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埃特准备了好几个借口,她为什么没有知会一声就回来,但朱丽埃特在说这些理由时总是颠三倒四,还老拉扯着衣服,好像上面有多少皱褶似的,她的那份紧张不安暴露无遗。
布罗德卡一把拉她入怀。
“出什么事了?”他问,“你脑子里好像很乱。”
朱丽埃特很想说出实话,可她没有勇气,于是她回答说——这个回答也不全是谎话:“考林的事搅得我心烦意乱,那副场景老在我眼前晃动,他被捆在轮椅上,不能说话,不能动弹。”她打了个寒战,“就好像他是被绑在电椅上,等着被处决一样。你根本想不到,他的样子有多么可怕,还有他那副狞笑的表情。”
“胳膊也不能动吗?”
“不能,他必须用嘴巴咬住某个类似勺子状的东西才能操纵电动轮椅,恐怖极了。他原本该进一家专门的医院,那里才有相应的医疗条件,可他就是不干,他存心要让自己和他的医院一起垮掉。”
布罗德卡抚摸着朱丽埃特的发丝,她的目光在闪躲,他把这归咎于她内心过于紧张。
“你现在怎么看他?”他措辞小心地发问,“我能想得出,你对考林的感情会有所改变……”
“就因为他瘫了,没有自理能力?”朱丽埃特晃晃脑袋说,“如果亨利希自己有所改变,或许有这种可能。你真应该瞧瞧他那张恶魔般的嘴脸,我仿佛觉得他在说:我终于把你彻底地牢牢绑在身边了。”
布罗德卡没有再说下去,他把朱丽埃特拉到床上,而她很快沉入梦乡,虽然在梦里也不安宁。
布罗德卡和巴尔塔萨——阿尔诺发的侄子——的见面时间定于十点钟。他让朱丽埃特留在公寓。昨天夜里她猛然惊醒,吞下一片安定后才慢慢睡着,布罗德卡在她耳畔轻轻说,他中午左右就会回来,朱丽埃特只是“嗯”了两声又昏昏睡去。
巴尔塔萨的小货车停在萨勒大街的房前,这个时段还没什么生意。巴尔塔萨的样子十分激动。看见布罗德卡走来,他迎上前去,带着他从狭窄的楼梯上到二楼。
“您请进,先生,您自己看看吧!”他气喘吁吁地说,同时把胳膊使劲一挥。
二楼只有一间屋子,屋里有两扇朝向街道的窗户,举架很低,伸直胳膊就可以顶到天花板。
屋里面混乱狼藉。衣柜门大敞四开,桌子抽屉全被翻倒出来,大小物件滚在地上到处都是。巴尔塔萨的老婆阿德里安娜也跟了进来,她哭天抹泪的,时不时地擦擦眼睛。
“一定是昨天******的。”巴尔塔萨摇摇头说。
布罗德卡探询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是窃贼?”
巴尔塔萨两手挥舞,用很夸张的声音高喊:“窃贼到我巴尔塔萨?考拿罗家里有什么好偷的?”
“谁知道呢。”
“巴尔塔萨?考拿罗家里没值钱的东西可拿,每天晚上我都会把一天的进帐存入银行的过夜保险箱。”
“您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我们睡觉是在楼上三层。常常是在凌晨两点才会停业,然后累得像死狗一样倒在床上。不,没有,我们两个什么都没听见。”
“看这样子,似乎是有人特地来找某种东西,”布罗德卡说着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你们知道那东西可能是什么吗?”
巴尔塔萨一直阴沉的脸豁然明朗起来,嘴角浮现一丝狡黠的笑意。“可能是这个。”他说着从裤兜里摸索出一把钥匙,交给布罗德卡。
布罗德卡仔细地端详这把钥匙,这是一把小巧的双排锯齿钥匙,上面镌刻有一串字母,下面是一组数字。“这把钥匙从哪里来的?”他问。
“我叔叔阿尔诺发去德国墓地准备跟您见面时就带着它,我在他大衣口袋里找到的,这把钥匙和四万五千里拉的现金是阿尔诺发叔叔身上唯一的东西。”
“您怎么看,巴尔塔萨?”
