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中十,秦永英!尤青柏!”
“十中九,焦一丹!陶祖红!”
“十中八,王六豹!卢定胜!”
“十中六,董铁锁!”
“十中五,谢绿水!”
“八个人,全部达到十中五,全部进猎人队!”尤柱山唱完成绩,兴高采烈,“咱们村今年的娃娃,不得了啊!”
“来,活靶子十中十的,卢长安、秦永英、尤青柏,你们三个上前来,加赛!再打一轮活靶,看看到底谁能拿着今年的桂冠!”
“老规矩,还有谁想要挑战的,凡是进了猎人队的,都可以上来!最后的成绩,看的是两轮活靶的总成绩!”
王六豹第一个冲上前:“我!我要挑战!”
焦一丹、陶祖兴离全中只是一箭之差,都想再争一争,两人对看一眼,一同上前。
卢定胜原本正在犹豫,毕竟技不如人还硬撑,也没什么面子;见跟他一样十中八的王六豹挑战加赛,心中一热,跟着走上前去:“也算我一个!”
“四个挑战的。”尤柱山点了一遍人数,“还有吗?没有了?没有,那就上靶子了,上七个!”
负责靶子的村民正望着这边,见状点了点头,从竹筐里取出木牌系上绳去。
此时,太阳已经快升到最高处了。秋天早晚温度低,中午的太阳却烤得人出汗,晒场上早已不复清晨的凉爽。
“准备——”尤柱山高高举起小旗,“开始!”
“啪!”
“啪!”“啪!”“啪!”
“啪!”“啪!”
加赛第一箭,卢长安、秦永英、尤青柏、焦一丹、王六豹、卢定胜,六人命中。
“准备——开始!”
“啪!”
“啪!”“啪!”“啪!”
“啪!”
第二箭,卢长安、秦永英、尤青柏、陶祖兴、王六豹命中。
第三箭,卢长安、秦永英、尤青柏继续全中;陶祖兴、焦一丹、王六豹也命中。
第四个,卢长安、秦永英、尤青柏还是全中;王六豹也命中。
第五个,卢长安、秦永英、尤青柏仍旧全中;余下四个,则全都没中。
卢定胜连着四下没中,想想自己压根没有希望夺冠,沮丧之下,叹气道:“我退出!”
旁观的村民之中,立刻有人怪声嘲笑:
“早知不行,做什么还上去挑战!”
“就是,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清楚?”
尤柱山一眼瞪得说怪话的两个村民讪讪闭嘴,安慰卢定胜道:“别理他们,都是些懒东西,自己不肯练,总巴望着别人也不行。你往后日子还长呢!只要好好练,这点活靶子,早晚不在话下。你这会儿下去,抓紧机会看看永英他们三个怎么做的。人在场上瞧不见,从旁边看过去,就很清楚——他们三个,出手的时机把握得很好,人挨着站,箭中靶子的声响也连在一起。”
卢定胜重重点头。
尤柱山看向还在靶位上的六人:“还有人要退吗?”
陶祖兴犹豫了一瞬,惋惜地离开靶位:“十五箭活靶子,我一共差了四箭,追不上了。”
焦一丹迎着尤柱山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我不退。我也差了他们四箭了,肯定赢不了了。可是,我要看看自己跟最厉害的这几个,到底差了多少!”
王六豹听了这话,跟着道:“我也是。”
尤柱山赞许点头。陶祖兴听见了两人的话,脚下顿了一顿,没好意思回靶位,抓抓头走到了新进猎人队的少年少女们之中。
而秦永英,则趁着这个上靶子的空隙,换了站姿,将曲木弓交到右手,以支绳的木杈杆为目标,左手开弓,试瞄了三次。
尤青柏正拿眼角斜瞥退出的两人,见秦永英换手,惊得呆了,过了一小会儿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朝身旁的王六豹道:“双巧手!她练成了双巧手!怎么可能?!这可是县城四方镖局的独门绝活儿!双桥镇都没人会!难不成……是个虚架子?!”
