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青石九千丈。”这是当年紫东老祖跟皇甫仪说起镜湖时的第一句话。青石亭在镜湖之边,往湖中眺望,尽极目力也看不到边际。九千丈只是青石亭所见最远之地,至于镜湖有多深,却从未有人知晓。
或许下潜九千丈后,便是镜湖湖底所在。紫东宗经紫东老祖开宗以来,前后几任宗主,各殿殿主均有机缘入湖一试。千百年来,竟然只有一人声称到过镜湖之底,至于湖底有何物,此人出湖后却是闭口不言。
至于其他入湖之人,在镜湖湖底不同深度时,均遇上了极为强悍的湖灵水怪。这些湖灵水怪即便是在陆地之上,也有相当于气魂圆满的境界,又加上镜湖地利,个别水怪甚至跨过了气魂圆满的屏障,成为了神魂境界的存在。以至于千百年来,在镜湖之内陨落的殿主已有十五人之多。
此刻中极殿内之人均有亲身经历过镜湖之试,对于湖灵水怪的威能,大都有切身的体会,对于那些不自量力,妄图一探湖底之人,自然都不放心上,权当视作已死之人。只是吕风在青瞑龟那获得了墨色玉环,让关注之人多了那么几人。
吕风从青石亭上往镜湖一坠,身子入水,耳边随即响起了一阵气泡的声响。吕风连忙调整气息,使得真气在体内循环返复,如此一来,水下行动倒也能轻松自如。吕风入水已晚,四周早无任何参比之人,四周静寂一片。
吕风四下张望,抬头看去还能看到淡淡光亮从水面透射下来,偶尔有几只胳膊粗细的湖鱼残骸,随着湖中的暗涌从身边滑过。虽然已经摒息静气,但还是有股血腥味,像是从皮肤中渗入一般,往吕风心头钻去。
“似乎这附近有魂气的生灵都已经被抢先杀戮一空。”吕风心中暗暗想到,随手拿起腰间的玉环往脑门一贴,眼前刹时浮现出一排排的名字:第一名,孔元方,四千五百二十;第二名,安命,四千四百七十一;第三名,夏侯隐,四千四百三十;一直看到五十名开外,并没有殷离的名字,连东门介的名字也没有看到。
“既然蓝师兄说我吉位极深,且殷师兄也说过镜湖之底藏有异宝,那么我也不妨一试吧。”吕风收起玉环,调转身体往镜湖深处沉去,速度不急不徐,但也足足用了将近半日时辰,才到达了距湖面之下近五百丈深的地方。
因为此地随众人入水处较近,此处的镜湖生灵都已经被杀戮一空。几乎所有参比之人都已挑了个方向,远远地离开了这里,去寻找更多的镜湖灵物。换句话说,离入水之处越远,才有可能找到收集到更多的魂气。
至于如吕风这般一直下潜之人也有,不过有些性急之人早已在镜湖深处丢了性命。也有那么几人躲在湖面之下百丈之下的地方,隐藏身形,待机杀人夺取魂气。
吕风刚到水下两百丈处时,便有一道身影远远从吕风眼前滑过,来人离吕风较远,似乎也察觉到了吕风。只是此人随手将身上的玉牌往额上一贴,沉默半晌便转身离去。类似这样的身影在吕风下潜过程中出现了几次,但最终来人往往并未与吕风动手,而都是选择离去。
直到下潜深度达到五百丈时,吕风已经再也察觉不到其它参比之人的存在。镜湖水性冰凉,本身更是具有极强的隔绝神念的作用,越是靠近湖底,神念之力越是难以展开。此刻吕风神念外放到最远,距离早已经从百丈深处时的近百丈远跌落到现在的不到半丈。至于那些一路上偶尔见到的大小不一的鱼怪,在这个深处已经难以发现了。
咔咔咔,吕风突然发现自己体内悄悄传来一阵响声,在寂静无声的湖底,这种声响对吕风来说更是明显。这种响声如同阵阵春雷般在吕风脑中敲打着,伴随而来的是几股痛楚分别从四肢百脉传导过来。
“身体有些无法适应这里的水压了,体内真气如果再这样被压得无法循环,怕是要葬这里了。”吕风心中暗暗想着,然而四周的水压似乎越来越大,如同一张巨嘴,正在把自己一点一点吞噬。脑中开始传来各种私语声,有竹山师父的怒喝,有游云的嘻笑,有黄裳的娇嗔,有蓝天海的苦笑。一时间,吕风悬浮在镜湖水面下七百丈之处,身体和心智开始陷入了挣扎之中。
