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的如临大敌般的等待中,在慕漓悠然自得的浅眠中,戌时终于到了。
其实慕漓根本就没有睡着,毕竟楼下的那群用下半身思考的败类实在是吵得很,但却还是习惯性的躺在软榻上睡着。但是戌时一到,即便淡然如慕漓,也被楼下的吵闹声惹得淡定无能,一下坐了起来。
寒被吓得一愣,然后屁颠屁颠地小跑到慕漓面前,乖乖地给慕漓沏了一壶茶,然后担忧地看着慕漓蹙着的眉,却很识相地没有开口。
颇为豪迈的曲子响起,高台上的帘幕终于一点点拉开了,座下那些贪婪的好色的人们更是不要命地欢呼着,而慕漓的眉头却一直蹙着。不单是因为楼下人们的争吵,更是因为这曲子,的的确确是她曾经弹给镜听过的曲子。
“江影寒沉浮幻
惊涛翻乾坤转
剑锋燃碎尘寰
流年残苍穹断
心魂乱浮生斩
反袖掐指谋算
眉间焰痴嗔念
扬手挥剑蔑天
谁一路披荆斩棘
半生风雨斑驳成锯
劫中逆
谁深谋远虑全局
似假还真一世自欺
连环计
拭去眉间血痕
凭何指天而问
对错已尽焚
若沉沦散余生
转身星河落尘
几番聚合离分
怎奈宿命承
又岂能算的准
谁冷眼旁观谜底
半生风雨苍茫回忆
劫中续
谁妄图定下结局
似假还真呼风唤雨
计中计
拭去眉间血痕
不惧指天而问
情丝已尽焚
若沉沦舍余生
转身星河落尘
坐看聚合离分
却道宿命承
谁又能算的准
错算眉间情深
错看成败定论
情丝锁孤坟
已沉沦叹余生
轻叹光阴无痕
转眼碎落前尘
徒留孑然一身
谁还能算的准”
一曲毕,帘幕终于完全地拉开了。
慕漓望向座上之人,那方人皮面具,慕漓一眼便看出来了,是他曾经向她要的,至此,倒是可以肯定此人确实是镜了。只是…还有个问题并未确认。若这只是为了引她出来的苦肉计,那么,镜怕是不会那么好过了。
座下众人在望见了弹琴之人的天人之姿之后,口水哈喇流了一地。
“果然是美人啊,瞧这小模样,跟大爷我回去,大爷给你用不尽的财富…”
“切,今夜是拍卖他的初夜…”
“清尘公子,选我选我…”
“那柔弱无骨的样子,我都迫不及待地想把他压在身下了,春花妈妈,快点开始吧…”
“看这模样,怕是说是水国第一美男也不为过了吧,什么柳若寒什么皇帝什么澈王爷的,都一边儿去吧,清尘公子才是真绝色…”
听见这话,最郁闷的莫过于水溪镜了,本来容貌输给漓漓也就算了,这下好了,漓漓做的一方面具都比自己好看,怎么可以这样嘛,唉…
老鸨站在一边乐得合不拢嘴,她还真是捡了个宝啊,“拍卖稍后自然是会开始的,只是,诸位难道不想见识更多的咱们清尘公子的才艺吗?”
“开始!开始!开始!…”
“好好好,这就开始,诸位大爷可要准备好哦,100两起价,价高者得,捶锣定音。开始!”
“100两!”
“150两!”
“200两!”
…
“1000两!”
“1200两!”
…
“5000两!”
寒看着楼下亢奋的人,再看看淡然地品着茶的漓儿,焦急万分,“漓儿,那人到底是不是镜啊?”
慕漓饮下一杯茶,“是。”
“啊?那我们不是应该一起叫价的么?万一镜的初夜真的被买走了,可怎么办啊?”
慕漓挑眉,“买走又如何?不过,他还有初夜?”
