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浅浅一笑，恰巧回眸，便瞥见他隐匿了一半的身影。
霜白月辉下，少女肌肤晶莹如雪，丝缎般的乌发随舞步轻轻飞扬，红色纱裙艳艳盛开，一双赤足踏在雪地上，蹁跹旋舞，玲珑的脚趾间已染开了艳丽的鲜血，那点嫣红便像是生在雪线之上的梅花。
那样的佳人美景，落入他被惊艳的眼中。
一舞终了，她轻轻揉捏酸痛的手臂，眼神悠悠地落到他身上。他却轰地涨红了脸，缩回身，下意识便要遁走。她“哧”地笑出声，走远了还能听见那酥酥的声音：“你躲什么呀……”
没想到，人人口中相传的雪妖是如此可人的少女。只一见，他的脑海里满满都是她的倩影，那乌黑的发丝弯弯绕绕地缠住他的心，挥之不去。他自个儿傻笑着，连背后筐子里捕来的鱼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也不知晓。
可接下来，迎接他的却是一个巨大的噩耗。
那是一场巨大的雪崩。
如同被巨人的脚掌践踏而过，整片雪地气势惊人地迅速崩塌，凹陷，又似一张血盆大口，将一切生灵吞噬下去！
呼啸的风变成杀人无形的利器，嘶吼着从崩塌的雪峰上奔腾，刮疼了他的眼。他浑浑噩噩，瞪着眼，血丝斑驳。
他紧握的拳头指骨间发出咯咯低响，响在这个大地轰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里，显得微不足道。
半晌，他发疯似的奔了过去，趔趔趄趄。
雪不断地崩裂，几欲窜到他的脚下。
赶来的她心一紧，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不让他靠近。他踉跄倒地，仍不死心地撑着爬起来，扑向死亡的边缘。
“你疯了吗？”他的力气很大，恶狠狠甩开她碍事的手，一回头，她才看见他眸子变得异常通红。悲愤的情绪如同泄洪冲堤，他恨恨地嘶喊！
“你别碰我！你是个妖怪，杀人不眨眼的妖怪！”
她僵硬。
有咸涩的液体在他脸颊上凝成一点冰珠。
他早该知道！妖怪全都是害人的！那一支舞，就是召唤死神的舞蹈！他、他差点还被这个妖女迷惑了！“你看见了吗？你满意了吗！哈！多少条无辜的生命啊……我爹，我娘，还有我外婆……那些村民们……他们都死在你手上啊！为什么你不把我也给杀了！为什么！独独留下我一个人！……”
他粗嘎地笑出声，笑得弯下了腰，悲愤而狂放，指着她，用抹上了绿色毒汁的语气，用最恶毒的诅咒，如剑如戟中人即伤！
“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
“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
……
“嗒。”
轻轻一吹，记忆化作碎片消散在眼前。我打了个响指女孩幽幽转醒。她盯着我，神情茫然，“你对我做了什么？”
虽然偷看别人的记忆是件很不齿的事儿，但我仍然坦白了。出奇地，她没有之前的尖锐，而是沉默了半晌，问：“你是谁？”
“我是碧落神女座下的四弟子，喏，这是我师兄给你的。”
我从裙底（==.别问我为嘛藏在那，我是不会说因为安全的）把那块印牌掏了出来。她一瞧，霍然抬头，惊骇地看了我一眼，正当我疑惑她露出的神情时，她已把令牌递还给我，脸上竟有几分敬畏之色。
“这令牌……有什么不对吗？”
她避而不答，拍拍裙子上的碎雪站起身，淡淡地说：“说吧，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这么好说话，早知道一开始就把这块令牌摔出来好了！“我要你的根须。”
她闻言苦笑，低低叹了声：“也好，也好。”
取根须，实际就相当于取她的性命。没有了根须，她也活不了多久。
我不忍心地问：“你……真的要给我？”我知道这样问挺傻的，尽管想要得到，但不忍看一个生命就这样逝去。
“要取就痛快点。”她不在了的话，他就不会再害人了吧，都是她杀生酿下的错。
若不动用力量摧毁山村，他一家人会落入山贼手中，而一旦做了，他又恨她葬送了那么多人的生命。她是只妖，她不懂得亲情对凡人而言是多么重要。横竖都是触动了伤害凡人的禁忌，她，早就料到会有一死！
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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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她的根须摘取下来，便立即离开了。她靠着墙慢慢坐下来，等来了他。
他推开厚重的阀门，冷冷地盯着缩起身子柔小的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抬头，唇角艰难地勾起，朝他露出了个惨白的笑容，“我……”
他打断她的话：“那人呢？被你吃了吧？”
她的笑颜有些僵冷，将近跨下来。
“雪妖，我真替你感到恶心。”
我真替你感到恶心……
恶心。
他说恶心。
她想哭，眼睛涩涩的一抹液体也没有，她已经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怎么还不滚？滚回你的妖洞里去！滚啊！”
“……阿宋，我要走了。”见他没有丝毫神情变化，她仍轻轻地说，“你还不知道吧，我的名字叫朝暮。
“……你喊一喊我的名字好不好。”
他不耐烦，“你什么时候才肯走？”
“快了。”她执拗地说下去，巍巍伸出近乎透明的手，刮弄着地上的泥块。她的气息弱了下去，“阿宋，你不记得了吧，几年前，你在一条小街里救了我一命，你是我的恩人啊。好像，我到现在才发觉我是不是喜欢上我的恩人了……”
他站在阀门边，手紧紧抠住一桩木柱，许久没有动。
天将近亮了，藏青色的天空有大片云块的灰白阴影，一线红霞抹上远山后的苍穹，有光亮隐隐上升。
直到有一束浅黄的曙光悄悄绕过阀门，潜进里面时，地上歪歪斜斜被勾出来的“宋”字才显现出来。
那里已经没有女孩瘦弱蜷缩的身影，他突然觉得冷，明明穿了好几件衣服才出门，也止不住由骨髓而渗出的冷意。
他开口，声音有些颤抖。
“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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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花录记载——
朝暮，有返颜之效根须、花瓣可入药。花雪白，耐寒。朝绽放，暮合拢，年年岁岁周而复始。花龄千年以上。
花语，与天争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