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了十天,慕漓每天都是晚上很晚才回来的,第二日一早便又出了门。水溪镜已经习惯了见不到慕漓了,但他还是每日下了朝之后怀揣着期待的心情到来,然后在听到寒说“漓儿出去了”之后,任由那颗冰冷的心跌落谷底。而那个一来就一直被尹萧缠着的木小栈,也在几日前被木国皇帝,也就是他的父皇,给紧急召回去了。
这日两人依旧在庄里的月朗湖中心的亭子里饮酒对弈。
两人纷纷觉得很久没有切磋武艺了,用完午膳之后便在大院里头切磋起武艺来。
寒的武功早在慕漓的调养下几乎完全康复了,所以两人武艺相当,便都动了真格全力应战,两人都是有分寸之人,自是说好点到为止的。
然,两个绝世美男衣袂飘飘,你来我往,发丝凌乱,面容若隐若现更添朦胧之美,这样的画面实在是少见,所以莫然山庄的众下人都纷纷放下自己手中的活,跑到事发地点观赏去了。笑话,事情天天能做,这样养眼的画面可不是天天能看的。尤其是庄里的女人们,个个红着张脸害羞不已。
这日的慕漓,因着连日来的督促赶工,基本事情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已不需要她这个首脑人物参与了。于是,慕漓在月满楼用完午膳,便回了莫然山庄。
可是,今日的莫然山庄很不对劲,慕漓一进庄门便发现了,暗暗蹙了几下眉,冷冷地往山庄深处走去。
一路上看不见一个下人,而扫把、桶、剪子等等的工具却被丢在各个角落,山庄深处还能听见隐约的打斗声,但很明显,打斗的人只有两个,而剩下的人气息都在,甚至偶尔还有几句欢呼,显然这不是一场屠庄事故。
慕漓蹙眉,面上泛起阴狠,他们最好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随着越接近大院,喧嚣声更盛,似乎是在加油喝彩。
慕漓这下明白了,是有什么人在切磋,而全庄的人都跑去助威去了。慕漓握了握拳,邪魅的桃花眼危险地眯起,略显苍白的薄唇紧抿,海藻般的秀发以及面上柔软的面纱无风自动。
众人只觉一阵风吹过,却见场中央本来的两人打斗变成了三人。
寒和水溪镜本来正切磋到兴头上,却感觉到有一个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冲来,看那速度,来人武功不弱,于是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原本对打的两人联手对付起那个“不速之客”,然,即便他们两人同心协力,也弥补不了他们与慕漓之间实力的悬殊。
因为慕漓的速度实在过快,两人又太投入对敌,根本没有看清来人是谁也根本没心思去看,一旦分心他们会立马败阵。但他们不分心,却也坚持不可多久,这只是一点点时间的差距而已。
不过百来招,两人纷纷败下阵来,狼狈地被摔在地上。
慕漓缓缓从半空中落下,发丝飞舞,面纱翻腾,衣袂飘飘,美得不真实的面容,姣好的身姿,宛如误入凡尘的仙子,让人移不开眼。
水溪镜和寒用手撑起受伤的身体。
寒边回身边冷冷地质问,“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话到一般,却再也说不下去,只是震惊地望着慕漓美到让人窒息此刻却冷得如万丈寒冰的面容,满眼的愤怒顿时化作痴迷,原本有些冷然的话语霎时一个大急转,“漓儿,你,你回来啦。”
水溪镜本还在缓气,剧烈喘息着,听到寒的话,也不顾自己满身的伤,顿时一个急转身,扯痛了伤口不停咳嗽着,眼睛却没离开慕漓。
庄里的众下人早就沉浸在那副完美的画卷里,甚至忘了自己是谁,更是不会想起对面那位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是他们最为残忍暴戾的主子。
慕漓宁静安然地落在地面上,低头若无其实地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刚刚“剧烈运动”所弄乱了的衣裳,然后缓缓抬头,眼里的寒光惊醒了众人,冰冷的话仿佛来自深渊,似是要扼住他们的脖颈般。
慕漓说,“好看么?”
