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门推开,仿佛是在放映慢动作一般,一条穿着黑色皮鞋的笔直长腿从车中缓缓伸出,萨琳娜攥紧了衣摆一步步向后退去,秀气的眉毛下一双深蓝色的眸子闪着幽幽的墨黑,她抿着唇无声无息的从街角退了出去。与此同时,刚刚下车的男人似乎有感应一般猛地扭头看向萨琳娜离开的方向,可是那里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街景,一个圆筒状的垃圾桶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玉儿……”他迷惑的低声喃喃道。
“怎么了?”
黑发黑眸的东方女子不解的看向突然望着街角神出的男子,“我在这里呢。”
男子闻言神色一清,转过身子瞬间回神,“唔,没事。”。
他缓步走向东方女子身边,高大的身躯将娇小的她轻易地遮住。他先是冷漠的瞥了眼立在东方女子身前的党卫军官,看向女子时又换了一副神色,伸出大手宠溺的抚着东方女子的黑发,温和道,“你又在闯祸了么,玉儿?”
……
萨琳娜突然没了继续找寻裁缝的心思,随便进了一家高档成衣店,和店员描述了一番自己需要定做的服装的样子,就就心事重重的回了学院。
这时已是深冬,慕尼黑在气候上属于典型的大陆性气候,气候上也受到阿尔卑斯山脉的影响,因为阿尔卑斯的海拔非常高,相比较来说,慕尼黑的海拔则是很低的了。受到阿尔卑斯山脉的影响,有阿尔卑斯山脉吹来的风会很快的将整个慕尼黑的气候改变,使得慕尼黑的气候变化出其不意。
所以萨琳娜走到半路时,刚才还晴朗一片的天空几乎在转瞬间就下起了大雪,她不得不放弃徒步走回去的想法,躲在路边的站牌下等往军官学院方向去的车。
寒风呼呼的刮着,席卷着铺天盖地的雪花纷纷扬扬的四处飘洒,将整个世界渲染成模糊不清的狂乱样子。
她掖了掖领子,背着风拿出一支女士香烟点燃,眯着眼睛出神的倚在挂有“禁止犹太人停靠”的冰凉栏杆上沉思。刚才那个东方女子她见过的,就在来慕尼黑的第一天晚上,遇见叶戈尔前她正在观察的那对情侣中就有她。
她半壑着眼睛深深地抽了一口烟,闷闷的含在嘴里不肯吐出来,直到一阵凉风吹来,她吸气时被猛地呛了一口气,猛烈地酸楚感瞬间冲向鼻尖。她难受的弯下腰剧烈的咳嗽,脊背弓成了虾米状,酸涩的鼻尖让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片刻,酸楚感缓缓退去,她直起身子从提包里拿出纸巾将眼角的泪水拭去,迷蒙的视线瞬也不瞬的盯着手中火星忽隐忽现的香烟。
“该死的奥地利香烟,味道总是这么冲!”她恨恨的骂道,“可我必须把你放在口袋里,天,我都快变成烟鬼了!”
闷闷的咳嗽两声,她百无聊赖的背靠着栏杆仰起头。父亲如果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拿出家法用的木板狠狠地抽自己呢。她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心中暗道,肯定会的,那时候她在那群混账小子的怂恿下从父亲的房间里偷出来一瓶陈年的花雕,只是喝了一小杯,父亲知道后就抽了自己二十板子。更别说这种被父亲认为是“消磨人毅力”的香烟了。
不过那二十板子还真不疼呢,因为父亲是让一向秉公严厉的他执掌的,他舍不得动她,舍不得让她有一丝一毫的疼,使着巧劲儿敲击在她的各个穴位上。父亲坐在堂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喝着碧螺春,那时候的他冷着一张脸,手中的板子不轻不重的打在身上其实挺舒服的。
她低低的笑着,胸腔闷闷的震动,散落的雪花飘在她脸上,瞬间融化,和着温热的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她恨他,真的恨他,看到和她前世那般相像的那个东方女子的脸的时候,她更加抑制不住的恨他。
恨的,心都痛了……
那个东方女子的某些特质和从前的她是多像啊,无法无天,傻乎乎的正义感十足,不自量力的想要改变这世间的不公。
那是因为被保护的太好了,她想,那是因为她还不知道这世间的险恶和肮脏。就像是曾经的他,给了她最幸福的信仰和憧憬,又残忍的毫不留情的亲手毁了它。
