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里只剩下清然和方术,之前微微紧张的气氛缓缓了下来。
“让逯也知道没事么?”清然有些担心地问,一旦逯也证实了方术的话,就等于他知道了方术的特殊能力。以他的脾气,他一定会纠缠到底。
方术让清然不必太为自己担心。逯也的出现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清然没再多说什么,并且向方术提出告辞。
方术能回来,清然十分高兴,他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方术,也想跟方术喝酒聊天到天亮。可是,直觉告诉他,今天不是时候。
方术突然出现,于紫陌的反常表现都在告诉他,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有事发生。至于发生的是什么,除非必要,他无需知道。
清然要离开,方术没有挽留,只是邀请清然明晚一起喝酒。
看来他的直觉是对的,清然保留着自己的好奇,不做深问,礼貌地离开。
清然走后,方术来到二楼。于紫陌从二楼第二扇房门走出来,面色阴沉。
“都解决了?”方术问。
于紫陌撇了方术一眼,没回答。
“我提醒过你几次,你太不小心了。”方术斜倚着走廊的墙壁,说道。
“我会注意。”于紫陌不领情地说,“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方术摇头,表示不顺利。
“别忘了我托你的事情。”
方术淡淡一笑,“知道,顺便嘛。”他模仿于紫陌的语气。
于紫陌“哼”了他一声,面色缓和了下来,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不要只顾提醒我,你自己身后那个麻烦也不小。”
方术仍是付之一笑,“我知道。”
于紫陌看了眼方术的脸,说了句,“知道就好。”便冷着脸下楼了。
三天后,逯也再次出现在馨甫书屋,找方术。清然也来了。
方术坐在平日于紫陌坐的桌案后的椅子里,翻看着一本不大的、古朴的诗集。他说于紫陌不想看到他们,所以到楼上休息。
清然以为,于紫陌还在为方术“抢”了她的东西生气。
逯也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纸包交给方术——纸包里包的正是那块残片。
检验的结果果然如方术所说,那家人买的古董全是假的,是近代仿品。方术说的那块瓷片是来自宋朝的破碎瓷器,是造假者为了更加仿真,贴上去的。
方术接过逯也给他的纸包,打开,拿出瓷片,问,“你是怎么把它拿来的。”
逯也说:“这你不用管,反正我把东西拿来了。不过,你确定这块东西有问题?是它让那个小偷意识混乱,杀死了屋主的吗?”
“嗯,是它。”方术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抚着残片的表面,貌似感慨地回答。
“你这么肯定。你只看了这东西一眼,既没有到过现场,有没有掐诀念咒。”逯也后面的话,像是把方术当成那种常见“半仙”。
方术微微一笑,“我为什么会知道,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知道了。至于这个瓷片。我想你已经听于紫陌说过,越是时间久远的东西,上面越会具有一些执念,时间越久,执念越强,最后成为一种能量,能够影响人心智的能量。这个瓷片就是。”
“这瓷片上面到底沾染了什么坏东西?”清然好奇地问。
“坏东西?”方术语带疑问。
“它让人杀人。不是坏的。”
“那是站在你的立场。”方术说,他抚着手中瓷片,眼神竟中流露出一丝伤感,“对这块瓷片来说,也许是一种无奈。”
“无奈?害死人也叫无奈?”
方术抚着瓷片,轻轻地回答,“是无奈。这块瓷片来自宋代的一把酒壶。从它上面的记忆来看,这只酒壶的主人是宋朝的一个将军,是一个军白日里,阅兵点将,征战沙场。晚上执酒,挑灯夜读,说剑论诗,运筹帷幄的英雄、儒将。
只可惜,这位将军,如同岳飞一样,空有报国之志,无力回转天机。再强的英雄将领,也抵不过内部的谗言腐败。英雄气尽。
而这只酒壶是将军的随身酒壶,则一直陪伴着这位将军,夜饮高歌,血染疆场。他的身上沾染的都是将军之气。将军死后,它更是随着将军的尸体,破碎于滚滚黄沙之下。将军的血浸染了酒壶的残片,滋养了残片上的精气,几百年来,使它具有了一定的能量。甚至是独立的意识、精神。它不是一般人可以持有、改变的。”
方术讲得深沉,逯也和清然听得有些入神。方术讲完,逯也才出声问道:“我调查过这只残片所在的瓷器,它曾经几易其主,最近才落到受害者的手上。为什么之前的人都没有事呢?”