“他们俩是怎么搞的?”殷离嘴里咕噜了一句。此刻,他的面前飘着一个巨大的狮头鱼身的怪物,身上不断冒出股股细白如雪的丝线,不断地往殷离手心的玉牌上钻去。刚刚查探完玉牌内的排名,居然两个师弟都是垫底,没有收集一丝魂气。
“半日已过,居然还不动手?”殷离见不再有细丝从鱼怪尸体里冒出,便将右手一挥,一个手心大小的火团往鱼怪而去,刹时间近十丈长的鱼怪尸体便化为灰烬。
殷离收起玉牌,冷哼一声,继续朝前方急驰而去。吕风和蓝天海,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对竹山的同门师弟。但并非人人都可做他殷离的师弟,如若连这镜湖之试无法通过,那么殷离在心底里绝对不会留出相应的位置给吕风和蓝天海。
对于一路上遇到的大小鱼怪,殷离一概都视而不见,偶尔也有一俩个参比之人正在前方全力击杀鱼怪的,殷离一个巨大遁光袭来,往往吓得鱼和人四散而逃。此处已是水下四百丈之地,早已是可以杀人夺宝的区域,这些人见到殷离这般杀神附体的模样,再一感应目前的排名,往往立刻放弃眼前的猎物,直接四下散下,往水面逃去。
“时间不多,杀人夺宝的事情还是留给别人吧。”下一刻,殷离已经看到了前方一个巨大的黑影,此物有如五层宝塔一般大小,周身闪着串串流光。
“不知道击杀这种怪物,又能收集多少魂气。”殷离摸了摸用鱼筋系在脖上的玉牌,另一只手,则将他那只一人高的金色巨剑高高举起。
……
镜湖深处,安命漂浮在水中,身体外罩有一层气泡将她与湖水隔开。此时她手中的紫金大弓正不停地发出金色箭气,将面前的一大片龙首玄龟兽一一击杀。至于先前安命身边之人,大都三三两两地四散开,想必已是各自寻找魂气去了。不过片刻,一根根雪白银丝从玄龟兽尸体堆中涌出,如一张巨大渔网,最终一起没入安命腰间的匕首状玉牌之内。
待全部魂气都吸收完毕,安命急忙将玉牌往额上一按,不过片刻,却又生气地将匕首状玉牌一丢。“这个殷离,非要与我争抢第一。刚刚好不容易超过他了,怎么不过一个时辰,就又给他夺了第一!气死我了!”安命在气泡里生着气,四周一片黑暗,除了一堆已毫无生气的玄龟尸体外,就只剩下冰冷的湖水。
此时此刻,皇甫仪也已站到了青色巨石边上,与身后的一众青衣门人一起,看着青色巨石上排名的变化,从上往下,排名第一的便是殷离,其后几人分别是安命、孔元方、东门介、齐映、东一、夏侯隐、桓玄冲、滕冷、柳崇光几个名字。皇甫仪默然地看着这些名字,随手将腰间玉环往额上一贴,眼前渐渐现出湖中的各色情景,如同中极殿内的巨大光幕显示之物一般。
“阴长老,这些排名前十人都有些什么来历,你不妨与诸位道友说说。”左元放端坐在石椅之上,转身对着阴长生高声说道。其余几殿殿主闻言也不自觉地朝阴长生看去。即便是英华殿的田长老,也兴致浓厚地看向这罩在黑袍下的冥灵殿殿主。冥灵殿专事刺探,这些人的底细想必也只有阴长生最为清楚不过了。
阴长生见众人均瞧向自己,抬头看了看洪靖,此刻宗主也是立起身子,似乎也对这些人物有些兴趣。阴长生见此便干咳了一声,一阵尖厉的声音从他那黑袍中传了出来:“第一人殷离,来自南疆,璃珑山城城主之子,经历复杂,曾有一段时间下落不明,随紫东大比召开而突然现世;第二人安命,来自四大修仙家族的安家,说起来也是大法殿安长老的族中后辈,今日安命手中的离水弓谁人不知,想必……”
安长安干咳了一声,急忙插口道:“阴长老,安命的来历你就不用太过纠缠了,接着说下一个!”