一层深深浅浅的薄白霎时间将整个慕尼黑笼罩其中,大雪纷飞的城市中心,一辆梅克塞斯轿车从街道上缓缓驶过,后面一辆敞篷军车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护航。梅克塞斯轿车紧闭的黑色玻璃窗后,男子低着头温柔的给黑发黑眸的东方女子披上自己的外套,东方女子不满的撅着嘴在嘟囔着些什么,男子耐心的和她解释。
窗外,寂静冷肃的街道边,穿着棕褐色宽领大衣的金发女人静静的仰着头对着空旷缭乱的天空讽笑,眼角的泪珠安静的顺着白皙小巧的下巴滑落,无声无息的随风落地。
正在低头浅笑的男子心口猛地一疼,下意识的皱眉向窗外看去,宽大的广告牌正巧掩过金发女人的身影,只余一角棕褐色衣摆寂寞的迎风摇摆。
雪越下越大,人们纷纷躲进自家温暖的火炉旁,披着毛毯和家人边喝着热可可边亲热的聊天。
而在慕尼黑市区萧瑟空旷的街道上,叶戈尔已经开车在风雪里转了一个多小时了,可他仍旧没有看到萨琳娜的影子,他凝重的表情显示他有些担心。坐在副驾驶上的保尔不时的打趣他的紧张,臭长的俚语典故源源不断的从他嘴里蹦出来,为的就是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好好取笑一贯古板而不近情理的叶戈尔。
他危险的瞥了保尔一眼,十万分的想把这个聒噪的家伙丢到窗外去。
“闭嘴!”他威胁的低吼。
保尔双眼亮晶晶的凑过来,“哦,那绝对不行!我不说话这旅途该是多么的无趣而又漫长,亲爱的叶戈尔,告诉我,你是害羞了吗?”
“吱!”叶戈尔猛地踩上刹车,巨大的惯性冲力让保尔“咚”的一声磕在椅背上。
“嘶!你可真够狠的叶戈尔!”保尔捂住撞击的通红的耳朵,呲牙咧嘴的对着他高声嚷嚷。
他面无表情的瞪着保尔,压低了声音威胁道,“你是想让我在这冰天雪地里把你丢在半路上么,伙计?”
“没情调!”保尔闷闷的回道,闭紧了嘴巴无聊的坐正了身体,他知道叶戈尔这个混蛋会说到做到的。
最近慕尼黑的政治局势复杂,纳粹党新一番的人事调动让各个部门有些短暂的混乱,虽然当局已经及时的控制了形势,可部分部门在有心人的安排下仍旧没有恢复原先的秩序,其中影响最严重的就属于交通部门。
前一阵秘密警察向盖世太保头子海因里希反映慕尼黑交通部门的政府人员里有反纳粹的势力,经过一番兵荒马乱的调查,慕尼黑交通部门一大批原班人马被纳粹势力清洗,由此激起相当一部分原政府人员的愤怒,他们煽动底层人员罢工示威,强烈反对毫无道理的独裁统治。
这件事被党首希特勒知道后引起了党首的极大愤怒,清洗活动升级,大批的反对分子被逮捕关押,甚至被安插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遭到了严酷的处决。这才使反对和不满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
不过动荡的后果仍旧影响着普通民众的生活,这些日子以来出行再不像以往一样井然有序,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的下雪天气,十有八九是打不到车的。但这并不是叶戈尔担心的重点,他忧虑的原因是,借着慕尼黑政治局面的动荡,有一部分境外的恐怖分子趁乱逃入了慕尼黑境内,这让慕尼黑近些日子频频发生绑架劫持案件。虽然在无孔不入的秘密警察搜捕下恐怖分子纷纷落网,但总有些穷凶恶极的狡诈匪徒仍旧逍遥法外。
他并不知道今天萨琳娜是要到市区来,否则无论如何他都要跟着她的,或者派个人随行保护,这会儿已经到了傍晚,他越发对她的迟迟不归感到忧虑。
夜色渐暗,地上的雪越积越高,从阿尔卑斯山脉吹来的风在城市上空不停地旋转呼啸,发出可怕的鬼魅般的风吼声。德意志法律规定所有店铺在晚上八点前都要关门歇业,这两年甚至施行了宵禁,如果宵禁后还在外面闲逛被盖世太保撞见的话,一顿处罚是怎么也免不了的!再加上今天大雪,大部分店铺没有等到八点就早早的关上了门,街道上寂静一片空无一人。
不得不说,叶戈尔的担忧是十分有道理的,此刻市郊一个阴森寂静的空巷里,孤身一人的萨琳娜正被十几个壮年男子团团围住,身后是被链条紧紧锁住的双扇铁门。她看了一眼,铁门上是抽象派的各种诡异尖角,尖角上还细致的雕刻着漂亮的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