甲先回顾宅保护现场了……毕竟投毒案不是持械伤害,证据比较容易销毁。”

路铭心还是紧握着顾清岚的手,她抬头看着他无知无觉的面容,隔了一阵,才低声说:“任染,为什么有些人在外人看来,已经十全十美,一无所缺,其实细究起来,却只是孑然一身……所有和美幸运,都不过是浮光掠影。”

这是她突然想到的,上一世顾清岚就是那样,她总觉得他太过完美,家世学问乃至声名,诸多光环加身,让人想靠近都难,更别说心疼和怜惜他。

所以直到最后,她才明白,他的家族,会为了保全名誉放弃他,他的盛名,也会在一夜之间变成恶名,而他他所爱的人,也就是她……却早已对他弃之不顾。

这一世也是一样,他看起来还是那样完美,出身富庶之家,年纪轻轻学术就颇有建树,还在经营公司,无论做什么事都举重若轻。

因为看起来太完美,所以很多人就不愿去探究,他是否被人所爱,是否觉得幸福。

任染沉默了一阵,才说:“众生皆苦,世俗人所看到的皆是表象,也属寻常。”

路铭心低头在顾清岚的脸颊上轻吻了下,才笑了笑:“没事,现在有我爱清岚哥哥……有什么甘苦,总是两个人分担比一个人硬抗要好的多。”

这还真是典型的路铭心式的乐观,任染也难得地笑了下。

现在是深夜,警方的出动速度却一点也不慢,顾盛和袁颖洁再没有回过病房,据说是从医院里直接被警察带走问话了。路铭心身为报警人,也被警察叫出病房问了话。

不知是不是郭甲回顾宅保护现场,真的起到了作用,没到天亮,警方就在顾宅里找到了大量证据,包括还含有毒物残留的汤碗汤锅等等。

一旦展开了全面调查,真相其实很容易就被查出,顾家的厨师供认是主母袁颖洁嘱咐自己将毒物放到给顾清岚单独煲的汤中。

等第二天上午,警方已经将顾盛请出了警局,却将袁颖洁作为嫌疑人扣押了下来。

路铭心一直在病房里守着顾清岚,听到这些消息时,并不觉得非常意外,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为什么在她印象里一贯和蔼可亲的袁阿姨,会下毒加害自己的儿子。

顾清岚是在临近中午才清醒过来的,他体内还残留有毒物,仍是非常虚弱,却在刚刚醒来后,就找到她,对着她微微勾了唇角:“阿心。”

他们都回忆起前世的事情后,他还是很少叫她“阿心”,一直都叫她“铭心”,仿佛是为了向她证明,他现在看着的这个人,并不是前世的那个她,而是眼前真实的“路铭心”。

但他这时的一声“阿心”,却带着无法言说的柔和,好像此刻他的眼底心中,除了她之外再没有其他。

路铭心以为自己已经过了多愁善感的年纪了,却因为他的一声轻唤,差点就红了眼眶。

她低头吻了吻他,轻声说:“清岚哥哥……”

顾清岚抬起手臂,在她的肩上轻拍了拍,他的眼眸却已经投向了窗边的任染。

任染仍是负手站在那里,一派仙风道骨的出尘样子,看到顾清岚的目光,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顾清岚醒来后没多久,顾盛就来了医院。

一夜过去,他不但脸色疲惫,还像是突然苍老了许多,走进病房,他对路铭心和任染仍然是客客气气的:“任先生,铭心,我想单独和清岚说几句话。”

任染起身点了点头,路铭心也站起来,看他的目光却带了几分审视。

顾盛注意到她的目光,笑了笑对她说:“铭心,小岚是我的儿子,我不会怎么样他的。”

路铭心忙“哦”了声,她对顾盛显然已经没有多少信任了,听他说完,还加了句:“顾叔叔,这里是医院,病房也有监视器的。”

顾盛的神色间已经带了些无奈,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连从小看到大的女娃,都这样怀疑他了。

然而看了眼还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着的顾清岚,他就略顿了顿,再次保证:“放心吧。”

这才跟在任染身后出了门,路铭心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反身带上门。

等她出去,顾盛才叹了口气,开口说:“小岚,警方可能会以谋杀未遂的罪名起诉你妈妈……因为下毒的剂量,已经超过了致死量。”

顾清岚在他来时,就被路铭心扶着半坐起来,这时候有些无力的靠在病床上,笑了笑:“那么爸爸反对这个结果吗?”

