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肯定盖亚在撒谎。
当然，这里的撒谎不是指盖亚说了假话。毫无疑问，她说的话全部是真话。三大大结界的融合是真的，担心被抹杀的事情是真的，开会的事情是真的，下决定杀自己的事情是真的，但这些真话无法解释一件事。无法解释自己从‘无的世界’回来的第一次见面时，盖亚把自己当作仆从来看待这件事。
所以周易肯定，大结界的融合绝对不是盖亚想杀自己的本意，只是刚刚好赶在那个时间段，刚刚好可以作为合理的解释，才会被当作理由来使用。
生气？愤怒？都没有。
正如之前说的那样，周易想要的只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仅此而已。
反正自己是不死的，盖亚到底想做什么以后慢慢调查就是了。现在姑且就把这个理由当作真实来看待吧，他在心里这样打算道。可是嘴巴却自顾自地开口说了一句：“我想回家了。”
然后他听到了盖亚带着试探意味的询问：“幻想庭院不就是你的家吗？”
以前我确实这么认为，就像把你当作家人一样，现在看来得重新估量一下，周易在心里嘀咕着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难道阿赖耶妹妹的剑你想找个凡人组建家庭？我可以做介绍人哦，只要你开口，无论看上谁，她绝对会在下一秒光溜溜地躺到你床上……”
还真是粗糙的话题转移技巧！虽然明知盖亚在转移话题，周易却没有揭破的打算，他白了盖亚一眼道：“光溜溜地躺到床上，你以为我是轮回者？”
奸银女性是轮回者的习惯，周易当初选择呆在女性剧情人物身边不无保护对方贞操的打算。不过，动漫类幻想世界居民的性别稍微有些模糊。很多时候，轮回者会把没有受到周易保护的男性剧情人物当成女的，致使……的悲剧频发。
大概是人类的劣根性吧，想起那些男性剧情人物遭遇的某些悲剧，周易莫名地感觉一阵快意，那种被盖亚欺骗的阴霾消散了不少。不过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让盖亚知道，所以他将视线转向天空——盖亚的位置在周易正对面，解释道：“我是指现实的家……”
话没说完，他就闻到背后飘来一阵清香，接着头部两侧传来温暖而弹软的美妙触感，同时一种舒服无比的麻痛感从双肩流入大脑，让他忘记了思考。
“可以哦。”盖亚讨好地笑道，双手以比按摩大师还专业的方式揉着周易的肩膀，“我有个计划，只要这个计划成功，就可以让阿赖耶妹妹的剑你回到现实世界。”
“哦。”
周易根本没有听到盖亚说什么。
“不过这个计划需要阿赖耶妹妹的剑你帮忙。”
盖亚的笑容变得谄媚起来。
“哦。”
周易听到自己的身体在欢呼声。
“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要你放弃和阿赖耶妹妹的契约就行了。”
盖亚的身上开始亮起金色的光华。
“嗯。”
周易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要飞起来了。
“这是‘此世永恒的绝对约束誓言’，可以将你和阿赖耶妹妹的契约斩断，只要你在上面签个字就会生效。”
一道光芒闪过，一张金光闪闪的纸片出现在周易面前。那张纸片有A4纸大小，上面是流动着的繁美金色符文，这些流动的符文不停地在图像和文字之间变换，似乎存在自己的意识。
“嗯。”
周易缓缓地抬起手，开始在纸片上书写自己的名字。
一撇。
纸片上的符文变成无数锁链，绕上了周易写下的一撇。
一折。
锁链顺着之前的一撇蔓延，缠上了一折。
就这样，周易每写下一笔画，锁链就顺着上之前的痕迹流动。
一横，一竖，一横……当‘周’这个字写完时，‘哗啦’的一声，锁链破开纸片连接到了周易左手无名指的阿赖耶之戒上。
盖亚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条锁链，呼吸开始变得气促。
周易似乎对此浑然不知，依旧继续在纸片上写自己的名字。他每写一笔画，那些锁链就拉扯阿赖耶之戒一下，阿赖耶之戒每被拉一下，就向无名指外移动一点。
第三个指节末端，第二个指节，第二个指节末端，第一个指节……当阿赖耶之戒移动到无名指的指甲部位时，盖亚的小嘴不受控制地微张起来，只要一折两撇，阿赖耶之戒就会彻底从周易的无名指上脱落。
