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他正了正眼镜说道,“这张画纸的年份不超过五年,即便它看起来很旧。要知道更为确切的生产年份我必须得带回实验室做测试才行。就算没有最后的结果,我也能断定,这张水彩画是假的,不久之前才画出来,然后借助于微波和紫外线做旧。另外我还要说明,这张仿画的工艺水平并不十分专业,整体上给我的印象是这张水彩画在仓促问完成,也就二流水准,如果您让我评价的话。”
海曼教授在一旁附和地连连点头。“我在想,这些水彩画应该“意思是说,这些水彩画——我们根本不用提它的工艺——肯定不是出自雅弗林斯基本人之手。”
朱丽埃特眼前忽地一黑,一下子坐到办公桌旁的椅子上。光是雅弗林斯基的这三张水彩画她就差不多花了五百万啊。
“您别激动,瞒着您也没有意义。雅弗林斯基只在俄罗斯或者德国出产的画纸上作画,偶尔也会用瑞士产的水彩纸。这里的画纸,”海曼教授把画纸迎向亮光,“产自意大利。这里,您瞧见这些水印了吗?这就说明了它的原产地,阿玛尔菲。在那里现如今仍然存有古老的手工造纸业,而且还可以将生产出来的纸张人工做旧。这三张雅弗林斯基的水彩画无一例外全是伪作。我真的很抱歉,考林太太。”
检察官走到近前,海曼教授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朱丽埃特神情恍惚地坐在办公桌后面,呆呆地目视前方,双手捧着下巴颏。
“您还有什么可说的?”检察官问道。
朱丽埃特把其中的一幅水彩画拿在手上,翻过来掉过去地贴在眼前不厌其烦地瞧了又瞧,然后她说:“我知道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是我发誓,这张画不是我在罗马买的那一张,这是复制品。”
曾格博士走到办公桌前,他也用食指和拇指摩挲那张水彩画纸,把画纸翻过来,在背面撒上一些白色粉末,没一会儿功夫粉末变绿了,曾格博士把粉末吹掉。
“毫无疑问,”他正了正眼镜说道,“这张画纸的年份不超过五年,即便它看起来很旧。要知道更为确切的生产年份我必须得带回实验室做测试才行。就算没有最后的结果,我也能断定,这张水彩画是假的,不久之前才画出来,然后借助于微波和紫外线做旧。另外我还要说明,这张仿画的工艺水平并不十分专业,整体上给我的印象是这张水彩画在仓促问完成,也就二流水准,如果您让我评价的话。”
海曼教授在一旁附和地连连点头。“我在想,这些水彩画应该算是属于KGB的作品,这等伪制品已经流传好多年,可是这几张水彩画的年代显然又过于新了。”
情绪明显有些烦躁的检察官打断两人的专业交谈:“教授,您能用简单易懂的语言解释给我听您在说些什么吗?您不是想告诉我,这些仿画出自一个秘密情报机关吧?”
“您有什么好奇怪的吗,检察官先生?”
“我只是觉得,情报机关有别的事要做,而不是造些假画。”
“您说得不错,但是情报机关也需要钱,好多好多的钱,而制造假的艺术品也算是能捞到大钱的相对干净的渠道。您还记得凡·高的《向日葵》吗?这幅油画在1987年曾被拍到七千七百万马克,没人知道画的出处。十年之后拍卖行在公开的出版物上承认,这张所谓的凡·高作品来自一名图画教师兼名画临摹爱好者克劳德一爱米勒·舒芬乃克尔之手。我告诉您这些,有助您查出线索。”
这番话听得检察官目瞪口呆,“这些雅弗林斯基的水彩画难道真是由KGB做出来的?”