“那是因为,他不是清然口中的坏东西。”方术回答。清然在一边挠挠头,看来自己又问了一个傻问题。
“可按你的说法,它混乱了小偷的意识,杀死了屋子的主人。”
“所以我才说那是它的无奈之举。”方术看着手中的残片,怜惜地说。
“这怎么讲?”
清然不明白既然是杀人,为什么又是无奈。
“因为它出土前的几百年里,见到的,记得的都是将军的文治武功,英雄之气。现在却要承载一个人们为了金钱与欺骗而筑的伪躯体,这是它不能忍受的。
还有,新主人的肤浅与鄙陋,与浸养它的将军相比更是云泥之别,难以忍受。
你说它之前的主人没有出事,大概是因为他们没有在它跟前暴露过多的浅陋,而这次这个,是在让它难以忍受,它才会想,借小偷之手,摆脱加在它身上的桎梏,同时摆脱不堪的主人。至于惨剧,并不在它的料想之内。”
“是这样!”逯也不由地点头。
虽然有人因这个残片而死,清然对这块残片产生由衷地敬佩之情。不愧是将军血养育下的精魂。
“你要怎么处置它呢?”清然问方术。
“送它去它该去的地方。”
清然再次感到空气中有什么在震荡。
逯也则一脸兴奋,“高人,你是真正的高人,对吧。”他地盯着方术问道。
方术收好手中的瓷片,说道,“高人谈不上,我只是知道了一些你不知道的东西。就好像有些你知道的东西我不知道。这种意义讲,对于我,你也是个高人。”
“高人讲话果然高深莫测,滴水不漏。高人,我能再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方术的话已经向逯也表明了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和能力。逯也恐怕要追根究底了。清然无奈,等着逯也惊人之语。
方术从容地看着逯也。就听逯也问道:“我想要找一个人,你能告诉我她在哪儿吗?”
逯也问题的内容,与之前谈话的内容,跳跃性有点大。清然以为,逯也会追问方术是什么人?还有哪些本领?却没想到他让方术找人。
清然突然想到了逯也常提及的“露姐”。
他回来后,看到穿便装的逯也,曾经问过。逯也说那个喜欢他穿制服的露姐,跟一个野和尚跑了,不知道去了哪儿。后来他就很少提她了。
难道他要找的是她,如果真是这样,他要对逯也的痴情程度刮目相看了。
方术听了逯也的话,语带抱歉,“我很想帮你,给你答案。可是我只知道古董玉石的事,至于其他,你恐怕要自己找答案了。”方术的话说的十分清楚。
“可是你之前不是帮清然找到他的同事?”逯也歪着头,问,“难道不是你?”
方术轻轻地摇头,眼神清澈,无需置疑。
清然有些明白逯也费尽心力,跟踪自己,找到馨甫书屋,打听方术的目的。他是为了找人。
方术似乎没有骗自己,逯也有些失望。“那清然怎么会找到那个女生?是别人?难道——”逯也眼睛突然睁大了,他盯着桌案上的电脑和方术坐的椅子,“难道是这家店的老板。”
清然被逯也惊人的反应震慑住了。他看向方术。方术只是悠然坐在椅子上。
逯也向后退了一步,仰头看着墙后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空荡荡的,幽暗狭长,让人有种恍惚,游离之感。
逯也盯着楼梯良久,嘴角露出会意地笑。他把一只手插进兜里,轻松地对方术和清然说,谢谢方术的答疑解惑,他有事,先走了,改日再来。说完,很有型地离开了。
“他好像猜道是于紫陌帮乌云找到林妙儿的了。”馨甫书屋一楼,清然扳着书架上的书对方术说。
“好像是。”方术转着身下的椅子,轻松地回答。
“他会回来找于紫陌的。”
“好像是。”方术有点戏谑地说。
“你是故意让他找于紫陌的?”与方术一起,清然很自然地将心中的疑问道出。
“我是真的帮不了他。”
“于紫陌会帮他么?”
“不好说。要他试了才知道。”
“逯也对事情执着起来是很麻烦的,你刚刚也看到了。”
“于紫陌可不是一个好打动的人。接下来就要看他的努力,和肯为之付出多少了。”
于紫陌和逯也两人的行事、态度,清然已经领教过了。方术显然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以后的日子要热闹了。
夜晚,馨甫书屋外,飘起了细小、灵动、洁白的雪花。在橘黄的路灯灯光下,一片片雪花像是一个个耀舞的精灵,让乌黑沉闷的街道,多了一几丝灵动、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