顾盛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笑:“小岚,我并不想你想象的那么狠心,我爱你和清月,并无二致,至于你妈妈,她原本是我以为可以相伴终身的人……”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才接着说,“原本以为啊。”

他神色黯然,顾清岚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突然问:“爸爸,假如我做了什么事,累及到顾家的名誉,还有你和清月的安全,您会亲手送我速死吗?”

顾盛一愣,下意识地就反对:“小岚,虽然爸爸糊涂做了错事,但我怎么可能会忍心让你死。”

他说完,还以为是自己纵容了袁颖洁多年,才会让儿子心寒至此,连忙又辩解:“小岚,爸爸只知道你妈妈不喜欢你,我以为她心里还有怨气,发泄一番也就算了。

“所以我才想为了清月的前途,也为了我们家庭还能完整,对她严加管束,也许就没事了。我是真的没想到她竟然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

像顾盛这样矜持自重的人,到了他这样的年纪,还为了狠毒的妻子,在苦苦向儿子解释,也称得上辛酸。

他从来信奉慈母严父,对顾清岚和顾清月,从来都是以严肃端正的态度自居的,今天却难得真情流露,看着顾清岚,沉声说:“小岚,你和清月都是我的孩子,为人父母,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不会牺牲你们的。”

听他这样回答,显然也出乎了顾清岚的预料,他垂下眼眸轻笑了下:“对不起爸爸,我不该怀疑您的。”

顾盛摆了摆手,面容颓唐:“别这么说,都是爸爸不好。”

他做了半辈子的严父,自以为儿女双全、妻贤家和,即使在人前不曾显露过,但内心深处一直是颇为自得的,如今让他直面这一地鸡毛,难免觉得难堪又伤感。

面对着顾清岚,他犹豫良久,还是说:“小岚,我想让律师用精神失常的理由为你妈妈辩护……她年纪大了,谋杀未遂的罪名一旦成立,最少要面临十年以上的刑期,所以我想……”

顾清岚对他这样的安排倒是早就料到一样,笑了笑,轻声说:“我并不反对,只是爸爸……我希望您能让出顾氏的股份和集团董事长的身份,不知道您愿不愿考虑?”

顾氏的继承人一直是顾清岚,包括顾盛自己立的遗嘱,都把袁颖洁排除在外,最大的受益人也是顾清岚。

他突然提出这个要求,顾盛就愣了愣,继而有些不可置信地说:“小岚,你还是不相信爸爸?”

顾清岚摇头说:“我当然不至于怀疑您的用心,只是爸爸,只要顾氏还在您手上一日,母亲就难免会有其他想法,若她入狱了接受教育,那还好说。但若她以精神失常的原因脱罪成功……那她再有别的动静,到时候我们都防不胜防。”

顾盛也还不到六十岁,像他这样年纪的大家族主人,确实已经有一些退居幕后,但即使是名义上把企业交给子孙打理,那些大家长们却还是会捏着股份和企业命脉的。

既能轻松一点,又在外界博得一个退位让贤的美名,做太上皇做得不要太开心。真正放手的,连一个都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了后,在H市的上流社会里,会被传成什么样子?顾盛不但经营家庭失败,连妻子都约束不了,搞到精神失常去暗害亲生儿子,还连儿子都驾驭不了,被迫逼宫退位?

他一天之内连接遭受打击,已经有些站立不稳,勉强抬头看着病床上的儿子,讶然地问:“小岚,你这是在同我讨价还价?”

顾清岚看着他也苍白下去的脸色,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地微笑着:“爸爸,您可以请律师,疏通关系,给母亲制造‘精神失常’的证据,我同样可以请人查明真相,让她接受应得的惩罚……母亲到底会不会经受牢狱之灾,全看爸爸您自己。”

顾盛又看了他许久,他到这时才发现,也许他是太久没有和儿子一起生活,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儿子真的已经长大。

如同那些已经离巢的雄鹰,在老鹰看不到的地方,羽翼逐渐丰满,当雄鹰再次回到巢穴里时,并不是再次寻求老鹰的庇护,而是要取代父辈,成为这一片天空的主人。

他像所有猛然觉察到自己真的已经是年岁已大,再无力掌控全局的老人一样,一时间心中百味陈杂。

说失落,也不尽然,说欣慰,更多的却是不甘。

他终究是个聪明人,思索了片刻后,反而再次问顾清岚:“小岚,你是否已经对顾氏志在必得?”

