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海平线上,一轮金黄色的圆日缓慢却势不可挡的从世界的尽头逐渐升起,晨起的霞光铺天盖地的洒向广袤无垠的海面上,金黄色的光芒将平静的海面照耀的仿佛渡了金的琉璃面一样,成千上万游动的海鱼在半透明的海面下缓缓游移,像是一条又一条流动的银带。
一艘豪华大海轮就这样缓缓的行驶在平滑如镜的海面上,船尾带出的涟漪传出了很远,带出了一长溜浅白的小波纹。
而对于坐在船上的人来说,这零星的波纹甚至没能给他们手中的高脚杯里香醇的红酒带来哪怕一丝的摇晃,此时早起的人们三五成群的坐在甲板上安置的露天餐桌前,享受着美味的早点和奇幻的视觉盛宴。临近海面的栏杆处,一个十四五岁的单薄少年斜靠在栏杆边吹着口琴,不知名的曲调在这个静谧的早晨缓缓流淌。一个穿着缀满蕾丝的蓬蓬裙的小女孩拉着母亲的手蹦蹦跳跳的对着海面上各种各样的游鱼指指点点,年轻的母亲慈爱的看着她,温柔的笑容轻轻浅浅的挂在脸上。
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温馨而又美好,和煦的海风吹来,不温不凉的软软扫在人身上,舒服的全身上下的毛孔都缓缓的张开。
但是,如果你将视线继续向下移的话,就会看到在最底层的锅炉房中,还有这另一群同样在度过自己的的晨光的人们。
和顶层越快享受美好的早晨的人们不同的是,他们的脸上满是麻木,因为缺乏睡眠眼睑下是一圈又一群浓重的眼袋和黑眼圈,他们呆滞的双眼中带着对现状的认命和对生活的绝望,他们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伤痕,有些伤口因为没能及时的处理,和长期生活在险恶的环境中,已经开始开始化脓生疮,在热气腾腾的锅炉前散发出阵阵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巨大的轰鸣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这群藏在黑色底层的人们却只能佝偻着身子疲惫不堪的忍受着永无止境的喧嚣。
再向他们所在船舱的上一层看,那是一个大型的仓库,仓库的入口处摆放的是整整齐齐的各色罐头和新鲜蔬菜,打开里面的一扇门,这座房间里放的是密密麻麻种类齐全的酒品,再往里走是一座冷藏室,冷藏室里放着冻起来的各种肉食和需要冷藏保存的珍贵药品。
冷藏室的另一边还有一个用三个大锁死死锁住的铁门,你打开它走进去,会看到里面数不尽的摞在一起的箱子,如果有人询问船上的负责人,他会笑容矜持的打开上面的几个箱子只给你看,哪些是需要运往国外交易的高档成衣,哪些是某个富商最新搜集起来的稀罕的新鲜物件儿,哪些是船员日常生活的必需品,等等等等。
而等你走后,会有人小心的将刚才看过的几个箱子搬下来,轻手轻脚的打开放在下面一层的箱子,然后你就会看到,里面是数不尽的枪支弹药,和新发明出的各种新式武器,它们被放在一个个箱子里面,密密麻麻的充满了整个库房。
而此时的萨琳娜,正穿着一身白底蓝边的女仆装,坐在厨房的角落里津津有味的吃着一碗鸡蛋面条。面条很筋,汤是奶白色的,用的是熬了八个小时的牛骨煮成的,一根根面条均匀的散在清香浓郁的汤水中,面条上铺着一个看上去滑透馋人的荷包蛋,荷包蛋上撒着几丝儿葱花和切成片状的西红柿,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嘿!你又躲在这里偷吃!"突然,一个同样穿着女仆装的圆脸少女猛地从一旁的货架后面窜出来,笑呵呵的扑到萨琳娜身边道。
萨琳娜稳了稳身子,继续不紧不慢的吃着面条,滑溜的面条‘刺溜‘一下滑进了她的嘴里,她伸出舌头享受的舔了舔唇角,脸上的表情满是满足。坐在她身边的圆脸少女芭芭拉。米娅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眼馋的看着萨琳娜手中看上去似乎清汤寡水的面条。
"有那么好吃吗?看上去很一般啊。"
"嗯,还行。"萨琳娜一本正经的回答,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显然不像她语气表现的那么无所谓。
"哦,小气的萨琳娜,你是怕我抢你的食物!"圆脸少女撅着嘴不满道。
"行了,米娅,说正经的,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米娅听了萨琳娜的问话,脸上原本欢快的笑容立刻不见了,她愁容满面低着头,脚尖不停的画着地面,"我也不知道…"
"你还会跟着他们回去么,现在德国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对你们犹太人的压迫越来越严重,而且看上去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我担心以后的情况会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你确定还要回到那个随时可能让你处于危险中的国家吗?"
