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慕漓在御花园里大失所望之后,便回了太子府做她的瞌睡虫去了。很难得的,没有人打扰她,很难得的,慕漓在晚饭后居然没有了睡意。
今夜的月很亮,慕漓在铭馨阁前的院子里坐着,身边站着梦羽诗诗。月光从云端跌落,洒了慕漓一身,把慕漓修饰得更加不似凡人。梦羽诗诗在慕漓身后默然而立,却早已迷失在自家主子的美貌里了。而慕漓,抚着怀里的白玉箫,陷在自己的沉思里了。
关于,今日的柳若寒,以及,他那又哭又笑的惨然。
慕漓不得不承认,今日在牢里,有那么一刻,她很想去体会那个哭着笑着跟她约定下辈子的柳若寒当时是怎么样一种感受。慕漓轻嗤,换句话说,那一刻,她尹慕漓突然想要一颗心,她居然会想要那个脆弱的东西啊。
慕漓拿出白玉萧,轻轻地吹着《千年泪》。
哥哥,原来那就是渴望的感觉啊,她尹慕漓居然有了欲。真是,陌生啊。
一曲吹罢,慕漓便起身回屋了。她不想去再去追究那丝陌生,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反而更好。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无缘无故到了古代的,所以,有很多事情,她相信时间久了,总会知道原因的。
于是慕漓心安理得地睡去了。
“小漓……”
梦里的慕漓陷进了一团白雾中,一如自己刚来古代时。难道……
慕漓冷冷地四处瞥着,等着那个跟她有着一般容貌的女人。
“呵呵,怎么还是和初见时一般模样,这么冷漠不近人情?真是让人家好生伤心呢。”
“有事就说,没事就滚出我的梦。”
“哎呀,这么严肃又严重的事情,你让人家怎么说嘛。”
“不想说就出去,别打扰我睡眠。”
“唔,好吧,我先问你个问题好了,你觉得你拥有这么美的一张皮,自豪不?”
慕漓蹙眉,这女人来她梦里就是为了和她讨论这张皮?
“哼,不行么?快点回答人家啦。”
“先别说即便天下第一美又如何,单是这份样貌,本就掺了一半别人的容貌,又有何好自豪的?”
“错,这本就是你的全貌。”那个妖孽女人骄傲地叉腰。
“……”慕漓不语,这女人来了她梦里,自是会给她解释清楚,所以她并不想接话。
“哎呀,你怎么就这么惜字如金啊,好啦好啦,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吧。”
“嗯。”
“当初我们出生前,本就是一人,只不过出生之时我们的父母正碰上穿越之际,而你的心和你一半的美貌因为时空的扭曲,被他们带到了古代,也就衍生出了我,而你,却没有心了,只是拥有一个跳动的却空洞的称为心脏的器官而已,你的样貌,也只有原先一半美丽。在古代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浑浑噩噩活了十年,却意外失了性命,死后才知,我只是你的另外一部分,而我,却拥有着你最重要的一颗心。然我已死,心也一并死去了,现在我们合为一体了,你自然也拥有本就属于你的心了,却不过,是一颗已死的心罢了。”
慕漓静静地听,略有些震惊,原来,现代的十年,她是真的没有心呢。她曾经一直以为是社会的那些人情冷暖把她的心磨去了它原该有的色彩,是因为她小小年纪就见识了太多黑暗所以才会无情无爱的,却原来,是她真的一直都没有心么?难怪,难怪自生下来不会哭不会笑,唯一五岁拼命笑的那一次,还把哥哥弄哭了。
“哥哥…呢?”
“你应该,已经把你哥哥算在你生命的一部分了吧,所以,才会总是围着他转,保护他,不允许任何伤害他的因素出现,然后,就慢慢成了习惯。你那天不是也说了,哥哥,已经成了你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习惯。”
“哦。”
“其实,你可以让这颗心再活过来的,也只有你可以。”
慕漓挑眉,活过来?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慢着。”
本打算隐去身形的妖孽女人一个趔趄,有些茫然地看着慕漓,“怎么?”随即眼眸一转,阴测测地一笑,“咦,难道你终于有想主动问我的问题了?”
慕漓并不理会那欠扁的笑容,“使命。”
“这个…你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的。”
慕漓眼里有着威胁,“我现在就要知道。”
女人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没看错吧?你这是威胁的眼神?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哎呦我的小乖乖,你拿什么威胁我呢?”
