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便过去十天。这十日里,宫里理所当然地死去了二十位妃子。
关于除掉这些妃子的事情,慕漓自是已经全权交给画儿了,总共四十个女人,如今已经去了一半了。
而慕漓本人,除了帮着水溪镜批奏折,便是被水溪镜要求着陪着他东逛西逛。所幸水溪镜挑的都是清净的地方,慕漓也并不排斥。
这日又是被水溪镜拖了出来,却是被马车径直带到了月满楼。
一路上水溪镜一脸的兴奋,“漓漓,听说月满楼又出新菜式了,这都多久了,可终于出了,每次月满楼出新菜式都必定座无虚席,幸好隐龙阁被我先订下了,不然可是吃不到新出的美食啦,唔,听说是叫蛋糕,不知道是怎样的味道呢…”
慕漓支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着沉浸在喜悦中的水溪镜,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甜的。”
水溪镜愣愣地住了口,“漓漓吃过?呃,不是今天中午才出么?所以我才想带着漓漓第一时间尝尝鲜的…”
慕漓闭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到了叫我。”
“诶,漓漓,你还没跟我说你是不是吃过呢,漓…”看着眼前闭着眼的人儿,感受着她身上时刻萦绕着的冷漠气息,水溪镜在心内微微叹气,她定是吃过的,为什么每次自己想方设法讨好她,总以为自己已是将最独一无二的给她了,却不想,他的以为,也仅仅只是他以为而已。想起那支交给尹叔叔了的白玉簪,水溪镜愈发挫败。
月满楼所处的闹市区,离皇宫也并不太远,所以不消多久,马车便停在了月满楼门前。
水溪镜很想伸手直接将慕漓抱起,正当他的手即将触到她,却瞥见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已然睁开,正毫无波澜地望着自己,水溪镜一惊,他现在,和漓漓好近…望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虽然她仍是带着面具,可是他却能清晰地在心中描绘出那张美丽而万分精致得能让所有人自惭形秽的脸,那张每次看,都让自己惊艳的脸,水溪镜觉得自己心跳快得就要跳出来,可当他一回神,眼前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他方才都离她那么近了,近到就快要能吻上她了,可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她便已如清风而过。水溪镜脸上闪过一丝惨淡,只有二十日了…他每日看着她替他批奏折,想方设法勾引她。而她,虽是不排斥他偶尔的碰触了,只是…她当真无心无情,更是没有****…想拿下她,真是太过艰巨的任务。
水溪镜苦笑了一下,紧跟着出了马车,吩咐车夫先回去,便跟在慕漓身后往隐龙阁走去。
走到楼梯边,慕漓脚步微顿,看着楼梯上下来的男子,微微蹙了眉,随即走上楼梯,与那男子擦肩而过。
水溪镜也脚步微顿,这个男人,看着好生眼熟。
待到二人进了隐龙阁,水溪镜才突然想起,“那不是金国太子金桀楠么?他来我水国意欲何为?”
慕漓不语,却是略微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还在此地?看他的伤像是已经完全痊愈了,看来梦羽还是蛮重视这个据说曾无心救过她一次的人,能这么快治好他那么重的伤,想必是请了诗诗过来。
水溪镜见慕漓不说话,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并不认识金桀楠,“想来我应该是没有认错,虽是只在几年前在宫里见过一面,不过他面容倒是没怎么改变,而且我虽是别的不在行,不过若是见过面的人,定是能记住的,只是却不知这金桀楠偷偷潜入水国是想做些什么。”
慕漓靠坐于窗边,“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被金国国舅追杀。”
水溪镜微诧,“咦?漓漓见过?而且知道他的身份?”
慕漓不置可否。
水溪镜垂眸深思,“早听说金国国舅野心勃勃,几次明里暗里想要篡位却未能成功。不过我听说近日金国皇帝龙体违和,已是一日不如一日,现在金国朝政正被国舅慢慢控制,而金国太子据说是因生性贪玩外出未归,如此想来不是未归,而是不得归啊。”
“与你有关么?”