"我,我不知道。"米娅低下了头,垂头丧气的闷闷道,"我从小在哪里长大,我的父母亲人全部生活在那里,我不知道离开德国以后我能去哪里。"
"你的亲人们呢?他们还都在德国境内吗?"
"不,不是的。"米娅表情忧郁的看了萨琳娜一眼,又立刻收回了视线,"他们有人已经遭遇不测了。"
萨琳娜沉默了下来,她虽然没有参与过德国军方对犹太人的逮捕,可因为都是在军队中,所以她还是听到过一些风声的。在希特勒的种族优秀论上,将犹太人划为了肮脏的低等的下等民族,德国的有关法律正在逐步出台一些对犹太人人权压迫性越来越强的条文,如果犹太人在逮捕时反抗,是可以被当场击毙而不用向上级打任何报告的。
现在越来越多的需要廉价劳动力的工厂企业已经开始搜罗军方逮捕的犹太人做苦力,听说他们的生活条件极差,甚至连基本的温饱都不能保证,对此萨琳娜是不能理解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能够让一个民族这样盲目的膨胀自我的自尊心,能够这样残忍的对待曾经生活在同一个土地上的另一个民族的人民。
这是一种病态的,疯狂而不可理喻的思想,萨琳娜想。
"这艘船会经过荷兰,你在那里偷偷的下船吧,用染发剂把头发染成金色,你脸上犹太特征并不明显,换上一身衣服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不要回去了。"萨琳娜认真的对着米娅道。
米娅低着头沉默良久,没有回答。
船还要在海面上航行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够到达目的地中国,因为不能泄露任务内容,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萨琳娜要扮作来船上工作的女仆,知道她身份的只有这次军事交流团的总负责人列那。佩吉少校。列那。佩吉是个大忙人,萨琳娜只在第一天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跟他有过任何接触,她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见到自己时蓝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浓浓烦躁和不屑,之后她就被扔到了处在偏僻角落里的食堂负责刷盘子,可怜巴巴的无人问津。
值得一提的是,尤迪特双胞胎兄弟同样出现在了这艘豪华游轮上,萨琳娜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打听到自己的行踪的,连她都被突如其来的任命搞得措手不及,这两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竟然能够神奇的跟了过来,萨琳娜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这是什么巧合,可是不管她怎么逼问,尤迪特兄弟脸上永远都是同样的无辜的表情,回答也永远都是那一句话,"这是命运的安排,我们注定是要跟随您的萨琳娜小姐。"
而他们跟来的最大的好处就是,在游轮上萨琳娜完全不需要干任何的粗活,看上去像贵公子一样的两兄弟刷起盘子来又快又干净,萨琳娜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睡醒后享用里沙精心烹制的各色食物。
而此时慕尼黑的某座豪华公寓的书房中,奥古多已经低气压的发了好几次火,他不悦的盯着在自己的注视下紧张的满头大汗的管家,厉声道,"什么叫查不到?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伯爵大人,我动用了一切关系去搜寻萨琳娜小姐的踪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慕尼黑军官学院测试学员的档案通通被设为了ss级机密文件,我们根本没有办法…"
"好了!"奥古多紧皱着眉头打断他,淡色眸子里风暴在缓缓酝酿。"我知道了。"
"还有…"管家迟疑道,"雅田玉子小姐这两天一直在找您,你看…"
"你不用管。"奥古多揉揉眉心疲惫道,"继续想办法调出她的资料。"
"是。"管家一边擦汗一边慢慢退出书房,到现在他的心脏还因为伯爵最初冲天的怒火而惊跳不已,那位萨琳娜小姐到底是伯爵的什么人,竟然让情绪万年不变的伯爵大人有这么大的反应。
奥古多用手撑着额头,双眼紧闭,他一向是冷静而克制的,长久以来的环境让他习惯了隐忍而情绪不外漏,可现在这突如其来的希望让他整个人有些乱了阵脚。他还记得那一年在美国酒会的露台上看到雅田玉子时候的情景,那样魂牵梦萦的熟悉到骨子里的脸乍然冲入眼帘,巨大的惊喜旋风一样击中了他,可之后相处了不久他就很快发现,她并不是她。
那种感觉,就像是徒步行走在沙漠中的旅行者,在濒死的饥渴中骤然发现前方有一片繁茂的绿洲,可在他拼尽全力挣扎着走近时,却发现那不过是一场太过美好的海市蜃楼。
