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了,江小柔害怕自己进入林哲梦中,所以很少去医院看他,仅有的两次也是由王子俊陪着,匆匆看上一眼,然后离开。
林哲渐渐康复了,出院后他仍回到曾与江小柔度过一段短暂却美好时光的“家”中,虽然这样会触景伤情。如今的他对待外人更加沉默寡言,也更频繁地加班到深夜——过去他加班是不得已,许多次他都为了尽可能地陪伴江小柔而拒绝加班,如今他却恨不得每天上二十四小时班,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稍缓解失去江小柔的痛苦。
林哲的同事们察觉出他情绪的异样,而且他们发现江小柔似乎好多天没有来公司看他,就以为两人的感情出了问题。直到有一天一个同事忙里偷闲看《艾城民生》,才知道江小柔已经遇害,他悄悄把报纸放到一旁,不敢声张,不想恰好被林哲看见了。
林哲强装镇定地拿起报纸,看着报纸上江小柔的被遮掉双眼的黑白照,心痛得哭不出来。
黑白照边上,赫然是一行标题——河东区命案告破,凶手曾两度杀人焚尸。
“本月20日22点10分左右,我市河东区发生一起凶杀案。死者江某,女,23岁……”
林哲在看到“23岁”时就不忍再看,小柔还那么年轻,却以那么凄惨的方式离开了……许久,他平静下来,又瞥了一眼报纸,知道了凶手叫周健,曾在五年前杀害自己的妻子和《艾城民生》的一个女记者,五年来警方多方抓捕未果,却没想到他居然潜回了艾城并再次作案!
下午林哲按时下了班,赶到警局提出要见周健,却被警方告知不能见罪犯。他只好强忍悲愤,转身准备离开警局。
这时一个警察领着一个戴棒球帽和口罩的女人进来,对拒绝林哲见罪犯的那个警察轻声说:“周健的女儿,周清铃。”
林哲一听“周健”两个字,顿时怒火中烧。他怒视着周清铃,好不容易才遏制住掐死她的冲动。他落寞而悲伤地离开了警局,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因为太想念江小柔,所以与她有关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想去见一见,而那个该死的杀人犯周健,是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他想,如果真的见到了周健,或许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杀了他吧……
警局里,周清铃在被带去见父亲的路上突然开口:“我不想见他!我可没空见一个变态杀人犯!”
“是周健提出要见你,你是他的女儿。”警察耐心地说,“他就要进监狱了。”
周清铃眼中露出鄙夷和厌恶,冷冷地说:“我和杀人犯没有关系!你们再把我看成他的女儿,只会毁了我的生活!”
警察不说话。
来到关押周健的房间,周清铃不情愿地在周健对面坐下,一直低着头不肯看他。
“呵呵,终于看到你了,宝贝女儿,还是警察厉害!”周健坐在一张桌子后笑着说道。他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可是相貌狰狞异常,即使是笑着与女儿说话时目光仍然犀利狠毒。
“谁是你女儿!说话注意一点!”周清铃厌恶地怒斥道。
周健愣了一下,又笑嘻嘻地说道:“宝贝女儿,虽然我杀了你妈妈,但你还是我和你妈妈的宝贝女儿!”
周清铃双手撑着桌子霍地站起来,怒道:“跟你说了我不是你女儿!我要是早知道你是个杀人狂,就会让你先下地狱,那样妈妈就不会死!”
“不要生气。”周健把戴着手铐的双手放到桌上,笑着说,“我杀人不是针对你妈妈,我还杀了别的人,把她们烧了,不要生气。”
边上一个警察看不下去了,怒喝道:“周健!”
周健不理会警察的怒喝,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周清铃。
周清铃无法忘记杀了自己妈妈的这个人,五年来她几乎要被这段仇恨折磨疯了,现在看到这个杀人凶手非但不心怀愧疚,反而对杀人焚尸颇为得意,她气愤得浑身颤抖不已。“姓周的!你要下地狱的!我要杀了你给妈妈报仇!”周清铃说着,扑向周健,却被警察制止了。她跌回到椅子上,即使她衣着宽松、面戴口罩,却依然能看出她因为悲愤而剧烈颤抖着。
“你妈妈才要下地狱。”周健还是保持着阴狠毒辣的笑,冷冷地说,“她背着我偷人,她活该!”
周清铃一时间呆住,仰头从棒球帽下看着杀人犯,嘶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出去偷人,所以我杀了她,还把她烧了,不烧掉的话很脏。”周健一边说,一边鄙夷地摇摇头。
周清铃如遭晴天霹雳,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想周健再说起这件事,就从包里取出一份报纸丢在周健脸上,怒道:“那她呢?还有之前被你杀掉的那个,她们有什么错!你看看她,比我还小两岁,你杀人成瘾了是不是!!!”
“不是,那几天刚好想杀人……”周健平静地辩解道,仿佛想杀人和口渴想喝水是一回事。
“想杀人?!你杀妈妈也只是因为想杀人吧?!”周清铃疯狂地大叫起来,“我祝你、祝你早点下地狱!你杀了妈妈,杀了两个无辜的人,还毁了我的生活!”
“你现在看起来挺好的。”周健笑道,像是在对一个与自己顶嘴的孩子讲话。
“呵,挺好?!你能理解我失去妈妈的痛苦吗?!你还记得妈妈被烧成什么样了吗?!哈哈,我忘记了,你应该没有见过妈妈死后的样子,因为你逃走了!这五年里你为什么没有死掉,为什么你今天还能在这里对我讲妈妈的不是?!每天晚上我都会梦见妈妈的样子,你为什么不把我也一并杀了?!”周清铃越来越疯狂,说到最后的时候连一旁的警察都对她侧目。
“你是我和你妈妈的宝贝女儿,我不忍心。”周健依旧平静地说。
周清铃恨不得立即看见周健死去。她无法理解一个残忍杀害妇女并且焚尸的凶手,居然能这样心安理得、心平气和地应对她的质问。她强压下心中的愤恨,起身对警察说:“我先走了,不想再见到他。等他被枪决后,请通知我一声。”说着,她看也不看周健一眼,径直离开了警局。
林哲一直在警局外逗留,他远远地看见周清铃出来,就向她走去——他想通过她见到周健,然后向周健了解江小柔死前的一切,毕竟在江小柔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身边只有那个杀人凶手。
周清铃没有注意到有人向她走来,她摘下棒球帽,一边抹眼泪一边快速走着,心中痛苦无比。
林哲发现越靠近周清铃,他心中的恨意就越浓,他忙偏离了原来的方向,错开了周清铃,因为他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心中的仇恨,从而伤了周清铃、自己锒铛入狱,那样只会让自己的父母伤心。
他默默走到一棵树下,掏出钱包,看着钱包内江小柔的两张照片,充满仇恨的内心逐渐变得柔软而悲伤。
小柔,刚才是我太冲动,以后我要好好地生活,就像你还在我身边一样。不,你一直在我心里,你从来没有离开过……
大树飘下几片落叶,簌簌地落在铺满枯叶的草地上。天色有些暗了,林哲抬头看见空中浮着几盏孔明灯,心中响起了江小柔的声音:我的愿望是,希望所有好人许的美好的愿望都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