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戴正逃出客栈,刚出城便被一白衣男子拦住去路。
那人不过二十来岁,面容俊俏得像个女孩子,再加上一身白衣如雪,更显得他秀气十足。
然而当他握剑在手,就立刻就要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一股强烈的杀气!
戴正一见到他,眼睛立马红得像头被激怒的野兽。
当年带头冲进他家里大开杀戒的不就是他?
杨玉郎,这个就是化成灰他都认得的人!
戴正就像发了狂一般,手中银枪如毒龙般似要把他整个人吞噬。
杨玉郎只是冷冷一笑,毫不慌张,长剑一挥,幻出一朵绚丽的光花。
剑本轻灵,在他手上便似有千钧之力,银枪的攻势便如石沉大海般无影无踪。
戴正只觉一股强大的回力涌向自身,顿觉胸口欲裂,头晕目眩,一个踉跄就要跌倒。
恍惚中,戴正以枪柱地,终于勉强站稳,又大吼着挺枪直刺杨玉郎喉间。
他恨不得把杨玉郎撕成碎片。
然而当杨玉郎轻轻就抓住了他夺命的银枪时,他才知道自己的那一刺,是多么的无力。
他感到胸口被重重踢了一脚,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不知道了。
戴正醒来时,胸口感到一阵剧痛。
他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很大的地牢之中。
手脚都被精钢的锁链锁住。
地牢里阴暗而潮湿,墙壁上的火把散发出刺鼻的烟味。
地牢中间有一盆烧得很旺的炉火,周围摆放着各种刑具。
戴正想,不知道他们会用哪一个来对付我?
这到底是哪里?
角落里有一排石阶通向一扇大石门。
高墙之上有几个小小的窗户,小得只够一只手穿过,只不过是为了通风所设。
他透过那小小的铁栅栏,正好看见挂在树梢的月亮。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石门突然“轰隆隆”地缓缓打开。
刘吉负手从那冰冷的石阶上缓缓而下。
他那张笑盈盈的脸,在戴正眼中就像是魔鬼的脸,看到就想吐。
来的还有周浪和杨玉郎。
戴正瞪着他们,牙齿都咬出了血来,眼睛红得就像一头要把他们全部撕成碎片的野兽。
刘吉看着他,眼中竟似有怜惜之意,道:“你生在官宦世家,本该锦衣玉食,前程无量,可惜你那顽固的爹,却不知好歹,偏要和王爷作对。你恨的,应该是你爹。”他的语气里竟然充满了关怀,就好像戴正真的是被他的爹害得今天这个下场。
戴正突然“呸”地向他吐了一口唾沫。
刘吉忽地闪开,那唾沫飞入火炉之中,发出“滋滋”声响。
杨玉郎脸色一变,“锵”地拔剑出鞘,抵住他的胸口,冷冷道:“找死!”
刘吉摆摆手道:“没关系,暂且留他一命。别忘了,他还有同党呢。”他这时居然何能和颜悦色,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杨玉郎嘿嘿笑道:“我知道他还有个漂亮的妹妹。”
戴宣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怒吼道:“你们这群毫无人性的畜生,有本事就把我杀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刘吉道:“放心,我们暂时还不会让你做鬼的。”
忽然外面有人一声大喊:“有刺客!”
接着人声喧哗中,又一个声音大喊道:“大胆刺客,竟敢夜闯府衙,看你逃不逃得出我李追云的手掌心。”紧接着传来一串“当当当”的刀剑格击声,但是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了。
一个衙役模样的人跑进地牢,向刘吉禀告道:“刚才一个刺客打伤了我们一个兄弟,现在李捕头正前往追缉。”
刘吉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衙役道:“好像是个女的。”
刘吉笑容满面地对戴正道:“比我们想象的还快哦!”
月亮又从窗外升起,圆如玉盘。
戴正想起每年中秋,他们一家大小团聚的情形,不禁流下男儿泪。
“轰隆隆”一声响,石门又开了。
戴正一听到这个声音,浑身就要发抖。
但这次进来的竟然不是刘吉他们,而是自己的妹妹戴灵!
和她同来的还有一个长须飘飘,身着青布长袍的中年道人。
戴正喜出忘外,喊道:“灵儿!”
戴灵跃至戴正面前,见他蓬头乱发,浑身是血,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她泪如雨下道:“这帮恶贼,竟然把你折磨成了这样。”
青袍道人从台阶上跳下,走到戴正面前,长剑一抖,遂化作寒光数点。
只听得“叮叮叮叮”声响,戴正四肢上的镣铐瞬间全部断开。
戴正见这道人手中长剑,不过是一把普通的长剑而已,却瞬间斩断这精钢镣铐,不禁一惊。
他立刻拱手道:“前辈是何方高人,冒险相救,在下感激万分。”
青袍道人捋了一下胡须,微笑道:“时间紧迫,先离开这里再说。”
戴灵道:“说来话长,我们赶快走。”
戴正点了点头,迅速跑去对面墙上拿起自己的长枪,和他们立刻出了牢外。
出口在一座假山之上,外面是座大花园,此时月挂中天,银霜满地。
突然人影翩翩,李捕头、周浪、杨玉郎从天而降。
接着喊声大震,一班衙役把整个花园都包围了起来。
火把点起,登时整个花园亮如白昼。
李捕头嘿嘿笑道:“原来你真的还有同党,这下子看你们怎么跑?”
