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们终于对那位显然是神秘葬礼唯一见证人的下落有了一些线索。不过又有更大的疑惑郁结在他们心头。
在咖啡馆,两人站着各喝了杯浓咖啡,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史郜手里转动着小杯子,满腹心事地说:“您跟那个忒奥图鲁斯打过交道,对他有什么印象?”
“这人很古怪,讲述他得病的前后经过时他话很多,也很投入,而对所有围绕德国墓地的问题他就没词了,他的说法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我不觉得他的头脑就真的糊涂,实际上他心里非常清楚,他只是不愿意说或者是不被允许说出来。”
史都将杯里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之后像是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我们有一个证人,而且还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许他不乐意帮助我们。问题一:该如何接近他?问题二:如何让他开口?”
布罗德卡的目光投向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天色暗淡,汽车大灯以及道路两侧的路灯已经点亮。
如何让他开口呢,布罗德卡思索着史都的问题。
早上八点,朱丽埃特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子。内米湖上云雾缭绕,今天的气温似乎要更高一些。然后她重回床上趴在布罗德卡旁边,他还睡得很沉。
昨晚半夜的时候他才从罗马回来,他们几乎没说上话。调查很有进展,他只这样说,然后他就躺下睡着了。
朱丽埃特紧紧偎依着他。清晨是做爱的最佳时辰。她用手指轻轻画着圈,从他的脖子划过胸口、肚子直到两腿之间,试图唤醒熟睡者。
她温柔地抚摸布罗德卡,布罗德卡两眼睁开,问道:“现在几点了?”
朱丽埃特气得要命,自他们相识以来,在这三年半的时间,布罗德卡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反应。
“几点了?”他又问一遍。
朱丽埃特坐起身,遥望窗外的葡萄园,“八点!”她愤愤地答道。
布罗德卡亲吻她光滑的肩膀。“老天啊,我必须得起来,九点钟史都可就到了。”
朱丽埃特恼羞成怒:“那位史都过来是吃早饭的?”
“你怎么说得这么尖酸?我们准备去萨宾山的圣撒迦利亚。有人把德国墓地的那个修士带到那里去了,他是我们所掌握到那起葬礼的唯一目击证人。”
“这样啊,那么明天你和你的新朋友打算去哪里郊游啊?”
布罗德卡抱住朱丽埃特的肩膀,说:“你忘记了,我们不是在度假。当然,置身于这样的美景意识到这点很困难。”
“好了,别说了。”朱丽埃特咕哝着。
他们一起吃了早饭,皆闷头不语。布罗德卡一直想着圣撒迦利亚的那个修士,而朱丽埃特仍旧在闹别扭。
九点,安德里阿斯·封·史都准时站在门外。
朱丽埃特和他打招呼,态度明显冷淡。
“过个美好的一天!”布罗德卡亲了亲她的脸颊,与她告别,“别忘了,你还有辆车哪。”
“我什么时候再见到你?”
“那要看我们这一趟过去是不是很顺利。”说完布罗德卡上了史都的汽车。
他没有留意到由于恼怒和失望泪水正在朱丽埃特的眼眶里打转转。
布鲁诺·梅拿迪从来没有一下子得到过这么多钱。他把钱藏在一个搪瓷罐里,每天要数上好多遍:两千五百万里拉。
这可需要一个博物馆管理员挣上一年的工资。现在他把钱全部收进一个塑料袋,然后惴惴不安地去往两条街之外的银行。
罗马有太多的坏人,他们骑在小摩托车上,从毫无防备的行人手中抢走随身携带的包和相机。梅拿迪一走出房子,就把塑料袋宝贝似的紧紧贴在胸口。他一想到那家银行,就会不由自主地咧嘴笑,因为他那少得可怜的薪水银行里的人一向对他爱搭不理的,这下他可要他们好好瞧瞧。
他要同一位投资顾问谈谈,梅拿迪扬眉吐气。
这个他本人就能处理,柜台窗口后面那个油头粉面的职员傲慢地回答,全取决于您手上有多少钱。
梅拿迪向前后左右看了看,是否有人注意他们,然后他把塑料袋里的钱一股脑地倒在银行的柜台上。
梅拿迪过了六十年的俭朴生活,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畅快。此时这一刻他溢于言表的满足让他忘却了过去种种的不如意,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在这一秒钟停留下来,让他慢慢地充分地享受拥有这般突如其来的财富所带来的幸福。
银行职员彬彬有礼地——梅拿迪还不习惯呢——询问他,他打算用这么一大笔钱——具体是多少他还没有清点——做什么好呢?