寒不禁咋舌,“漓儿…”
“等他们叫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叫,现在叫,你不嫌累,我还嫌听着累呢。”
“呃?是我疏忽了,对…对不起。”
“寒,我一点都不想听到这个词。”
还不待寒回答,便被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怔得根本无暇顾及慕漓了。
因为,那个声音喊的是,“一万两。”
楼下顿时沸腾了,寒还没从愣怔中回神,而慕漓,自是事不关己一般地兀自喝着口感还不错的带着轻微调情药物的青楼的茶。
但此时,最最焦急的却是水溪镜,他一直在关注叫价的人,却全都离他心目中的漓漓太远了。他自是知道,漓漓出来肯定是会易容的,他也知道,这样的场合漓漓也不可能自己叫价,但是,他就是有自信,只要漓漓或者是漓漓身边的人叫价,他一定能分辨出来的,可是现在,显然没有。难道,他水溪镜,堂堂水国皇帝,真的要被拍卖掉初夜么?他以前确实好男风啦,可是,他从没做过那档子事儿啊,他的初夜,还想留给漓漓的呢。唉,想当初,他可一向是作为看客作为竞买者的,可此刻,他居然成了商品。
水溪镜绝望地闭上眼,他不可能在此刻说明自己的身份,看这阵势,自己也是决计逃不出去的,那就,只能认命了吧。
正在饮茶的慕漓看着那样的水溪镜,忽的动作一滞,这样的水溪镜,跟那时来莫然山庄质问的水溪镜,慢慢重叠在了一起。慕漓看了看周围的老鸨还有几个严阵以待的彪形大汉,看着他们脸上贪婪的见钱眼开的表情,看来,此次,确是她多想了。
老鸨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一万两,还有更高的吗?如果没有,今夜清尘公子可就归那位少爷了哦。”
慕漓从袖子里拿出五十万两的银票,递到焦急的寒面前,轻启薄唇,“卖身契。”
寒瞬间会意,随即激动地看着慕漓,原来漓儿是想在最后的时候,直接买下镜的卖身契啊。
慕漓微微蹙眉,看着对自己冒着心心眼的寒,端起茶杯,“再不叫就来不及了,到时别说我没提醒你。”
寒顿时一个激灵,然后稍稍汇聚内力,“五十万两!”
底下顿时沸腾了,而老鸨也有些激动地站不住脚了。
寒却微微一笑,“买他的卖身契。”
底下的人却有好几个噗通倒地,因着寒的话,更是因为寒那张绝不逊色于水溪镜的脸,尤其是那抹温润的笑。
而水溪镜,却怔住了,这声音,是寒的!随即倏地睁眼,看着那个带着一贯温润笑容的锦衣少年,此刻立在那一群嘈杂的人之上,宛若天神。水溪镜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虽说不是漓漓,可他也该满足了,至少,至少,今日他可以逃过这一劫了。
老鸨妖娆地扭着腰肢转了个身,面向寒,“哎哟这位公子,您今儿个也看到了,这可是我春花楼自今日起的头牌啊,随便拍卖一次可就是一万两,公子出的五十万两,随便拍卖个五十来次就能赚回来了,公子觉得,能这么轻易卖了么?”
寒也不恼,依旧带着温润的笑,“不知今夜拍卖的是这位清尘公子的什么?”
老鸨像是看白痴一般看着寒,“哼,自是初夜。”
寒的笑意更深,“既是初夜,这一生可就这么一次,饶是这清尘公子再怎么天人之姿,难道每一夜都能拍出这个价么?即便是可以,难道这春花楼每日都来办一次这样的盛宴?呵呵,若是几月半年甚至是一年一次,到时清尘公子年老色衰,也未必有人肯买。你当真觉得这五十万两是这么好赚回的?”