开弓时,双手都要用力,但用力的部位不同。双巧手,左右开弓准头一样,两臂肌肉轮流用力、轮流休息,自然大占优势。
王六豹已经没希望夺冠,虽然惊讶,却不受秦永英刚展露出来的绝活儿威胁,也就没什么挫败感;见尤青柏这样,幸灾乐祸嗤笑一声:“都摆在眼前了,你还不肯信?她就是练成了双巧手!”
尤青柏哑然了片刻,道:“左手总是不如右手。”
王六豹嗤笑:“什么叫‘双巧手’,嗯?而且,你的右手,也没剩下多少力气了!”
尤青柏恼火地哼了一声,却是没话说;又突然隔着秦永英,冲卢长安恼火道:“你一直都知道的吧?大家平日里天天一起玩,你倒是瞒得严实!”
卢长安皱眉:“秦大姑教我练箭这么多年,她让我不要提的事,我当然不能提。换成你,你会提?”
尤青柏无话可说。秦永英试瞄完毕,看尤青柏:“你在迁怒。因为你害怕了,怕输。”
尤青柏怒视秦永英,半晌憋出一句:“你还没赢呢!”
秦永英一笑,看向前方索索拉动的长绳:“靶子上来了,静一静心吧。”
尤青柏恼火:“少来教训我!你不说,不就是为了留到这会儿吓我们一跳么?!”
“你想多了。”秦永英无奈,“我一开始没说,是因为还没练成;后来没说,是因为没想拿这个炫耀。可我也没特地瞒着呀。不信去问问村长,问问柱山伯、大虎伯,他们都是知道的。”
尤青柏、王六豹一同看向尤柱山。尤柱山点头:“没错,我知道,大虎也知道。不说是怕吓着你们——你们几个小子,一直没个定性,也就近两年才肯老老实实练箭,还没有一个是自己愿意的,不是被揍怕了,就是想拿个桂冠说亲时脸上有光,嘿嘿!一个比一个不懂事!要是告诉了你们,你们还能静得下心来吃这个辛苦、费这个功夫?”
尤青柏、王六豹相视苦笑。焦一丹琢磨了一下,嫣然一乐:“没错,他们是这个样子。”而卢长安勉强勾了勾唇角,却是羡慕:懂事晚是福气,是被能干的爹娘、出色的兄姐给宠出来的!像他,想不懂事都不成!
尤柱山大手一挥:“好了,还有五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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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五箭活靶,尤青柏、王六豹都使出了吃奶的劲。
不过,王六豹平日里少了积累,到了场上,怎么挤也挤不出高水平:五箭里,中了三箭,反倒不如焦一丹有四次命中。
尤青柏则失了一箭:他的薄木牌靶子,连着三个被风吹得旋转。前两个还是打中了,第三个到底射空。
只剩秦永英、卢长安两个,又是全中。
尤青柏悻悻下场,特地走过卢长安身后冷哼一句:“算你好运!”
“这不是运气。”卢长安大为皱眉,“我跟永英姐与你们不一样,我们瞄的是木牌上穿布条的小孔儿!”
“瞄的小孔儿?”
“不错,我们瞄准的是小孔。”秦永英不喜欢尤青柏又冲卢长安撒气,帮着证实,“你技不如人,何必怪运气。”
尤青柏立马就看尤柱山:“怎么不教我们——”
尤柱山想也不想就知道尤青柏要问什么,嘿嘿嗤笑:“要教上等招数,也要你们学得了!眼高手低的小子,路都没走稳呢,你就想着跑了?”
王六豹呆了呆,尤青柏脸一红。
焦一丹正色问尤柱山:“要怎么练才能像他们俩一样?”
“简单!”尤柱山坏笑,“三十步距离上,拿大钱做活靶来练。”说完对秦永英与卢长安道,“你们俩活靶子一样,死靶子差了两环,这次的桂冠——”
秦永英一摆手截断了尤柱山的话:“柱山伯,山里的猎物没有不动的,死靶子能算什么?我们接着来!”
尤柱山大为意外,愣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一咧嘴点点头:“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呆会儿输了,丢了到手的桂冠,可不要哭鼻子!”
卢长安也很意外,眸子一亮,抿嘴瞧秦永英。
秦永英看了卢长安一眼,直视尤柱山,正色点头:“柱山伯,你放心——我会赢,而且会赢得彻彻底底!”