慕漓挑眉,“我的命。”
女人怔住,咬了咬牙,“你…哼,算你狠!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
慕漓并不答话,只冷冷地看着。
女人默,举起双手,“好啦好啦,我投降,使命就是,一统天下啦。这现在不是五国分裂么,嘿嘿,所以要你担起这个重任啊…”
“没兴趣。”
“诶,你…”
“你可以走了。”
“哼,反正到时候你会主动有兴趣的…”
话未说完,慕漓却已找不到那个另一个自己的影子了,然后眼皮挣扎了几下,醒了。慕漓望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微微蹙眉,这该死的女人。
慕漓披着一件外衫,站在窗前,望着院里争相开放的桃花,她也有心了么?还要一统天下?真是可笑啊,真不知心若活过来,会是怎么一番光景,可是,她却没什么兴趣啊。她尹慕漓,不需要那种脆弱的东西呢,对这天下,她更是没有一星半点的兴趣。
慕漓默默地把那个梦扔进脑海深处,一个小跳跃出窗门,朝太子府深处的竹林掠去。自打出了断情谷之后,慕漓就真没起那么早起过了,那时的日子,为了变强,慕漓总是逼着自己勤奋,现在想想,何苦呢,即便强大了,也永远不能弥补身体里空了的那一块。
慕漓挥起随手摘的竹子,没有固定招式,只是单纯想发泄吧。这个夜晚,有些过于漫长过于复杂了,出些汗,就都过去了吧。
慕漓的发泄,引来了一批又一批的侍卫,他们根本不知是谁在竹林里,只知道这个竹林是太子殿下以前练武的地方,而现在跑进来个陌生人,一定要擒住。于是,一批又一批的侍卫冲上去,然后,一批又一批的侍卫倒下的倒下,被甩出去的被甩出去。
终于,水溪澈被这么大的响动惊扰了,飞奔来竹林,却看见自家的侍卫正跟自家太子妃在打斗,而竹林四周,已经堆了近百名侍卫了,都是体力不支起不来或是已经晕过去了的。
水溪澈揉揉太阳穴,“住手,怎么回事?”
侍卫首领首先开口,“回太子殿下,此人不知为何闯进竹林,属下正在尽力擒拿。”
慕漓抬眸对上水溪澈疑惑的双眼,“晨练。”
此时,一个来看热闹的丫鬟大叫,“啊,太子妃。”
然后,没倒下的侍卫,也都纷纷晕过去了,只有侍卫头领,跪在水溪澈脚前,默默地哆嗦,“太…太子殿下,属下……”
“罢了,都散了吧。”
然后,侍卫首领终于放心地晕过去了。
那日早上的闹剧,显然没有给慕漓造成什么影响,却给整个太子殿下乃至整个水国国都的人都造成了轻重不一的影响,对慕漓的评价早就从以前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升级到“真真是天女下凡啊”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慕漓依旧每日都会去趟牢房,毕竟有个人的伤还是要医治的。虽然每次呆的时间不长,疗完伤,也许说几句话,也许弹首曲子,也许带点吃食。很显然,某人那番露骨的表白对慕漓没有一丝影响。
最后一日,也就是柳成处斩、柳家上下充官妓的发配边疆的要出发的前一天,慕漓从柳若寒的牢里出来,并没有回去,而是带着梦羽诗诗转身去了天牢,依稀记得,柳若寒的父亲柳成,似乎是被关在那里。
到了天牢所在的院落边,便嗅到一股阴湿的霉味,很淡却不容忽视。正待慕漓抬步跨过门槛,前面倏地落下六把状态一致的大刀挡住了她的去路。面纱下的脸看不清表情,但微蹙的眉已昭示了慕漓的不满,梦羽诗诗的手也已按在各自的佩剑上了。
“太子妃,尹慕漓。”
“太…太子妃?”六个人齐齐扔了大刀,慌乱地参差不一地跪下,“参…参见太子妃,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太子妃恕罪,恕罪。”
“带我去看看柳成。”
“这…太子妃,柳成他是死囚,不能随意探望,请…请太子妃出示…出示令牌,不然…不然我们不能……”
“令牌?这个么?”没等那哆嗦的侍卫断断续续地说完,慕漓让诗诗掏出当初选妃时她要来的那个金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漓略微蹙眉,她真的很讨厌这些人这种震天的呼声,明明才六人,却都使出吃奶的力气。便如此刻,慕漓略扶额,缓冲了一下刚刚因为猛烈的听觉冲击而造成的一点点头晕,“住嘴,这些话留着对你们的皇帝说,派人带我去见柳成。”
“是,是,太子妃,小的这就带你去。”其中一个小个子侍卫忙不迭地叩首,莫名地让她想起了某个精力旺盛的如今被人取代了的小六。
尾随着那位因为紧张而略微发抖的瘦弱侍卫进了牢房。这个天牢比之柳若寒待着的大内牢房,真是相去甚远。阴暗潮湿不说,还显得万分嘈杂。看来这才是以前电视上看到过的牢房模样。
听水溪澈无意间提过,天牢关的一般都是犯了死罪的人。换个说法,进了天牢的人,从没有活着出去过的。所以这里的狱卒牢头也总是极尽可能地鞭打辱骂,他们本就算是宫里最底层的人了,受气是一定的,于是也只能发泄在这些没命出去的人身上了。更何况,这里偶尔也会关些曾经的达官贵人,比如这位柳丞相,而又那么刚好的,这些达官贵人曾经有意或者无意地伤害过他们的肉体或者是心灵,于是也就只能趁着这百年难得的好机会讨回来了。牢里零星罗列着各种刑具,刑具上都带着些许或暗沉或鲜明的血迹,可见,进了这里,惩罚确实不会少。
一路上那位侍卫都在介绍着,于是不管慕漓愿意或者不愿意,她也已经知道了这些牢里关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到了柳成所处的没有一点地理特殊的牢房,慕漓才终于认清,进了这天牢,果然不再有身份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