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秋天和冬天，注定是比较难熬的。
山上的动植物因为村里边人的过度采用，愈发少了起来。村里边也不是没有人发现后山上被透支的问题，可他们也没有办法。现在就是发现了自己的行为会对后山造成影响，也没办法劝着全村人不要到后头去。
有些人家里边的确是还有存粮，不到后山去找粮食，也能生存下去。可有些人家，家里边原本存粮就不多，还要被灾民抢掠过。不让他们到后山上边去，村里边其他人就必须要拿出来点什么好让他们活下去的。
这村里边，还没有那样觉悟的人。
就是有一批人不再到后山上去找吃的，可眼看着别人每天都到那上边去，很快也就忍不住了，跟着往后山上边跑。
赵家算是比较淡定的，毕竟臧狼有本事往深山里头去，就是现在不和大家抢，家里边的吃食也勉强够的。何况之前偷偷开荒的那片地里边，也收上来了一些蔬菜。谈不上是多大的丰收，可将就着吃，也能吃上一段时间的。
兰花儿把一些分出来了放在地窖里边，准备吃一个冬天的。剩下的趁着天气好，一点一点地都做成了菜干，等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以应付一下。
倒是后头住着的赵木棉，好像还是每天都往后山去的。臧狼已经不去了以后，她便跟着村里边其他小年轻一块儿出门去。
每天也就剩了雷雷一个人在那草棚里边。
兰花儿自然是不管他们后边怎么样的，倒是狗蛋挺高兴的。他每天晌午的时候都会抽个空往后头草棚跑一趟，和雷雷说说话，据说还在教雷雷写字。不过雷雷对此并不感兴趣，让狗蛋在家里边只直说雷雷是个没有天赋的。
改花又到镇上去了一趟，说镇上的情况也不十分好。因为涌进了不少灾民，现在的镇子和当初的坳子村有些相似，被那些灾民围在里边了。既不能不管那些灾民，又不敢让那些灾民在镇上太过分的。
不过镇上毕竟还是有道围墙的，镇子里边的人生活还不算受到很大影响。镇外头那些不远不近的小村落，才是真正受到冲击的地方。
之前镇上每天都会发些赈灾的食物，后来粮仓开始空了起来，灾民也愈发地躲，也就不再每天都派发赈灾食物了。可能隔个三五天的，再往外派一次。即便是这样，也比周围深山里边找不到粮食要好一些，所以聚拢在镇外的灾民不但没有散开，反而是越聚越多了。
在改花走的时候，这些灾民都还没有散开，三三两两的，一直围在城墙外头坐着，就等着镇子里边派发吃的。
“那些人看着就不大好，连精神都不在身上了的样子。”改花回到村子以后，还私下和兰花儿说过。他大概是不太愿意在狗蛋面前说这些，一家人在一块儿的时候，可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的，“以往在村子里头的时候，那些灾民还不是在外头走走，到后山上边去的，看着能不能弄到什么吃食的。可那些镇上的看着却都不是那么回事儿，眼看着好像连魂儿都不在。估摸着是因为那边实在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找吃的。他们知道镇上会派吃的，干脆都不动了，就那样坐着。”
“……那不是……其实不大好吧？”兰花儿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都觉得那样的场景实在是渗得慌。那么一大批人的，据说比围着坳子村的灾民可是多得多，都坐在那镇子外头，围成一大圈的，双目无神，像是被人抽空了灵魂的样子，就呆呆地坐着等吃的。
不管怎么想都十分的可怕，跟以前她在电视上看到额那些什么僵尸片生化片一样的场景。
那镇上自然也没有什么生意可做。
改花原本还以为到镇上去看看镖局里边开始干活儿了没有，可过去了以后才知道，那镇上被灾民围困成这样的，自然是没有什么外来的商家愿意靠近这个地方了。连带着一些本来说好了要往这跑的商队，也都不敢来了。
就是带了再多的镖师护卫，遇上这么多灾民哄抢，估摸着也要保不住货的，说不定还要把命搭在这上头。这样的生意实在是亏本得很，哪里有人愿意做，自然都绕得远远的，连镇上的补给也都跟不上。
镇上的学堂之前是打算要重新开门的，可后来看着实在是弄不好，也就只能把这事给放下了。