众人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纷纷哆嗦着跪下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出,额上冒着豆大的汗,有些不争气的甚至尿湿了裤子,更有甚者,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慕漓伸手拨弄了几下自己细碎的刘海,“若有下次,杀无赦。”
众人纷纷如获大赦般作鸟兽散,就连水溪镜和寒,也在慕漓那慑人的寒气下不争气地欲起身滚走。
慕漓如鬼魅般出现在二人身前,丝毫不带温度的话从嘴里溢出,“我何时说过,你们两个也可以消失了?”
柳若寒恭敬地站好准备接受慕漓的惩罚。
水溪镜却略有些不愿,他好歹也是一国王爷,是堂堂正正的男人,眼前的女人虽是自己的心上人,可是,就这样被女人震慑住很丢面子诶,现在看样子定是要接受她的惩罚,这让他把他的骄傲往哪儿搁啊?
正当水溪镜要开口时,却有人比他先开了口。
“小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之前到处找不到下人,这下却满院子跑?”
水溪镜和寒顿觉救星来了,却不知,正因为这个声音的到来,让慕漓眼里的寒光更盛了。原因无他,尹萧是坐着轮椅来的,这不奇怪,重要的是,是他自己推着轮椅来的,这说明,因着他们俩的打斗,连照顾她爹的下人都来了,而且显然,他们的喧闹声,把本该在午睡的尹萧吵醒了。
慕漓迅速移到尹萧身后推着他的轮椅,半眯着琥珀色的桃花眼,“想死尽管早说。”
“漓漓,我们哪有想死啊?”水溪镜委屈地嘟起嘴,他明明活得好好的说。
“最好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漓儿,我们只是在切磋武艺。”寒看着慕漓眼里的寒光,他终于明白了尹叔叔的只身到来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福音,反而会加重漓儿的不耐和厌恶。
“漓漓,我好像外面还有些事,我先回去处理一下。”水溪镜也终于发现慕漓比之前更盛的冷气了,他实在是没什么勇气继续呆下去,单凭之前他和寒两人合力结果被漓儿打得那么狼狈而漓儿却毫发无伤仿佛只是个看戏的看客般的事情,他就已经没有再据理力争的勇气了,更何况,那是自己爱的女人,他早栽她手里了。
慕漓颔首,“顺便提醒一句,镜王爷,以后我莫然山庄再不提供你的住宿,最好,也请你不要再出现在山庄,好自为之。”
“什么?”
“我说得不够清楚?”
“漓漓,你……”
“镜王爷请便。”慕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小漓……”
“爹,你现在要做的是回房继续休息,我给你换几个人伺候。”
“漓儿,镜他…今日的切磋是我提议的。”
慕漓目送被她刚刚唤来的紫淙门的一个手下推下去的尹萧离去,然后回眸望着刚刚试图为水溪镜辩解的寒,“你让我很失望。”
柳若寒眼里的亮光早已褪去,“是,我让漓儿失望了。”
“管家,你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是,她失望的是他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做什么,而不是因为他的辩解。那样的辩解根本毫无意义,对她来说,这是谁提议的切磋根本没有差别,结果都是一样的。而且,这两人于她,也没有孰轻孰重的差别,一样是不小心救过的人,一样激不起她任何情绪。
柳若寒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她这是信任他么?看着慕漓依旧泛着寒光的双眸,在心内自嘲地摇了摇头,默默颔首抱拳,“是,漓儿。”
“你找小诺治下身上的伤。”小诺是诗诗的徒弟,年岁比诗诗略大,医术一样了得。
寒的脸上泛起笑容,随即便退下了。
偌大的院子只余下慕漓和身心皆受了伤的水溪镜。
“漓漓,你当真,再不许我踏进莫然山庄一步。”
“你先从地上起来吧,我看着都脏。”
“漓儿,你知不知道我很痛,身上痛,心里也痛。脏?那又如何?痛得都动不了了,谁还管得了脏不脏?”
慕漓眼里的寒光已经褪得差不多了,眼神恢复以往的平和无波,然此刻却随着微微蹵起的眉染上一丝厌烦,他们总和她说心疼心痛,呵,说了又有何用,她又无心,怎会懂?
“所以呢?”
“漓漓,你为何要这般践踏一个人的真心?”
“践踏真心?我又怎知如何才是践踏真心?你们在庄里大打出手把庄里所有的下人都引来了,甚至包括照顾我爹的人,这也就罢了,还这般喧哗把我爹吵得不能好好休息,你觉得,我反倒还要欢迎你下次再来么?”
