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在鸡鸣中醒来,身边早已没有了张氏的身影,枕头边上整整齐齐地放着昨天晚上张氏改过的衣服。
二妮拿起上衣来仔细看着,粉色的底子,上面印着小碎花,可能因为时间久了,有些退色,但是干干净净的,也没有一个补丁,因为袖子有些长,所以被窝进去缝起来一块,二妮心里高兴起来,她长这么大,还没穿过一件没有补丁的衣裳呢!
裤子是青布的,虽说也洗的有点发白,但也是没有补丁的,床前的地上放着二妮穿着来的那双鞋子,虽说是破了点,可是挺跟脚的。
二妮把衣裳穿好,下了地,伸手抚了抚这第一次穿的好衣服,脸上带着微微的笑,看到炕头上有个小梳妆台,原来她娘也有一个,也是一样的散发着陈旧的气味,里面却一样东西也没有。
二妮一点也不好奇这个梳妆台里面装了什么,只拿起梳子来,顺通了头发,利落地把自己的头发辫了个三股辫子,用她原来的头绳扎紧了,回身把昨晚上睡觉的被子和褥子都叠好了放整齐,推开门到院子里。
秋天的早上有点清凉,空气中散发着烧柴火的气味,二妮听得厨房里有动静,就往厨房走去。
张氏正在厨房里搅着要摊煎饼用的苞米面糊糊,一边的鏊子正烧着,抬眼看见二妮,就招呼她进来:“不再睡会了?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去洗把脸吧。”
“嗯,睡得好,婶子,我来帮你!”二妮看得脸盆架子上放着盆,问得是洗脸洗手用的,就把脸和手洗干净了,用布子擦了,走到张氏面前,拉了个小木墩坐下,接过张氏手里的勺子顺着不紧不慢地把玉米糊糊搅匀。
张氏打量着二妮,洗的干干净的,穿上这身衣服,越发显得利落又精神,再看这架势,做起活来也一点不拖泥带水,张氏心中越发喜欢她了。
张氏看鏊子热了,就开始摊煎饼,二妮就停下手,看着一张煎饼好了,张氏挑下来放到盖垫上,二妮就利索地把它折两折叠起来,码到一边,张氏就笑呵呵地问:“你在家也摊煎饼?”
二妮扬起个笑容,“我还摊不匀活,都是我大姐摊,我打下手。”张氏也笑起来:“这活好学,多练练就成了。一是这烧鏊子的火候,二是要眼到、手到,手底下把力气使匀活了,这煎饼就摊得匀活。”
二妮认真地听着,眼睛也仔细地盯着张氏的动作看,张氏看二妮这认真的小模样,心里喜欢她这想学活的心里,摊完一张就让二妮来试。
二妮原来在家的时候也跟着大妮摊过一两会,就是夏老二看见了,就嫌她尽糟蹋粮食呢,也不敢多学,这下看得张氏乐意让她学,她就赶紧地试起来。
这活看着轻省,也是要靠熟练,二妮摊了两张,一张底有点糊了,第二张又摊得不匀活了,一边厚点,一边又薄得象是要破了。张氏就呵呵地笑了起来:“别着急呀,再摊两回一准就行了!”
二妮也有点不好意思,张氏接过刮板,“快趁热吃上两张,一会我领你去看看咱家的杏树!”
二妮把自己摊的那两张不象样子的卷起来,吃掉了。胡家这苞米面子磨的细,加上刚摊下来,热乎乎的,散发着粮食的香味,二妮什么都没卷,这么吃着也香甜的很,张氏看她吃完,就让她去喝粥,原来锅里早熬好了一锅苞米面的糊糊,二妮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婶子,你早起也叫我一声,以后我来做粥。”
张氏笑着应了,二妮喝完粥,看得张氏把煎饼也都摊完了,就赶紧去拾掇,让张氏也把饭吃了。
娘俩吃过了饭,张氏就端着锅,让二妮拿了几个煎饼,往后院走去,边走边和二妮说话。
穿过一条夹道,来到了胡家的二进院子,东厢住老大寿哥,西厢住老二福哥,正房就当了堂屋,拾掇干净了,锁了起来,平常也放些不常用的东西。
二妮知道就要见着胡家的大郞了,心里也有点害怕,本来已经淡去的离家的愁绪,又都涌了上来。
张氏在门口问得寿哥和福哥都起身了,就推开门把饭端进了东厢房,福哥从他那屋过来吃饭,张氏就领着二妮进到寿哥住的里间。
寿哥正倚着床头,皱着眉头看着张氏领进来的二妮,二妮好奇地抬头看一眼这胡家大郞,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瘦削的脸长的倒是好看,就是盯着人看的这眼神太吓人了,二妮赶紧低下头。
“寿哥,这是二妮!二妮,快叫寿哥呀?”张氏推了二妮上前,二妮红着脸勉强叫了声寿哥,就又低下头去,她心里一点也不高兴,这胡家大郞那眼神明明就是不欢喜的。
胡添寿倚在床头看着他娘带着走进来的乡下姑娘,一条不算粗的辫子垂在胸前,身上穿着不太合体的衣服,脚上还穿着露着脚趾的鞋子,这一切,都表明了,这是个从乡下穷地方来的穷姑娘,兴许连字也不识一个!而这个土的掉渣的姑娘就是他胡添寿的妻子了?
想到这,胡添寿心里一阵郁气涌上,连连咳嗽了起来,张氏赶紧上前去拍他的背,待得胡添寿平静下来,就躺了下去,把头背过去,一句话也没有说。
张氏看着寿哥这样,心里又是难受,还有点气愤,也不想搭理他,伸手拉过二妮走了出去。
回到前院,张氏和二妮回了她们睡觉的屋里。张氏看着二妮把屋里的被褥都叠的整整齐齐,心里也宽慰了许多,拉着二妮坐到炕沿边上,慢慢地和二妮说起寿哥来。
“你寿哥小时候可机灵了,那时候他爹还在,就给他启蒙,后来看他认字背书又快又好,就送他去前岭桃花峪孙先生那读书,谁知后头越念越赶不上人家了!他爹那时又生了病,家里存下的银钱慢慢就都花用上了,唉!
没了银钱,交不上束修,开始还拿粮食去顶,后来,寿哥自己回来说不念书了,他是长子,爹病了,他要顶立门户,我听了这话是高兴的,唉!就是他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身体越发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