海曼教授微微一笑,好像检察官的表情让他很开心似的。“您知道,”他不慌不忙地回答,“您不会以为,那些俄国间谍会在莫斯科的小阁楼里拿起画笔去临摹雅弗林斯基的画吧,完全不是这码事。冷战时期,俄国的情报机关设法找到许多临摹画匠,他们一方面用严厉的刑罚吓唬他们,同时又许诺他们丰厚的酬禄,让他们保证只为KGB工作。这种手段不仅仅被俄国人所使用,只不过俄国人以他们高超的技术走在了前列。”
“他们也让人复制过雅弗林斯基的作品吗?”检察官手指着朱丽埃特办公桌上的水彩画。
“雅弗林斯基的情况很特别,从用色到笔触他都属于作品最容易被复制的画家。他和柯罗算作一类,人们常说,柯罗一生共有两千张画作,可单在美国就出现了六千张。”
教授被自已的话逗乐了,但当他看到朱丽埃特表情严肃的脸时,他忍住笑接着说道:“艺术品市场一再有雅弗林斯基的水彩画出现,已经持续了好多年,起初相当轰动,因为这个俄国表现主义画家很少画水彩。没有人清楚,这些画从哪里来,也极少有人去买这些画,为了稳定市场,有人开始在圈子里流传这样一个故事,据说雅弗林斯基在1917年给他在圣彼得堡的兄弟蒂米特利六百张水彩画,而此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画作,直到苏联解体这些作品才又浮出水面。更详细的情况恐怕没人知道。”
“那您认为,这三张水彩画也是出于此吗?”
“当然不是!”教授说着递给检察官其中一张水彩画,“这些画纸就很能说明问题。”
“它们是假的,不是吗?”
“是近几年的伪作。我和考林太太的观点相同,原作被复制品调包,这不是不可能的事。但究竟是怎样进行的,我就说不上来了。”
检察官走到朱丽埃特的办公桌前,“那您呢,考林太太?您对此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朱丽埃特回答,“因为我和这一切没关系。”
“那么我宣布,为了进一步调查此案,这七张画被没收了。”
对于朱丽埃特来说,这世界不啻于崩溃。
三天来布罗德卡一直以收听一个老式收音机为乐,只有一个频道,而且仅在白天播放。
自从尤骗走他的钱,布罗德卡一门心思在想:他该怎么报复那个骗子。每天早上布罗德卡一觉醒来,见护工推门进来,看到他的嘴脸,布罗德卡就在心里一再地对自己发誓,只要他离开这里,一定好好惩治这个坏蛋。
布罗德卡避免和尤交谈,而尤则除了最必要的话之外也什么都不说。
当布罗德卡不再像头困囿在笼子里的老虎那样在床与窗户之间来回挪着沉重的步子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双手枕着脑袋,仰望天花板,头脑中酝酿着新的出逃计划。但他所有琢磨出来的可能性,最后都在尤身上碰了钉子,这个混球是他目前最大的障碍和敌人。
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慢,而时光单调的往复循环似乎是由那盏丑陋的顶灯来显示,黄昏时分它倏然亮起,晚上七点又准时熄灭。
布罗德卡不能以自己的意愿决定他房间的灯光是打开还是关掉。
自打进了精神病院,布罗德卡对时间的概念日益模糊。他只知道,从尤骗了他之后又过去三天。就在他第三天又对着顶灯瞩目良久的时候,突然脑中灵光一现,计从中来。
通常晚上熄灯之后,就不会有人通过门上的窥镜监视他。他将收音机喇叭从墙上拽下来,带出来一根电线,在他的逃跑计划里这根电线必不可少。还有一个困难,布罗德卡没有工具,一把刀或者钳子最管用。
惨淡的月光透过铁栅栏窗照进来,亮光足够辨清事物。布罗德卡把电线从喇叭里拉扯出来,电线没有胳膊长,不过也够了。
他啃咬电线,露出里面的两根金属丝,然后他把电线另一端上的绝缘表皮也啃掉。他站起身,推动床腿,让床斜摆在房中央。
布罗德卡把金属丝绕在铁床架上。他早在床头柜后面的墙上发现一个插头,布罗德卡挪走床头柜,只要把电线的另一端塞进插座,床架就处于通电状态。
