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忆两首[1]
一
因忆横街宅[2]，槐花五丈青[3]。文章酸辣早[4]，知觉鬼神灵[5]。大挠支干始[6]，中年记忆荧[7]。东墙凉月下，何客又横经[8]？
[1]这是龚自珍回忆少年时代生活的两首诗，作于嘉庆二十五年(1820)。第一首是忆他十三岁跟宋瑶学习时的情景，从中可以看出诗人的早慧与聪敏。
[2]横街：在今北京城东北部慧照寺东、汪家胡同西的一条南北街。
[3]“槐花”句：写槐树之高。槐，落叶乔木，高两三丈，初夏开花，色黄白，叶深绿色。五丈，喻其高，此举其成数。古代的尺比现制短，五丈约合现制三丈多。
[4]“文章”句：自注：“年十三住横街宅，严江宋先生评其文曰：‘行间酸辣。’”酸辣，指文笔的尖锐泼辣。宋先生(1778~1810)，名瑶，字鲁珍，浙江建德人，嘉庆九年举人，是自珍少年时代的老师。后来诗人曾作词《水调歌头·去日一以驶》、《水调歌头·风雨飒然至》，以及文《宋先生述》，表示对宋璠的哀悼、怀念和尊敬。
[5]“知觉”句：作者自注：“作《知觉辨》一首，是文集之托始。”按：此为《龚自珍全集》中《辨知觉》一文。
[6]“大挠”句：自注：“是为甲子岁。”大挠，黄帝的臣，据传说他开始作甲子，使天干（甲、乙、丙、丁……）和地支（子、丑、寅、卯……）相配以纪日。支干始，天干和地支的第一字，即甲子年。是年为嘉庆九年(1804)，作者十三岁。
[7]中年：时作者二十九岁，故云中年。荧：明亮，引申为清楚。
[8]“东墙”二句：凉秋月下，谁双手捧书向先生请教呢？凉月，寒月，指秋夜。横经，董春受徒数百人，诸生每升讲堂，鸣鼓三通，横经捧手，俱上堂请教（见谢承《后汉书》）。
二[1]
因忆斜街宅[2]，情苗茁一丝[3]。银缸吟小别[4]，书本画相思。亦具看花眼[5]，难忘授选时[6]。泥牛入沧海[7]，执笔向空追[8]。
[1]此为第二首，回忆诗人八岁时的童年生活。
[2]斜街：考龚自珍诗文，其住宅多在外城南半部法源寺附近，如“访我别我城南头”、“寓园亦在城之涯”均可证，故龚诗中的斜街，当指外城的斜街，在今北京市宣武门外后河沿南岸的先东西后折成东北西南向的一条很长的街，分上斜街和下斜街两段。下斜街，亦称槐树斜街，俗称土地庙斜街。龚守正《季思手定年谱》嘉庆四年条载：“移寓土地庙下斜街长椿寺南间壁。”这里当指下斜街。
[3]“情苗”句：言此时情苗已开始萌芽。情苗，心中的感情，古称情田为心（语本《礼记·礼运》）。
[4]银缸：灯。晏几道《鹧鸪天》词：“今宵剩把银钮照，犹恐相逢是梦中。”钮亦写作缸。按用金钮、银钮代灯，皆为古代诗人误用，详《韵会》注。
[5]“亦具”句：自注：“年八岁是为嘉庆己未，住斜街宅，宅有山桃花。”
[6]“难忘”句：自注：“家大人于其放学后，抄《文选》授之。”选，即《文选》，梁太子萧统(501~531)选的一部书，这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古代诗文总集，它保存了从周朝历经秦、汉、魏、晋、宋、齐七代这一漫长历史时期的优秀文学作品，是一部对后世有重大影响的选本。
[7]“泥牛”句：《传灯录》中记载洞山和龙山和尚对话，和尚说：“我见两个泥牛斗人海，直至如今无消息。”此喻童年的一去不复返。
[8]追：回溯过去。这里是追忆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