顾清岚轻笑了下:“爸爸,原本顾氏您交不交给我,我并不介意,假使清月学成归国,有意继承公司,我也不会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就忽视她的意志和能力。届时让我真的把顾氏让给清月,我也并不会留恋……只是母亲却太心急了,她既然容不下我,我不得不自保而已。”

顾盛看着他,终究是失笑了,尽显自嘲:“我知道了……”

顾清岚是他的儿子,他只用想一下假如年轻的自己处在顾清岚的位置上,会做些什么,大概就知道他会准备一些什么样的后招。

他若挣扎不甘,不想放手,那么只会让顾家被外人看去更多笑话……而他们之间那些父子和睦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会被一起扯下来。

他最后说了句:“给我一天时间考虑。”

顾清岚对他笑了,十分体谅一样说:“当然,爸爸您可以慢慢考虑……时限可以有三天。”

路铭心守在病房外没敢远走,她正担心地要咬指甲,房门打开,顾盛走了出来。

他的样子,好像已经比刚才走进去时,又老上了几岁,甚至连一贯挺直的脊背,也像带了略微的佝偻。

路铭心再担心顾清岚,也免不了关心他一句:“顾叔叔,您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顾盛侧头看了看她,到这一刻,他想起自己曾对这个过分漂亮,职业也被自己不喜的未来儿媳一度不满过,不由又想自嘲地笑笑。

他当初也自以为考虑得面面俱到,选了各方面都令他满意,看起来也很好操控的袁颖洁,结果又如何呢?

他看到的竟然全是表象,看不透人心的叵测,还有女人的善变。

眼前的这个路铭心,起码会在顾清岚危急的时刻,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那边,甚至不怕得罪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拼命去维护他。

还会在仍然怀疑着他的时候,还关心地询问他,怕他太累……仅仅是这些细节,足见她的善良懂事。

于是路铭心就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顾盛,对自己称得上慈祥地一笑,说:“铭心,你是个好孩子,好好照顾小岚。”

这一句话情真意切,没有半点作伪,路铭心被说的心头一热,都开始愧疚自己怀疑他了,忙说:“我会的,顾叔叔您放心。”

在住院三天后,顾清岚就提前出院。路铭心是一点都不同意的,奈何在很多问题上,她其实没办法说服顾清岚,于是只能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嘘寒问暖。

上午才出院回到顾宅,下午顾清岚就和顾盛叫来的律师一起,接受了顾盛赠与的股份。

今天做完这些,明天顾盛召开的紧急股东会议上,就要正式将董事长一职交给他了。

签署完了文件,顾盛倒没有再提袁颖洁的事,只是带些感慨地看着儿子:“小岚,如果公司里有什么事,还需要爸爸的支持,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顾清岚淡淡笑了下,他语气仍旧温文,说出的话却有几分矜傲:“请爸爸放心,既然我要将顾氏拿过来,就不会没有万全准备。”

他说完,又开口:“公司具体的管理事宜,我已请好了专业的管理人员。我仍会常住在B市,老宅仍是爸爸的产业,日常开支等等,还会遵照以往的标准。”

顾盛轻点了点头,他是看着顾清岚长大的,知道他虽然看起来人情淡漠,却不是心地狭隘的人,将顾氏交给他后,自己也不至于不能颐养天年。

他想着,轻叹了声:“小岚,有闲暇时,尽量常回老宅住上一两天吧。”

将顾氏交出去后,他就真正成了赋闲的老人,到时若有子孙绕膝还好说,要是没有,生活之寡淡可以想象。

顾清岚也点了点头:“我会的。”

顾盛想了下,还嘱咐他:“你年纪轻轻,身体就这样不好,平时也要注意调养。”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儿子还这么年轻,身体就已经这样糟糕,或许也是因为自己多年来的疏忽,和对歹毒妻子的纵容。

神色间不自觉又带上了黯然,他轻声说:“小岚,爸爸做错了许多,只希望往后不要再让你为难。”

他们父子的相貌其实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顾盛比顾清岚的气质要更冷硬一些,他现在这么感伤的样子,和顾清岚平日的样子,就更像了些。