水溪镜笑笑,“倒是无甚关系,只要他不打我水国的主意,不过,金国已是自身难保,想来也是没精力打我水国主意的。看这金桀楠,倒像是想在水国寻求帮助,只是五国看似互有联系其实根本是没有来往的,就不知他是想寻求什么帮助了。”
慕漓挑眉,看着水溪镜眉间一闪而过的狠戾,意味不明地敛眸。镜,确实是帝王之才,心思缜密手段很辣,能在第一时间看清一件事情中最重要的点,想来他也不会负她所望。
但慕漓却没发觉,水溪镜想到的,她尹慕漓早已想到,所以才能第一时间分辨出他说的真假对错,如此说来,她才更是帝王之才,却未自知而已。
再说与慕漓二人擦肩而过的金桀楠,却是狠狠松了口气。
他自是听他表妹说了尹慕漓会在宫里住一个月。所以当他看到水国皇帝水溪镜那张妖娆的让他自叹弗如甚至些微惊艳的雌雄莫辩的脸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到离他最近的那个女人身上,虽是换了张脸,他却能一下便认出那人便是尹慕漓,那双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琥珀色眸子,怕是终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短暂的四目相接,他便觉得那双眼睛似是能看透一切,看似镇定地移开目光继续向下走去。
这水溪镜虽是几年前见过自己,不过应该是认不出自己了吧,先不说过了这么多年了,自己与几年前比起来毕竟是有些变化的。这般说起来,若不是前段时间在先皇出殡时见过他,自己还真是认不出他了。
他听表妹说尹慕漓似乎还不知道他是金国太子,所以他也并不打算让她知道。更何况以他金国太子这么个尴尬的身份待在水国也并不是一件值得宣传的事情,这五国看似和平,看似互不侵犯,谁也不知在这样和平的假象下究竟隐藏了什么,就如他金国,已经即将沦为国舅的金国。
金桀楠咬了咬牙,所以,紫淙门是必须要收入囊中的。
看着渐渐消失在人潮中金桀楠,慕漓慢慢饮下方才斟上的杯盏中的酒,而后轻晃酒杯,眼里闪着莫名的光,寻求帮助…么?
水溪镜却是早在小二上来之时便把一切琐事抛诸脑后,一心打探着今日新上的菜式。
看着水溪镜献宝似的将一块蛋糕捧到自己眼前,慕漓却是未接,微微蹙了眉,她实在不明白,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这样来百般讨好她的,她很清楚,水溪镜把她看得甚至比他自己都重要,人明明那么自私,究竟是怎样做到让别人重要过自己?
水溪镜见慕漓迟迟不接过,却是蹙着眉盯着自己,脸微微红了一下,“漓…漓漓?”
慕漓接过蛋糕,回想起这几日晚上这人对自己百般的勾引,莫不是自己那次诈死对他造成太大打击?
水溪镜笑着给自己也切了一块,满足地坐在慕漓对面吃着,“嗯,果然是甜的,却甜而不腻,触感柔软,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了,漓漓以前是在哪里吃过这样的糕点的,我可是见都没见过呢。”
慕漓慢慢吃完自己碟子里的小块蛋糕,“他们做蛋糕的手艺是我教的。”
水溪镜刚咬了一大口,却忽的听闻这样的话,一个不查便呛了一大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好不容易和着茶水咽下去,才一脸幽怨地看着慕漓,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委屈,“漓漓会做这等好吃的东西,怎也不先做给我吃?”
慕漓闻言挑眉看向那个一脸小媳妇儿样的镜,这个人,若是女人,定是能祸国的尤物,想到民间关于他的评价,慕漓真是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好似一个一个的人,只要在她面前,就会与传闻偏差极大,镜是这样,寒是这样,甚至于尹萧,也是。慕漓实在是不解,自己是激发他们不为人知一面的催化剂么?
水溪镜见对面的小人儿只是戏谑地看着自己,委屈之意更盛,“漓漓~~”
“你凭什么认为我要做东西给你吃?”