慕漓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把水溪镜震得一愣一愣的。“你爹都这么大人了,还要人照顾啊?”
慕漓一个闪身到了水溪镜面前,抓着水溪镜胸前的衣襟把他生生地从地上提了起来,然后几个飞掠到了山庄大门口,把水溪镜扔在门外,眼里本已散尽的寒光复又回来了,“水溪镜,记住我说过的话。”
水溪镜不可置信地看着慕漓冷漠狠戾的背影,他刚刚那句话有何错?他自是不知道尹萧中的毒,也不知道那是上次他们污蔑莫然山庄时下的,更是不知道那毒对尹萧造成的伤害,此刻只是单纯地有些愤恨。在地上坐了片刻,便忍痛起身,踉踉跄跄地准备往山下走。
水溪镜刚走几步,身后便跑来一小厮,“镜王爷,这是主子自制的极好的伤药,您带回去抹在伤口上,伤很快就会好的。”
水溪镜原本落寞的脸上顿时又重新挂上了笑,他就知道,漓漓又怎会真这般狠心呢,他想,大概他下次再来,漓漓一定还是会放他进去的。然,小厮紧接着说的话却把他的心又打入了万丈深渊。
小厮同学说:“镜王爷,那小的就先回去了,这药是寒少让小的偷偷给您带的,要是被主子发现了……”
寒少,水溪镜知道,就是柳若寒。
这是慕漓起的称呼。寒已是莫然山庄的人,却因为是慕漓的朋友,让下人们直接叫名字他们根本就不敢,叫管家又难免会和管家老爷混淆,叫柳公子又显得太陌生,慕漓当即规定,叫寒少。下人们这才心安理得地叫起来。
“会怎样呢?”
慕漓冰冷彻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当下把小厮吓得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却偏偏抖得厉害。她不过是看水溪镜一身的伤,觉得宫里那堆庸医毫无用处,这才拿了些伤药给他,却不想,早已有人大献殷勤了,还把她给扯进话题里了。
“主子,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既然该死,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小厮一听,也不哆嗦了,一脸绝望地站起来,转身,大义凛然地往一棵大树上撞去。
慕漓抽出银鞭一把把那个小厮捆住扔进山庄里,“别脏了我这里的树,回去回复寒然后好好照顾我爹将功赎罪。”
“是,是,属下遵命,属下告退。”
慕漓本不是会心软的人,而她也确实不是心软了,而是她很欣赏这个小厮在被她赐死时那样绝望而又大义凛然的表情,以前慕漓赐死别人,他们虽也都听从,但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舍会是恳求的表情,而他没有。就为了这,慕漓愿意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她相信他不会让她失望。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有笑话可看吗?”
“我,那你…嫌我伤得不够?”
“只是觉得宫里那些庸医无甚用处给你拿点药。”慕漓随手一丢,稳稳地把药丢在水溪镜摊开的掌心。
水溪镜顿时笑了,象是得了糖果的小孩般,笑得异常纯真,毫无往常的邪魅,“真的吗?”
慕漓蹙眉,“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就知道漓漓不会真的丢下我不管的。”
“何以见得?”
“因为我爱漓漓啊。”
“那与我何干?”
“所以我信漓漓。”
慕漓挑眉,因为爱,所以信?“所以,你的意思是,信任是建立在有爱的基础上的?”
“对啊,怎么有问题吗?”
“没,不送。”慕漓转身即走,既然送药的目的已达到,她便不需要再在这个地方逗留了,她还有其他一些事情要做。
“漓漓,我以后……”
“水溪镜,我尹慕漓说过的话,你不需要质疑它的可信度。”
“那我想你怎么办?想见你怎么办?”
慕漓停住离去的脚步,想她?她觉得她知道想念的滋味,即便没有心,想念却不会停止,她对哥哥的想念,早已深入骨髓深种脑海了,可是,那又如何?即便她会想哥哥,可是这对她的心情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听说想念很是灼人啊,但是,与她何干呢?
“那是你自己的事。”话落,便再没停留,消失在水溪镜的视线中。
水溪镜在山庄门口巍然而立,脸上的笑渐渐带上苦涩,抓着手上慕漓给的药,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微弱的慕漓的温度,转身离去。
水溪镜当真没再来莫然山庄,慕漓也不甚在意,倒是寒,对那个知己想念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