顾清岚看着他,语气也难得更柔和了:“已经过去的事,爸爸您不必太介怀了。”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顾清岚期间还处理了一些公司的交接事务,期间顾盛自然是努力推动帮忙。

路铭心看着短短几天内,就像老了好几岁的顾盛,不免有些感慨。

其实她也有烦恼的,那就是袁颖洁是她妈妈吴燕秋的闺蜜,袁颖洁出了事被关在看守所,吴燕秋不免打了好几通电话问她是怎么回事。

为了顾清岚听到为难,她每次都是躲出去接的,她不敢跟妈妈说,是自己报的案,只能尽量解释下现状。

她采取的,当然是顾家现在对外界的统一说辞:袁颖洁患了抑郁症和精神分裂,所以才会下毒害顾清岚。

吴燕秋搞了半辈子科研,人虽有些顽固迂腐,大是大非上还是拿得准的,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才有些自责地说:“真没想到阿洁的精神问题这么严重,我都没发现……清岚多好的孩子,现在不知道该多难过。”

也许是顾及到路铭心和顾清岚的感情,害怕他们伤心难做,吴燕秋问过两次后,也就不再提这些事了,再打来电话,就是关心顾清岚身体,问问他们那边的情况而已。

后来她爸爸路之遥也给她打了电话,听语气,还是特地避开了吴燕秋给她打的。

电话里路之遥也没多说,只是说:“铭心,你虽然要和清岚结婚了,但你始终是独立自主的女性,没必要跟他们家的恩怨牵涉太深。”

路之遥毕竟是男人,看得也比吴燕秋清楚很多,顾家内部的矛盾,路铭心身为一个准儿媳,的确是应该置身之外,不应该插手过多,容易两面不讨好。

他这么说,也有给女儿撑腰的意思:那就是假如顾盛和顾清岚因为袁颖洁和吴燕秋的关系,迁怒给路铭心,让她太难过,大不了还可以回娘家。

路铭心知道爸爸的意思,忙安慰他:“没事,现在顾叔叔和清岚哥哥都没有要怪我的意思,吴阿姨也是精神出了问题才会这样,他们是亲人呢,会互相体谅帮助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心虚,顾清岚虽然没对她明说自己和袁颖洁并不是亲母子,但在她看来,袁颖洁和顾清岚之间的问题真的有点严重。不过为了让父母安心,她也只能这么说了。

路之遥也表示赞同:“我觉得老顾和清岚也不像那么不通事理的人,总之有什么事,你不方便跟你妈妈说,尽管告诉爸爸。”

路铭心忙说:“爸你放心吧,我又不是藏得住的事的人。”

回西部之前的一个晚上,她躺在顾清岚身边,握着他的手入睡,却又梦到了前世的事情。这次她梦到的,跟以往不同,是他们还年少时的事。

那时她十四岁那年,长夏里母亲将她送到顾府常住,她还是个贪玩的少女,顾清岚却已经是初具风华的青年。

偌大的院子里,除却侍女仆人外,就只有他们两个,虽然院中有曲水流觞,荷塘莲香,但四面高墙围着,她难免觉得无聊,每日里就想尽办法找点乐子。

顾清岚虽然并不言语,却仿佛怕她闯祸一般,每天都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上树掏鸟,下池捉鱼,闹得不亦乐乎。

偶尔玩得累了,她抬起头,总能看到他自书本上投来的淡淡目光。

并不见得有多少温度,却总是柔和无比,只用看上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浓浓的爱护和守候。

她有一天就看着他的目光,呆呆地愣住了,而后她挽了挽袖子,趁着四下无人,悄悄想他靠近。

拉住他的袖子,她看着他微微一笑,长睫微垂,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偷偷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东西递给他看,她邀功一般说:“清岚哥哥,这是有个侍女不小心留下来的,会响哦,还会唱歌……你看神奇不神奇。”

她摊开的掌心里,是一支长条形状的银色小盒子。

如今在梦里回顾,她看得非常分明,那是一个十几年前款式的MP3,不大的电子屏幕上,还一遍遍地滚动着正在播放的歌曲名字。

头天晚上做了那么一个奇怪的梦,路铭心第二天早上是直接被吓醒的。她醒来的时候,顾清岚才刚起,就给她看到他半起了身在床边压着胸口低声咳嗽。

这一看,她顿时就把梦里的怪异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坐起来就去抱他:“清岚哥哥,你怎么了?”