改花特地找到了学堂去，那里头的先生还认得改花，写了封信，让他带着。说是这边环境要是一直不好，狗蛋带着这么封信到城里边去，就能直接参加考试的。这就是直接把推荐的位置给了狗蛋了。
不过那先生也讲了，不知道往后会是什么情况的。这推荐信现在好使，过两年也都不一定了。
说不准，外头的人也都不记得他这个先生了吧。
据说先生这样讲的时候，表情淡淡的，也没有太多伤感在里边。
可狗蛋还是决定先等等。说是跟着先生的时间还短，有好些东西还没学会的，没必要这样急急忙忙地去参加啥考试的。
改花和兰花儿自然是尊重狗蛋自己的意见。他既然觉得还不到时候，那家里头也不会逼着他一定要到外边去的。就是他现在决定再也不去考试了，那也不算什么大事。家里边有田有地，回头在村子里边种田，也不是照样能活下去。
柳生的东西卖得很好，没两天就都卖完了。最后也就只剩下两个发簪没卖出去。据说他就没有再坚持着要卖了，村里边的人都说那是他留着以后娶媳妇用的，柳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把那两个发簪收起来了。
兰花儿觉得那很可能是当初柳生想送个她，最后却没送成的。但她自然不可能再去找柳生问些什么，甚至都拦着臧狼，不让他过去瞧热闹的。
臧狼干脆挠了挠头，“我对热闹没兴趣。”
兰花儿一想，觉着也是。要是换了以往，说不定臧狼还会想要过去看看柳生在弄些什么东西。可现在兰花儿和他私下都已经说好了，他现在早就不担心小娘子会被别人抢走的，现在就更没有兴趣去围观什么热闹了。毕竟这人性子里边可不是个爱凑热闹的。臧狼这一点让兰花儿觉得十分省心。
在临近冬天的时候，阿茹终于把娃子生下来了。她生产的时候因为实在时间不对，村里边连个稳婆都没有，当时还闹腾了好长一段时间。村里边好些人知道了以后都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围在门口那儿，又有赶紧出主意的。
要说村里边唯一有点儿医术的也就是杨郎中了。可他毕竟是个大老爷们，让他进去给阿茹接生，是无论如何都不合规矩的。何况他也只是个郎中，又不是稳婆，从来也没有给人接生过的。这会儿赶鸭子上架的，他也未必比兰花儿懂得更多。
杨郎中只能在外头说了些可能出现的情况，隔空指挥着兰花儿和铁生他阿母，在屋子里头烧些热水，然后准备着各种东西。
村里边虽然没有稳婆，可到底有生产过的妇人的。好些人还不止生产过一次，甚至比杨郎中都还要熟手得多。看到杨郎中忙乱成一团，好像没什么章法的，那些妇人便都自告奋勇地进了屋子去帮忙。
阿茹这是顺产，得益于怀着这孩子的时候就很注重保护和锻炼，又常常找杨郎中好脉。折腾了小半天的，也就将娃子给产下来了，是个小男孩，乐得铁生什么似的。
这年冬天虽说是冷，这娃子也总算是让村里边有了些喜气。
从之前暴雨开始，村里边好像就再没有娃子出生，也没有妇人怀上娃子的，倒是因为暴雨去了好几个村民。结果，自从铁生家的小子出生以后，村子里边居然接连地传出有人怀孕的消息，连之前刚嫁入到坳子村来的那个姑娘也都跟着怀上了。
于是村里头的人都说铁生家的小子是个送子观音的童子，又把这话传了一遍。
给铁生家送柴火的人也都跟着多了起来。
原本改花还和铁生商量着，说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铁生家里又刚添了小子，空不出身来，改花上山的时候就多给铁生拖些柴火的——也算是报答以往铁生家一直照料着兰花儿和狗蛋。没想到现在村里边的人都愿意在上山以后随手给铁生家拖点儿木头的，连这功夫都给改花省了。
改花只好让兰花儿偶尔做些好吃的，他亲自给送过去。
铁生家自然也不缺这么点儿吃的。不过兰花儿烧的菜，在村里边的确算是精致的，谁都爱吃。阿茹从还是小娘子的时候开始，就常常到兰花儿那儿去要吃的，现在给送过去了，也算是让她解解馋了。
坳子村的日子并不十分好过，但也不算很难过。
赵家收了后头菜地的菜，存粮宽裕了些，偶尔也会给那些过不下去的人家借出去一点粮食，也给赵木棉两姐弟借一些。
有了他们带头，村里边也都相互借着粮食，这冬天倒不算过不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