一折。
盖亚忘记了呼吸。
一撇。
盖亚忘记了按摩。
最后一撇，只要再拉扯一下，阿赖耶之戒就会彻底和周易的手分离。其实现在的情况已经和分离差不多，戒指和手指之间只有指肚尖的部位在接触而已。如果是在现实世界，戒指早就掉下来了。
只见周易缓缓地抬起手，盖亚的心思全部都集中在周易的手上，似乎要见证一个历史的时刻。她看到那只手越抬越高，越抬越近，最后‘啪’地一声响后，她听到了‘嗡嗡嗡’的蜂鸣声。伴随着蜂鸣声，她听到了一句不带情感波动的陈述疑问句。
“我应该生气吗？”原本一直处于恍惚状态的周易问道，与其说是询问，还不如说是自问。
“应该。”盖亚如同乖巧的小学生回答老师的问题那样答道，同时将手从周易双肩上移开，往退后了几步。
“我应该失望吗？”周易继续问道，语气没有变化。
“应该。”
盖亚的回答依旧乖巧，不过语气有些轻微的变化。
“我应该愤怒吗？”周易没有回头看，而是继续询问。
“应该。”
盖亚的语气变得低沉起来。
“我应该为打女性而鄙视自己？”
周易闭了闭眼，手一张一握，金色的纸片被撕成碎屑，阿赖耶之戒又回到了原位。
“不，是她自作自受。”盖亚认命一般地答道。
周易吸了一口气转过身道：“你以为乖乖认错，我就会……？！”
周易原本以为会看到盖亚带泪认错的可怜模样，结果他错了，那是他绝对预料不到的一幕。
白色的长礼裙不知何时已经褪下，被整齐地叠放在一边，纯色的女性内衣很考究地放在上面。双腿蜷曲了起来，双手交叉叠放在一起支撑着头部，四散的金发顺着鹅颈而下，将微微颤抖嫩滑光洁的背脊、浑圆翘挺的臀部中央遮得若隐若现……盖亚居然浑身赤果地做着五体投地的姿势！
看到这一幕，周易的思维出现了断层，连心中燃烧着的无名怒火也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熄灭。取代怒火的，是以讶异为主导的情绪：“你这是在干嘛？”
“道歉。”盖亚头也不抬地答道。
道歉？周易站起来看着脚下的盖亚，果体下跪加五体投地的道歉方式……别说是现实，就算是小说和比小说更天马行空的动漫，他都没看过。
“你这种没有尊严的道歉方式……我应该原谅你吗？”
这样的道歉算是有诚意吗？周易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刚刚的遭遇不同于二十年前的那次。那次有鑢七实在中间作为缓冲，之后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无的世界’。在那个‘无的世界’中，绝望也是甘甜的美味，仇恨、愤怒、诅咒等负面情绪自然也是。等从‘无的世界’出来后，他已经将这些负面情绪吃得差不多了，所以能平淡的说出不计较自己被算计的话。但是，盖亚刚刚的行为，却将他吃掉的负面情绪从肚子硬生生地撕扯了出来。
“希望。”盖亚依旧是头也不抬地答道。
“希望？”周易掩着半边脸嘲笑道：“多少钱一斤？”
“9点幻想币一斤！”
很认真地，五体投地的盖亚回答了纯粹是嘲笑的问题。
“你以为这种事情可以用装萌来蒙混过去？”
代替愤怒，周易把盖亚的脑袋踩在了脚下。完全没有风度地，带着暴虐的残忍，他旋转着脚后跟道：“你之前是想要杀我吧？认真地，确实地想要杀我对吧？反抗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彻底放开那些虚伪的面具了！”
“光着脚踩会舒服一点，我的头发很滑。”
如此践踏尊严的虐待没有受到半分抵抗，反而得到了善意的建议。
遵循那份善意，周易有条不絮地脱下鞋子，用光脚板感受了一下据说很滑的金发，确实很舒服……
半月形的阳台上，一名少年光着一只脚，踩着赤果的金发女子，一名黑长发的女子静静地坐在一旁。偶尔会有风吹来，扬起一阵金色。就这样过了多久呢？
“如果你觉得不满意，我可以舔你的脚趾。”盖亚再次善意的建议道。
“你的脸皮是不是稍微厚了一点？”
周易放下了自己的脚。
“一直很薄。”
金发赤瞳的盖亚抬起头，一个红色的掌印如同烙铁一般刻在她晶莹如玉的脸蛋上。
看到盖亚的模样，周易的呼吸为之一滞，他侧过头去说道：“把衣服穿上再说话。”
怒火，稍微……消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