“我…”是啊,他凭什么呢,他的爱么?呵,他的爱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累赘,更何况,他的爱不是要索取回报的。还是凭血莲?那二十个死去的女人,以及剩下二十个即将死去的女人,外加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处,早就超过对血莲的回报了。或者,是他这条命?水溪镜眸间尽是惨淡。
慕漓望着眼前那双悲伤的眸,有些嫌恶地蹙眉,又是那样的神情,那个让她觉得不舒服的表情。
“漓漓,我…”他应该说么?他只有二十天了,不是与她相处只剩二十天,而是,他的性命只剩二十天。
血莲,顾名思义便是以血喂养而成的莲,那株世上独一无二的血莲,正是以他水溪镜的血喂养而成,而他,也能在受伤或是生病之时靠它的汁液很快痊愈,只是,从他以血喂养它之时,他与它便注定只能相依相生。每每想起自己与一株植物同生共死,他便觉得有些可笑,只是,这血莲,的确对他有太多帮助,提升内力,甚至秘籍,这些确实有,只是…这一切,只会属于与它相依的他。若是它被拔除,他也将不再存活。所以,当他最爱的漓漓说要的时候,他才会提出一个月的约定。不是不舍宝物,他只是,不舍得离开她而已。所以他才那么迫不及待地百般勾引她,他好希望,自己死之前…能真的拥有她。
慕漓只是看着窗外,等着他的下文。
水溪镜惨然一笑,一只手捂着疼到无以复加的心脏,方才还觉得甜甜的甚是好吃的蛋糕,此刻也只觉得异常苦涩。
慕漓并未转过头,话题也没有继续。等到她觉得对面那人呼吸平顺了许多,慕漓才起身略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吧。”
水溪镜抬眸,她知道他在难受是么?她这算是在体谅他么?
看着慕漓渐渐向门边走去,水溪镜一个激灵一跃而起,一把将慕漓拽进自己怀里,“漓漓,不要离开我。”
慕漓蹙眉,一下挣脱出了那个带着颤抖的怀抱,有些不解地看了看面前带着些许慌乱眼神的镜,这样的镜她一点都不熟悉。
一根金线自慕漓袖中飞出,缠上水溪镜的手腕。脉象虽是有些乱,身体却是没有任何异常的。
慕漓慢慢收回金线,她爹曾说过,纵是她再怎么学医,有一种病却是她不能治的,那便是心病。也是,没有心的她,是永远也无法医治心病的,哪怕诊断,都做不到。心病还需心药医,对于不能诊断的她来说,还真是无能为力。
收好金线,慕漓便没再停留转身出了隐龙阁。
水溪镜低头看了看方才被金线缠过的手腕,转身跟上了慕漓,一扫方才的反常,脸上带着邪邪的笑容。他的漓漓,已经会关心他了,是么?
想来今日是逛不了了,况且这国都,能逛的几乎都被他们逛遍了。水溪镜收了笑容,亦步亦趋跟在慕漓身后,却是向莫然山庄走去。他实在摸不准漓漓究竟喜欢干些什么,那张没表情的脸,显然看不出任何情绪,不对,漓漓她有情绪么?
待进了莫然山庄的大门,水溪镜才后知后觉,这应当,是那次自己伤心欲绝之后第一次踏入这莫然山庄吧。现在想起,仍觉得那时的悲伤还是那么刻骨铭心。想来自己不愿来这莫然山庄,只是怕自己被那悲伤吞没吧。
跟着慕漓去了小念房里,水溪镜才知道,视姐如命的小念,已是到鬼门关走了一趟。
而慕漓,看着已经大好的小念,默默散了自己满身的冰冷,任由小念扑进她怀里。
“姐,姐,小念终于又看到你了。姐,你以后不要再吓小念了好不好?小念好怕,只要闭上眼睛,就仿佛能看到姐跌落悬崖的样子,可是又不敢睁眼,至少,在梦里,还能看见姐…姐,不要再离开小念了…”
慕漓蹙着眉,她从没想过,那样一个月,对他们是怎样的折磨,她终究是低估了情之一字。
“不会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