慕漓有些赞赏地微微挑眉,看来这寒跟在爹身边学了不少。
水溪镜在心里偷笑,随即又有些感伤,看来这家伙在漓漓的身边学了不少啊,唉,为什么不是自己呆在漓漓身边呢,若是当初柳家夺了皇位,那么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像现在的寒一般呆在漓漓身边?随即嗤笑,当时的自己,还不到会被她救的地步吧。
而老鸨却在心里琢磨着那位公子的话,似乎确实有些道理,可是,就这么把卖身契交出去了,实在是不甘心啊,这可是自己刚到手的宝贝啊,“一百万两,若你出一百万两,我立即交出卖身契。”
水溪镜异常震惊,他想不到这个老鸨居然会这么狮子大开口,他虽然不想说自己只值五十万两,可是,又有谁会出一百万两买自己啊?那可是整整一百万两啊,一般人家几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银子,虽说寒是莫然山庄的管家,只是,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寒微微蹙眉,想不到老鸨会如此说。随即转过头意欲询问慕漓。
慕漓从容淡定地自软榻上坐起,随手整理了几下自己的衣裳,“既然谈判破裂,我们走吧,这里吵死了。”
底下众人纷纷震惊不已,刚刚那个看似是贵公子的男人,居然只是一个代为传话的,随即有人想到之前小小的闹剧,方想起,那人居然只是个随从!
而水溪镜,却早已神游天外了。那个人,那个人,定是漓漓!只有漓漓,能让寒这般恭敬!
漓漓没死,漓漓来救自己了!
水溪镜满脑子都在转着这句话,双眼盯着慕漓,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又不见了。
慕漓说完,便出了房间,下了楼,当真往大门走去。
而寒,无奈归无奈,也只得跟着慕漓。
“慢着,两位公子这就要走了,莫不是出不起这一百万两。”
慕漓停下脚步,回身,眼里是肆意的冰冷,“他只值五十万两,多了,小爷不想给。”
众人绝倒。
寒偷笑,这人怎的这般不知好歹,居然主动惹上漓儿。
水溪镜有些委屈地望着慕漓,眼里写着控诉,我堂堂一国之君,为什么只值五十万两啊。只有面对慕漓,水溪镜才会这般,掺杂了些妩媚,却衬得他更具诱惑。
“那你觉得,你值多少两呢?”老鸨妩媚地对着慕漓抛着媚眼,低低地娇笑着。
“只要你有那个本事把小爷也掳来,小爷倒也很有兴趣知道一下自己值几两银子。”冰冷的眼神,冰冷的话语,在座众人都不禁一个寒颤。
“哎呀,你不要这么凶嘛,吓得人家小心肝都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老鸨拿着手绢半遮面,十足的小女儿姿态。
说实话,这老鸨也确是美人一枚,年龄也就二十好几的样子,只是,慕漓何许人也,撇去她是女人这点不说,单是抗诱惑的程度便无人能及了。
于是,慕漓看也懒得看一眼,转身便提步欲走。
“八十万两!”
“诶,你看,有人出了八十万两,谁说的我们的清尘公子只值五十万两啊?”老鸨带着些得意,娇笑着看着慕漓。
慕漓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个明显是托儿的人,微挑眉,“对小爷来说,就只值五十万两。不过价高者得,既然这位公子价高,那清尘公子就归他了,再会。”
说罢,正欲走,却又停下了,定定地看着那个托儿,“这位公子先交银子吧,若是交不出银子,那么今日,清尘公子便还是只能以五十万两卖于小爷。”
托儿垂眸一想,随即眼前一亮,“春花妈妈,你先赊八十万两给我,我稍后再把那美人儿原价卖于你,如何?”
老鸨拖着下巴,眼睛却看着慕漓,“好像是个不错的主意啊。”
寒登时不淡定地越过慕漓到了她面前,“一百万两就一百万两,现在就交卖身契。”
慕漓揉了揉眉心,“寒,你是白痴么?”
“漓儿,镜都要被人买走了。”
“白痴,你以为那个老鸨会答应么?”
“啊?”寒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慕漓,一脸茫然。
“若是答应了,她今晚就赚不到一分银子,花那么大手笔办了这么场盛会却只赚了些入场费,她甘心么?”
寒顿时如当头棒喝,“漓儿,我,我…”
在座众人再度石化。而且看样子,这主仆二人好似认识那位清尘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