尤将是明天第一个进房间的人。
布罗德卡平卧在床,无心睡眠,他一遍遍梳理着出逃步骤。他知道,只要他动作麻利,从容不迫地行事,他肯定能逃出去。
一旦护工碰到床,电击不会致他死命,因为地面铺的毡子是很好的绝缘体,但是它会让护工有那么几秒钟甚至是几分钟丧失战斗力,而这短暂瞬间就是布罗德卡的机会——或许是最后的机会,让他毫发无损地逃出这座精神病院。
天刚蒙蒙亮。布罗德卡越想越激动,他的手不自觉地微微发颤。他检查绑在床架上的金属丝是否牢固,然后他靠窗站着,望向对面的楼房,静静等候。
布罗德卡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尤。他是个讨厌鬼,这毋庸置疑,但如果一定要从他身上找出积极的一面,那就是他的秩序意识,他不能容忍有什么东西不在它该在的位置上。他摆正布罗德卡的病床次数要比护士多,还有,只要那张木凳没在原来的地方,他就会上手把它挨墙放好。而斜挡在房当中的床是一定会让这个骨子里都遵守秩序的家伙碍眼并有所举动。
尤还没有来,他为什么没有来?
该死,别是出什么事了吧,布罗德卡自问,他愈发紧张起来。
这时房门前响起了一天的第一声动静。
有那么一刻他很惶恐。他突生一念,如果来人不是尤而是别的什么人,他该怎么办。还没等他想出答案,就听见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窗玻璃上映现出尤的模糊身影,布罗德卡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病床被挪动了位置,尤大声问道。
布罗德卡没吭声。
就像他所期待的,尤径直朝床走过去,准备把床推正,一切都和预想的一样:尤去够床腿。一声尖叫,如同他被利箭射中。布罗德卡转过身去,只见护工的两手好像粘在了床腿上,他浑身不停抖动,随后蜷缩成一团。
布罗德卡冲到床头柜前,从插座里拔出电线。他迅速脱下尤的大褂,把他的两个手腕用电线紧紧缠住并捆在床架上,结了个死扣。他从尤的裤带上解下********,打开柜子,取出自己的衣物穿在身上,把尤的护工大褂套在外面,走到房门前屏息谛听。
外面有脚步声走近,随后又走远。谢天谢地,楼道里阒迹无人,尤已经开始轻轻地哼唧。
是时候了,布罗德卡对自己说。他把钥匙插进锁眼转动,门开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门外。
长长的走廊鸦雀无声。布罗德卡迈出门外,将其反锁。他蹑手蹑脚地沿着走廊右侧走到尽头,用********拧开门锁,出了门之后反身锁好,走下楼梯。
半路上,他碰到一个护士,布罗德卡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强迫自己继续不慌不忙地前行。
“早上好”,他迎上早已准备好的微笑说道,那个从未见过的护土也向他打了招呼。
布罗德卡顺利地下到楼梯底层,却发现自己走过了一楼,因为当他打开楼道尽头的大门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置身在锅炉房里。他在一溜儿隆隆作响的锅炉后面发现一架铁梯,它垂直向上通向一个窄仄的出口。
布罗德卡脱下护工的褂子,攀上铁梯,到了顶,他小声咒骂一句,又一道该死的门。布罗德卡担心他的********能否还能打开这里的门,没想到钥匙真的好使。
布罗德卡轻轻推开门,进入眼前的正是石子铺地的内院,院子里停了好多辆货车,虽然还是大清早,这里已经非常热闹。
布罗德卡左右看了看,找到院子人口,平常是有铁栅栏门锁着,此时由于进进出出的货车它大敞四开。布罗德卡毫不迟疑,他故作镇静——实际上大气都不敢出——迈出院门。
他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