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面还奇怪，金陵的女子地位为何比其它地方高呢，原来都是你撑腰呢？”为啥小丫鬟的那种问卷都能调查成功，显然与这里的环境支持分不开，这要是换了地方——不得被轰出门去！
张嫣得意洋洋，“金陵女子之地位提高，婚姻年龄推迟，我可是功不可没的！”
“对！你就是她们的娘家，她们的知音大姐！不过——你这么彪悍，不担心自己嫁不出去？”
“这有啥担心的？我还小呢，在我们秋韵社，我还不算大龄女呢！”
原月不由地打量着前面那张自信明媚的脸庞，如果记忆没错的话，上次见面时，她还只是忙碌着家族里的那些生意，什么时候竟然又弄起社团来了？
“你们秋韵社都有哪些人啊？是写诗作画的社团么？”
“不只是女儿家诗社，我们的主旨是提高女子地位，保障女子福利，宣传晚婚，女性独立！我们可是有着不少人呢，土老财的女儿，名门的闺秀，还有新来冯巡抚的两个女儿……那个模范夫君的妻子也是我们秋韵社的！”
显然新来的巡抚是燕王系的，否则哪里会由得她折腾！原月不由地攥紧了拳头：一定要把张老爷子争取过来！
“小姐，需要茶水么？”趁着她们聊天的空隙，已经回来的娉婷端着茶壶过来。
“娉婷丫头回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好口渴了，张小姐也有话问你。”
原来张嫣是在替她们秋韵社里的人打听一个人，这人姓方，名天泽，城北人，最近一直往东城跑，听说娉婷她们搞调查，东城的状况很是清楚，所以想帮着打听一下此人。
“方天泽？家住在城北石门路，父亲病逝，母亲在家操持生计，另外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对，对，对！你怎么如此清楚？”张嫣有些兴奋，还有些担心，“快！告诉我，他怎么样？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他有没有喜欢的人？这我哪里会知道？”娉婷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张家大小姐，心说着：难道是看上他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哎呀，是我表达不好，是这样子的，我们秋韵社有个女孩子，对他有好感，前面他也暗示过会娶她为妻，结果，这女孩在家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媒人上门，后来又听人说，那方天泽每天下了工就急忙忙地往城东赶，会不会——他有别人了……
这个女孩子急了，也不知该怎么办，让她去问，又不好意思，我这不是听说，你们在城东走访了七八天，对那里很熟悉，所以就来问问看。”
娉婷一块石头落地，“哦！那请她放心，他应该没空找别的女子，正忙着干活呢！
他的娘亲病了，弟妹还小，正读着私塾，好容易在城东找了份兼职的活计，每天做2个时辰，有5两银子进帐……”
“那——他好累啊！每天工作六个时辰，还得城北城东两头跑！这……为啥不找个城北的活计呢？不是说如今务工容易么？”
“因为同一个城区，同一人每天最多工作4个时辰，一个月的标准工钱是15两，超出后工厂缴税额度会增加许多，所以用工单位想增加产量，要么扩大产房，多招人，要么就在本区的工人下班后，雇佣其他城区的工人接任本区下班人员的工作，这个其它城区还要满足间隔5里，以免临近城区之间相互雇佣。”
“为什么？”其实今天她的主要目的就是问这个，据说这些都是对面那个女子一年半以前定下的规矩，对于不遵守规矩的，丝路商会直接减少了商品配额。因为这个有商家想越过丝路商会，暗地里和北面的官商私下交易，可每每不是货物被劫就是直接损毁，几次尝试失败之下，众商家只好接受了这样的霸王条款。
“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保证相互间的工资差异不大，才可以健康循环发展。”原月喝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咱们以方天泽为例，如果不是家里出现病故，他就不会这么辛苦去兼职，对吧？可如果是在原工厂接着加班，得到的报酬和他的第一份工作等值，我想他不介意每天多工作一到两个时辰，反正都已经过来了。
对于雇佣他的工厂来说，一个月内多加班，那就会多出商品，他就会有更多的利润，所以只要商品供不应求，他巴不得工人多加班，尤其在如今的规则下，加班所付的工钱并不多。就像娉婷你前面说的，如果两个人每天各自加班2个时辰，其实就相当3个人的工作，可以少招一个人……
问题就在这里，需求不会无限扩大，生产却可以一直扩大，总有一天商品会饱和，再过剩，接下来工作人员下岗，大批的工厂倒闭，更多的人加入失业队伍，侥幸存留下来的工厂此时面对着庞大的富裕劳动力，可以肆意地减薪，同时提升工作强度，你可以想象：这是怎样的一个恶性循环。”
“我想像不出……”娉婷摇着脑袋，“还有很多人家只有一身出门的衣服，也很少吃肉，只要他们有钱，那不得添置十几套的衣服啊！这我们所有的工厂，开足马力，离市场饱和也还差得远呢，更何况，衣服过几年也该换了……”
“可——他们手上没钱，用什么来买衣服呢？”
“他们可以工作赚钱啊！”娉婷很是奇怪，如今的势头是用工荒，虽说很多的人把贫瘠的土地荒了来做工，可缺口依然很大。如今的江南，只要肯干活，都能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
“娉婷，那你注意到为什么会出现如今的现象么？为什么我们这一年能提供以往三年的货物总量？市场上却没有商品堆积？”
“因为西北的商路？”娉婷有些不确定。
“最开始确实是因为西北的商路，我们招了很多工人，扩大生产，可后来就不全是了。你看：工人手里有了钱，他们就会消费，买衣服买食品，这样本地的消费市场就扩大了，我们的商品才会源源不断地卖出去，要知道以往可是只有富户才有钱购物，贫民百姓都是自己纺纱做衣服，商品的销售量实在有限。”
“小姐，你说了这么多，还没说为什么制定那个限制工作的制度？”娉婷可不接受原月的忽悠，小姐貌似说了很多，可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因为，很快我们的效率就会大幅提升，以前需要10个人的工作，以后只需3人完成，如果市场的容量不会继续扩大，那么它会很快饱和，然后有人会失业，失去生活来源，成为不稳定因素。
我制定的秩序，其实是最大用工秩序，能用3个人，就不用2个人，看起来好像差不多，可一旦到市场饱和那天，如果此时正好需要6000人工作，按照你们那种加班方式，就会有2000人失去工作，这2000的无业游民，你说会给当地增添多大的负担？
不仅如此，他们失去工作，失去生活来源，那定会节衣缩食减少消费，更给本就饱和的市场雪上加霜，然后市场继续萎缩……”
“不对！既然市场要饱和了，那就不加班就行了。”
“不加班就不会到饱和，对于商品生产者，你说是继续买地买机器，6000人一起工作，每人工作4个时辰，还是少买些机器和房舍，4000人，每天工作6个时辰划算？”
“那当然是精简人员，延长工作时间划算，至少这样可以少买机器和厂房，也就是减少固定资产投入……我明白了，所以小姐是想一开始就不允许他们这么做，可这又是为什么呀？”娉婷的脑袋里充满了疑惑。
“平衡财富，尽量培养潜在的消费者，只有这样我们的生意才能长久，而不是热热闹闹地扩大生产，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即使不引起别人的嫉妒，暗地使坏，也会很快达到市场饱和，然后就只能缩减产业，静等危机过去。
你要知道，危机来的时候，没有资产，活不下去的贫民会怎么做，他们绝不比那些蛮人温柔多少！”
好像也是，听起来蛮有道理的，于是娉婷和张嫣被原月忽悠走了。
“我懂了，原来小姐谋的是天下，是长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