“好吧!”阴长生顿了顿,接口说道:“第三人孔元方,来自四大修仙家族的孔家,传闻为族中难得一见的天才,游历极广,名声远扬,想必三日后应有机会留在前十;第四人东门介,出身于本地修仙家族支脉,后已被剔出族谱,流落在外,后下落不明。此次从西北荒而来,想必已有一段造化,功法奇异,从未见过。”
“值得一提的是,为此人登记名录的是玄洪殿主任长老,否则我宗大比,怎会招徕西北荒之人。”阴长生悠悠说道。
“正有此事,此人为我故人门生,也是机缘已到,故而参与此次大比,想必他是要投入老夫门下。”任五郎朗声笑道,眼睛却直直盯着安长安,意思却是再也明显不过。安长安怎会听不出这话中有话,见此便也斜眼看向任五郎:“这凡世间的门阀争斗我早已不过问,在此我倒要先恭喜任长老先已收徒一人。”
任五郎见此也不答话,一声冷哼,便又靠到石椅之内。阴长生见二人闲话已了,便又尖声说道:“第五人齐映,四大家之齐家族人,此人也是族中天才,但主要在南樊与西魏两国游历,在两地均有一些风物事迹,诸位若有兴趣,我倒也可以一一道来。”
“阴长老,说下一个人吧!”说话者是左元放,显然他对这齐映之事并不感兴趣。
“好吧,第六人东一、姓名有些怪异,来自西北荒,似与东门介形同主仆,此人来历神秘,无从查起。第七人夏侯隐,应是黄泽君门下,但却从未在明面上听说过此人,想必是黄泽君的影子门人;第八人桓玄冲,来历不明,仅有灵卫通报,年前似有形如桓玄冲之人从大桓国境内潜入樊国境内,或许此人是来自大桓国。”
“什么,竟然大桓国的人也来我们紫东,到底此人有何目的,阴长老还真要好好查探一番了。”昆陵殿殿主虹霓一听此言,不禁开口朝阴长生叹道。殿内各位殿主在年青之时大都有游历天下的经历,大桓国是世间最高无上的存在,当年游历过大桓国的虹霓对此更是深有体会。
“对于此人,我自会留意。”阴长生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接下来是第九人滕冷,似是乾阳君门下,经查应为影子门人;第十人柳崇光,四大家柳家之人,算是柳家紫东派之人。”
“各位长老,难得今日各殿之主齐聚于此,老夫有些话要与各位商议。”洪靖见阴长生话音已落,便高声朝殿中的几位长老说道。
“宗主有何事如此重要,非得要此刻大比之时提起?”安长安坐在石椅之上,扭头对着洪靖问道。
“事关重大,宜从速决定。还是请阴长老再说一下吧。”洪靖并不急开解释,阴长生闻言,只得又从石椅上起身,朝在坐的几位殿主一拱手,厉声说道:“今日接灵卫消息,青云山三神将之一的柳林祖已经归墟,如今青云山宗主之下的三神将只剩天自在一人,不过此人已多年不见踪迹。”
阴长生说完,便重又回石椅坐下,殿内几位殿主闻言均沉默下来,不发一语,一时间中极殿内只剩火盆中不时发出噼啪之声,此外再无一丝声响。
“当年柳林祖境界远在我之上,没想到却比我先行归墟,真是世事无常,就算修仙之人,也难逃劫数啊!”寒泉子少见地端正了姿势,坐在石椅之上默然叹道。
“传言二十年前他遭人暗算,逃回青云山后便一直闭关,没想到有闭关之日,无出关之时。”任五郎掌管的玄洪殿专事外事,当年与倒也与柳林祖有过几面之缘。
“不论柳林祖是否闭关,他的战力都绝非你我所能忽视,如今他归墟已成事实,因此我想与诸位长老,商议一下是否可以再启当年议定之事。”洪靖沉声说道。其话音不大,但却如千斤巨石一般,砸在了在场的诸位殿主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