顾清岚轻咳了声,回头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微一笑:“没事,早晨起来有些气闷。”

这时候也还是早上五六点钟,他没有开灯,昏沉的晨曦里,路铭心并不能将他的脸看得很清楚,只是觉得他的脸色过于苍白。

她去握住他按在胸口的手,果然觉得有些冰凉,就干脆拉着薄被靠到他背上,将他和自己都裹在被子里。

抱着他努力想让他的身体恢复点温度,她嘴里还说:“清岚哥哥不难过,有我在呢。”

她嘀嘀咕咕的话被顾清岚听到,他就笑了:“是啊,有铭心在呢。”

路铭心半跪着紧抱住他,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想了下突然说:“清岚哥哥,你叫一声‘阿心’吧。”

那是前世他对她的称呼,路铭心记不得今生他们小时候,他是否曾经这样叫过她了,她只是觉得那一声轻唤,带着浓浓的宠溺,让人沉醉而不自知。

顾清岚现在对她的各种要求可谓系数纵容,听她这么要求,也只是笑了笑,略顿了下就轻声叫她:“阿心。”

听到他出声的那一刻,路铭心觉得无论这世界上有什么样的仙音妙乐,也一定都比不上他在耳边的这一声低语。

路铭心又抱着他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回味完毕一样说:“清岚哥哥,等戏拍完了,你一定要原声配音……观众的耳朵会怀孕的!”

她这么半天才回过神来又来一句,顾清岚不由又笑了,低咳了两声后才说:“还好吧,说起来……好像有我的学生录了我上课时的录音拿出去卖。”

他一份上课时的录音都能拿出去卖钱,路铭心也是被学生们声控的境界感动了:“真的吗?他们也觉得你说话声音太好听了,可以拿来当音乐欣赏的!”

顾清岚轻笑着:“不过他们倒卖录音的主要原因……应该是我从来不给学生拷课件,考试时也不划重点。”

路铭心不由“呃”了一声……她都忘了,对于那群大学生来说,美色美音固然重要,最重要的还是“求不挂科”吧。

他们两个都起得早了,也正好早作准备,路铭心收拾好了两个人的行李。

她本来以为顾家这么四分五裂的,大概是不会抽出心思来照顾他们两个,结果顾叔还是给他们准备了很多东西带。

顾叔是个老人家,当然没有女人那样的心思,给塞上很多衣物什么的,他倒是准备了好多营养品,赫然还有他老家的一些土特产。

这倒正对了路铭心的胃口,她就看着那个装了火腿虾仁和老母鸡肉的箱子流口水。

顾叔看着顾清岚,眼神里是深切的关怀:“少爷身体还没好,需要好好补补,西部又苦寒。”

虽然酒店的厨房给剧组准备饭菜时也是很尽心的,但毕竟西部的饮食习惯和东部不同,更别提和顾家这样食不厌精,又特别针对几个主人口味的富家门第比。

顾叔说到这里,又说:“不然还是从家里带一个厨师过去吧?”

顾清岚则笑笑说:“没事的,天天在外总要习惯,更何况按照剧组进度,拍摄期最多也只有一个月了。”

顾叔还想说什么,又想到家里的厨师因为袁颖洁的事,也被当做从犯叫去警局接受调查了,只能叹了口气作罢。

顾盛在旁看着,难得说了一句:“注意身体。”

顾清岚对他笑笑:“爸爸您也是,保重。”

从H市到西部影视城的航程,比B市过去更远,三个小时后,他们的飞机才降落在当地机场。

等他们出了机场,才发现去接他们的,不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而赫然是莫祁和李靳两大影帝。

好歹这里的机场人烟稀少,这两尊大神又没有带着大墨镜摆出派头,他们就在停车场里咬着烟头聊天,也没有被人认出来。

一眼看到他们走出了机场的航站楼,李靳就立刻将烟头摁灭在一旁的垃圾箱上,快步走过来:“顾先生,你这么快就回来,身体怎么样?”

顾清岚倒是先上下打量了下李靳,发现他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是贴了几乎看不出来的纱布,就笑笑:“这话我应该问李先生吧?身体好点了吗?”

跟在旁边的莫祁看着他们互相嘘寒问暖,颇有些幽怨地说了句:“顾先生还说自己没通敌,跟西夏王都这么惺惺相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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