“阿尔诺发叔叔是想把这把钥匙卖给您。”
“何以见得?”
巴尔塔萨迟疑了一下,他举起双手说道:“先生,您可以开诚布公地和我谈。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我也了解阿尔诺发叔叔向您要求了什么,他希望您能付给他两千万里拉,现在我也要同样的数目。”
“而我能得到什么呢?”布罗德卡问,“是您叔叔原打算透露给我的信息?或者仅仅是这把钥匙?我不会连是什么货都不知道就出大价钱买下。”
巴尔塔萨耸了耸肩,“这就是您的风险了。”
“您叔叔有没有同您说起过他的情报是什么?”
“我跟您挑明了吧,先生,阿尔诺发叔叔曾发誓,一定要报复法索利诺和他的太太安娜斯塔西亚,而他想出一种可能性,即他只需要找到一个能帮助他达到此目的的人就可以。这时恰巧您和考林女士找上门来,你们刚好和他一样要向法索利诺算帐。”
“您叔叔究竟握有法索利诺的什么把柄?”
“阿尔诺发叔叔常常说:‘即便最最狡猾的骗子也有被自己忽略的软肋,你只管找到它就行了。’阿尔诺发叔叔在法索利诺家里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了。法索利诺有个习惯,他惯于把所有的电话,不管是无关紧要的来电还是生意方面的重要电话,统统录下保存下来。他把这些录音磁带分门别类地收在一个文件箱里——总共超过上百盒。他大概是出于某种理由想使得自己有所保障。起初是由阿尔诺发叔叔负责整理这些磁带,后来他被不允许碰这件事。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点点地把磁带从法索利诺家里带出来,大概有二十来盒吧。我敢断定,有人闯进我家就是为了那些录音带。”
“磁带现在放在哪里?”
巴尔塔萨面孔一板,说:“这个阿尔诺发叔叔没有告诉我,虽然我知道他差不多所有的事情。他只是暗示过我,那些磁带藏在一个十分稳妥的地方,在锁头和舌簧的后面——他是这么形容的。他还说,那里面有足够的证据让法索利诺和他的党羽彻底完蛋。”
布罗德卡沉思着,巴尔塔萨的这番话再明白不过了。“很好,”
他说,“不过我要这把钥匙有何用,既然我连它是开哪把锁的钥匙都不知道?”
巴尔塔萨给他看钥匙的圆柄把,布罗德卡清楚地看见上面刻着三个字母——GHE,下面是数字101。
“阿尔诺发叔叔原来打算告诉您,这些都表示什么意思。”巴尔塔萨说。
“或许吧。”布罗德卡点点头,他的注意力依旧在那把钥匙上,“您是想和您叔叔同样的价格将这把钥匙卖给我,但您却不知道用这把钥匙开启的保险箱或者保管柜在哪里,因为如果您知道在哪里的话,您早就拿到那些磁带了。”
“您这样说也没错。”巴尔塔萨说,“其实要想找到,也并不是那么困难,一定是车站或者某家银行的保管柜里。”
“如果这个保管柜是属于别的什么人呢?某个朋友或者熟人?”
“阿尔诺发叔叔没有朋友,他们全都去世了。他平日里深居简出,这您一定知道。”想了一下,巴尔塔萨又说,“好吧,布罗德卡先生,我们说定了,一千万里拉。除此之外我还会把一切跟阿尔诺发叔叔有关的事情通通告诉您,然而您不要对此期望太高。”
“同意。”布罗德卡把钥匙往空中一抛,又灵巧地将它接住。他掏出钞票递给巴尔塔萨,“如果您又想起了什么,您能在滑铁卢公寓找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