因为赢桂冠虽然要紧,却比不上她对箭术的自信、她挑战对手的勇气要紧!
因为这是个一切靠自己、靠实力的世界!
因为实力有很多种:手中量身打造的曲木弓,是一种实力;百环满红的箭术,是一种实力;五松崖的地势之利,也是一种实力……
进取之心和应战的勇气,更是一种实力!
而卢长安死靶子会少了两环,跟先前他们之间的分歧有直接关系:昨天两人还刚刚争了一回。
如果成人式的对手,她秦永英是靠吵嘴击败的……
那往后的对手,她又要用什么去赢?!
碰到敌人,自然手段尽出,无所不用其极;可碰上村里的少年对手,却不用走极端,完全可以放开手脚、敞开心胸,彻底较量一番。
这是对心境的锻炼。
来到这里十多年,秦永英别的不知道,有一条是彻底看明白了:实力!实力!还是实力!
只有实力,才能保障安全,才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所以,今天别说是卢长安,就算是王六豹、尤青柏或者其他人跟她拼了个加赛平手,她也会选择接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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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料到,秦永英一句“接着来”,竟又一口气来了两轮活靶。
“加赛第三轮,十中十平手!”尤柱山神色凝重,嗓音则已经微微嘶哑。
到这时,秦永英与卢长安的成人礼,总共已经比了一轮死靶和四轮活靶,加起来是五十箭。
五十箭下来,两人都已经臂力告罄。
胜负还未分出,第五轮活靶开始。
秦永英第二次换手,换回了右手。
卢长安开弓时手臂微微颤抖。
此时此刻,他们两人在比、在拼的,已经不是准头与力量,而是体力、意志、韧性,是心中的专注与平静。
一些箭术不行的村民外行,一开始哄然叫好,议论纷纷;看久了,渐渐懒得张嘴喝彩;这时候彻底没了耐性,觉得没劲,又嫌太阳晒得太热、又惦记着做午饭,不少都散了回家。
余下围着看的,以猎人队的为主,还有几个拿今年谁得桂冠打了赌的,再就是近几年将成年的半大孩子。
其中,越是箭术好的,越是关注场中。
正是他们,才懂得这里头的紧张,才明白这两个少年少女的表现,意味着什么。
他们几乎不起哄、不喝彩、不议论,只是默默地看。
与之类似,场中的两人,也是沉默着射出一箭又一箭,别说像第一轮加赛那般斗嘴了,连彼此、连旁边都不曾分神看上一眼。
尤柱山全神贯注发令。张有幸烟斗忘在桌上,自己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尤青柏、焦一丹、王六豹等今年新进猎人队的少年少女,个个瞧得目不转睛。
“准备——开始!”
“啪!”“啪!”
两中!
“准备——开始!”
“啪!”“啪!”
两中!
“准备——开始!”
“啪!”“啪!”
还是两中!
王大虎走到尤柱山身旁,趁着换靶子的间隙,低声提醒:“卢家这小子差不多了。再比下去,他会伤着胳膊。”
练箭练得手臂酸痛,那不叫伤,那是寻常事;伤筋动骨,才叫伤。
“他的弓不重。我前两天在村口碰上他,遇到条‘泥巴蛇’,借他的弓用过一回。重了他也开不了,毕竟还没蹿个子。”
“那就好。”
同样趁着这宝贵的空隙,秦永英掏出手帕,抹去额头洗密的汗珠,免得汗水滑下来流入眼睛、妨碍视线,又擦干净弓上的手汗。
卢长安两箭之前刚刚擦过汗,此时眼角瞄到动静,犹豫了一瞬,看了一眼秦永英。
秦永英没有察觉。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弓、自己的箭、自己的靶子;她的心中只有开弓、瞄准、射箭。
她将所有的体力、精力集中到了手中一弓一箭之上,无意他顾、无暇他顾、无法他顾。
“准备——”
卢长安咬着牙,硬是又一次拉开弓,因为力气用尽,几乎吃不住要松手。
秦永英缓缓开弓,呼吸几不可闻,手臂同样微颤。
“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