虽然现在的她换了面孔,改了名字,甚至连他当初最爱的那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也变作了金黄色,可是在他第一眼看到她笨拙的站在舞台上认真的击鼓时,他的直觉就告诉他,她来了,在他等了那么久,就到已经开始绝望地时候,她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
然后他就亲手做了那根簪子,那一年她十八岁,他曾亲手雕了同样的簪子给她,当时的她开心极了,一双明亮的黑眸盈盈的看着她,两靥是两朵轻染的小红云,然后他就这样忍不住的低下了头,一个轻吻印在了她的眉心。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刻她娇羞的不知所措的眼神,就像一只惊惶的小白兔,可怜又可爱的看着他。
可是再见面时她陌生的表情,淡然的表现却一瞬间让他有些迷惑于自己的判断,他的小玉儿从来都是喜形于色不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的,尤其是在他的面前,她从来都藏不住自己的心事。可是那一刻安静的笑容疏离的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却让他丝毫看不透。
然后她就要了一份七成熟的牛排,上面还带有肉眼可见的血丝,她津津有味的吃着,小巧的舌头享受的****着唇角的血丝。然后他突然有点难受,他的玉儿不挑食,可却有唯一一样最厌恶的饮食习惯,就是肉类不烧致全熟,每一次不小心吃到没熟透的肉类,她都会不满的皱上一天眉头,然后怎么都不肯吃饭,总说胃里有血腥味太过恶心。
他跟她讲了他在找她,他目不斜视的盯着她的表情,她的神态自然极了,先是叹息的挑了一下眉,随即客气的打趣自己问的是不是雅田玉子,丝毫没有一丝动容的样子。
他看着她,突然不想再继续试探下去,心里浓重的无力感铺天盖地的涌来,她在恨他,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可那是他曾经发誓要用一生守护的玉儿啊,他的小玉儿。
现在,她不愿意认他,她甚至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就这样生生的躲开了他。她一向是那么的固执的女人,从上一世就是这样,那时的她即使再依恋他再听他的话,可只要是她认定的下定决心的事,就怎么都不会再更改。而现在,她在极尽所能的躲避他的追寻。
在某空军基地里,正在指导新一批的空军飞行要领的莱希特在训练的间隙叫来副官卡诺,"慕尼黑军官学院派去美国的新一批学员出发没有?"
"还没有,长官。"卡诺翻了翻记录本道,"原定的出发时间是一周后,可是因为这次输送人员量超过了预期人数,所以学院方面决定提前进行学员输送,就在三天后。"
"嗯,这次随行的新兵安排好没有。"
"是的,已经选拔出了十几个表现优异的新兵随这次慕尼黑军官学院的学员测试一同入美。"
"交代他们,这次的表现直接关乎到下一阶段的晋升,都给我好好表现,别被军官学院的人给比了下去。"
"是!"卡诺副官郑重的敬了一礼,拿着人员记录匆匆下去了。
莱希特斜靠在车门上,右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正在训练的空军飞行员,为了给这一批优秀飞行员进行专业的飞行指导,他已经泡在这里半个多月了。三天后啊,他想,还有时间,这两天抽空去看看她。但首先,他要先把这批新入伍的新兵崽子的训练给抓好了,他们的技术是在是烂的惨不忍睹。
进入了三月,慕尼黑的天气开始慢慢回暖,路边的积雪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每天消融着,施瓦茨上一次从莱茵兰回来后就被元首直接召唤到了柏林,直到三月初才办完事回来。最近整个国家的党卫军官都开始忙碌起来,因为元首似乎有想要驱逐犹太人的意向,最近经常召开大规模的会议就犹太人的处理问题进行商讨。
施瓦茨负责的慕尼黑是整个德意志举足轻重的政治军事城市,直接由元首和盖因里希下达的任命一项一项源源不断的交到他的手里,他已经有超过五十多个小时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成千上万的机密文件雪片般飞向施瓦茨的秘书处,等着他一件件处理。
这天施瓦茨又一次忙到了凌晨四点钟,他原本俊美无铸的脸上此刻也难得染上了疲惫,他叫来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翻阅编码为‘ss‘级的机密文件。这些文件只有党卫军直辖下的秘密警察高层人员才有资格打开,身为慕尼黑秘密警察总负责人的施瓦茨毫无疑问具有最优先的查阅权。
不多时,他就批阅了厚厚的一摞被黄褐色档案袋包裹的机密文件,很快桌面上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薄薄的小袋子,施瓦茨扫了一眼,是关于和中国私下军事交流的人员输送名单,揉了揉额角,他随手在上面签了名扔到了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