他希望,现在该轮到梅拿迪居高临下地说话了,用于既能得到高利润的M报又少风险的稳定投资。梅拿迪头一次阅读摆放在窗口前的那些各种理财宣传手册,以前他很少有兴趣看,梵蒂冈付给他的微薄薪资仅够维持生活,哪儿还有什么闲钱。
银行职员开始飞快地清点钱数。当然了,梅拿迪完全可以把数目告诉他,不过,看到有人为他做事情,他宁愿在一旁满心欢喜地欣赏这一幕。
“两千五百万里拉。”
布鲁诺·梅拿迪微笑着点点头。
职员整理好钱,他躬身对梅拿迪说:“您请稍坐一会儿,梅拿迪先生,我得向分行行长汇报,就回来。”
梅拿迪常常很羡慕银行的那些客户,他们指不定多重要呢,只能由分行行跃亲自为他们服务。他从来没有梦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分子。他左顾右盼,趾高气扬,满脸的得意之情。
尽管比预想的等候时间还要久,可是布鲁诺·梅拿迪并没觉得有多长。钱让人快乐,他对自己说。他从不相信与此唱反调的那些说法,他认为那只是穷人们的一种自我安慰而已。
布鲁诺脑子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美滋滋地搓着手,或许,他以后甚至都可以靠利息过活了。有朝一日还可以去乌菲兹博物馆或者是卢浮宫。
一声厉喝打断了布鲁诺的美梦:“梅拿迪先生?”
两个宪兵和一名刑警站在他面前。
“我就是。”布鲁诺忐忑地回答。
“您被捕了,请您跟我们走!”
布鲁诺·梅拿迪用目光向那位银行职员求助,而后者此时恢复了他那傲慢神态,他耸了耸肩膀,用轻蔑的口吻说:“全都是假钞,您或许真的以为能骗得了我,梅拿迪先生?”
“那不可能!”梅拿迪骇然失色,“那钱是从……”
“是什么?”警官上前一步,几乎快贴到梅拿迪的鼻子,“您是从哪里得来这些假钱的?说说看。”
梅拿迪只能大口地喘着粗气,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太震惊了,眼前天旋地转。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跟警察打过交道,而此刻叫他碰上了!
银行职员从窗口后面走出来,进到大厅,对那位警官嘀咕着什么,声音足够高到让梅拿迪听清楚:“这人是条穷狗,突然拿了那么多钱进来,我就很怀疑。幸好,我们这里有紫外线验钞机。”
“总共多少?”警官轻声问道。
“二千五百万里拉。”梅拿迪抢先说,那职员冲着警官点点头。
“钱被没收了,”警官说道,转向布鲁诺,“您这样做可真是太不高明了,先生。如果您不说出谁是背后主使的话,就等着吃苦头吧。像您这么大年纪的人,在牢里蹲上几年,可不是什么舒坦的事情,不是吗?”
“提图斯!”布鲁诺·梅拿迪扯着嗓门高叫,像在喊救命一样。
“什么?”
“提图斯!就是给我这些钱的人,叫做提图斯。”
“这样啊,提图斯,然后哪?”
梅拿迪咽了咽口水,“没有什么然后啦,只有提图斯。”
“现在您给我好好听着,”警官说,他的话音听上去很恼火却又夹带着许友善,“您是当真说的,有人扣响您的门并且对您说,他叫提图斯,接者把两下五白万里拉塞到您手上,之后就消失了?”
“我没有这样说,先生!我只是说,是那个叫提图斯的人给我这些钱的!是在波哥诺那大道的一家餐馆里!”
“有证人吗?”
“证人?没有,我在那家餐馆一个人都不认识,我是第一次去那里。”
“或许您该跟我们有所解释,一个您连姓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为什么会在餐馆里面交给您两千五百万里拉?”
布鲁诺。梅拿迪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他担心,如果把实情都说出来,他的处境会更为糟糕。可是他又该如何应对呢?他连那个收买他沉默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银行职员看出来梅拿迪不打算坦白,他手捂在嘴巴前对警官说——不过他的话音高得足以让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听到了:“这就是报纸上都报道过他的故事的那个人。他精神有毛病,声称拉斐尔的玛利亚在一夜之间改变了模样。”
警官审视着梅拿迪,对银行职员说:“这样啊,原来如此。”他抓起老人的胳膊说:“别害怕,您不会有事的,跟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