他回头向衙役们高喊道:“都给我围好了,一个都不要让他们跑掉。”
戴灵柳眉一竖,喝道:“看鞭!”长鞭疾吐,闪电般袭向李捕头。
李捕头没料到她竟突然发难,侧身急闪,但还是被鞭梢扫了一下,脸上登时出现一道鲜红的血痕。
戴灵使的鞭法叫做“飞龙鞭法”,曾得高人指点,每一招都凌厉之极。
她刚才用的这一招叫做飞龙戏珠。
李捕头气得哇哇直叫,舞动长刀,大吼着向戴灵扑去。
戴灵长鞭又飞缠而去。
周浪面无表情地看着戴正,冷冷道:“这次我可不会让你逃了。”
未等戴正答话,他人已飞起,一剑三式,疾风般攻向戴正上下要害之处
戴正枪抖银花,划起一道光弧。
当当当,长剑击在长枪之上,溅出几点火星。
周浪翻身落地,道:“好!”
戴正把抢一抖,道:“那日施展不开,现在就让你好好见识我们戴家枪法!”
枪出龙翔,直向周浪刺去。
原本静谧的夜,瞬间变得杀气腾腾。
火光中,杨玉郎抱剑而立,神情高傲,双眼直盯着唐小虎。
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
他也感到了这个青袍道人身上那股不凡的气势。
杨玉郎一向对自己的武功颇为自负,但是此刻他不想先出手。
唐小虎对于眼前这个杨玉郎,倒是早有耳闻。
他本是当今江湖四大剑派之一华山派的二弟子。
他也是华山派第二代弟子中最聪明,剑法最好的一个。
但是他为了当华山派的掌门,竟设计想要谋害他的大师兄,意图取而代之。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却落了空。
华山派是一个受人尊敬的门派,掌门路清风也是一个受人尊敬的武林前辈。
他一向很喜欢这个徒弟,但是他没想到杨玉郎竟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最后他把杨玉郎逐出了师门。
不久杨玉郎就投靠了宁王府,还认宁王做了义父。
这对于一个名门正派出身的江湖中人来说,本是件令人不齿的事情,他却以为荣耀。
自从到了宁王府,他觉得以前在华山派的日子真是糟透了。
唐小虎心知现在处境不利,必须速战速决。
剑光一闪,直掣杨玉郎的咽喉。
电光火石中,杨玉郎也已出招!
他的剑就在唐小虎刺出后,几乎是同时就刺了出去!
他当年在华山派时就号称“快剑玉郎君”。
如果有人看了他现在这一剑,一定不会对那个称号有任何异议。
因为他这一剑出得的确很快,不但快,而且恰到时机。
杨玉郎的长剑竟然贴着唐小虎的剑刺了出去。
他的剑要长很多,两剑对刺,必定是他的剑先把唐小虎的手臂割下!
他早已看出自己的剑比唐小虎长出许多,他一直在观察。
一个剑客的心够不够细,也是他能不能成为高手的一个重要条件。
他这一招叫做“你来我往”,乃是华山剑法里最为奇巧的剑招之一。
而对面这个青袍道人这一招已是最盛之时,此刻收招已是不及。
杨云郎心中不禁一阵得意,他觉得他这一剑出得实在漂亮。
他仿佛已经享受到了成功的喜悦。
正因为如此,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他万万没有想到。
唐小虎的剑端突然发出一道光芒,极快,非常短暂,而且若非高手,根本不易看出。
杨玉郎是高手,他看到了,那是一种用剑到了一定境界时候才能发出的剑芒。
对于一个用剑高手来说,发出剑芒其实不困难,但是在一招将要用尽之时还能逼出剑芒,却是他却是他平生未见。
这样的话,他的剑就短了。
正如他之前所想到的,在这种情况下,要想收招是来不急的。
杨玉郎猛地往一侧闪开,但是臂上仍被被划开一道血槽。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杨玉郎知道遇上了真正的高手,败了一招,再不敢掉以轻心。
只见他手中长剑似乎化作了无数剑影,如天女散花般直刺唐小虎周身要害。
华山本就精妙无比,杨玉郎天资聪颖,又刻苦肯学,所以年纪轻轻就能把这套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是唐小虎却似浑身都长满了眼睛一样,无论对方剑势如何瞬息万变,竟无一能沾其身。
杨玉郎攻势愈来愈烈,最后把唐小虎完全笼罩在一片寒光之中。
然而就在那一片看似密不透风的光幕之中,一道更亮的光芒蓦地急射而出。
杨玉郎臂上又中一剑,长剑“锵”地落地,踉跄后退。
唐小虎一剑飞来,气贯长虹,直指他的胸口。
杨玉郎的心沉至无底深渊。
天上秋月如水,却撒不进火光通明的花园。
李捕头身上伤痕累累,喘气如牛,每一刀都不似先前那么有力。
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竟是如此难以对付。
戴灵的鞭法狠辣无比,又诡秘难测,让人防不胜防。
李捕头招架得越来越吃力,却又只能硬着头皮上。
突然他感到右腿一紧,然后只听见“咔”的一声,腿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
戴灵的长鞭竟然把他的腿骨生生扭断!
李捕头痛苦倒地,惨叫连连。
戴灵瞪了他一眼,长鞭一舞,又向周浪扫去。
戴正旧伤未愈,在周浪绵绵不绝地攻势下,逐渐力不能支,身上新伤不断。
周浪一直面无表情,手中长剑丝毫没有停顿。
忽然身后一道劲风袭来!
周浪一惊。
忽然他旱地拔葱,冲天而起,又立刻倒头而下,剑指八方。
剑光如雨点般洒向戴氏兄妹。
唐小虎出手无情,意在速战速决,赶快带戴氏兄妹脱离险境。
拖得越久,肯定对他们越不利。
何况杨玉郎作恶多端,实在是死有余辜。
他这一剑快若流星,杨玉郎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突然黑暗中一声锐响划空而来。
“当”地一声,一枚暗器竟然打在唐小虎手中剑身之上。
力量奇大,又出人意料,唐小虎被震得手中发麻,长剑嗡嗡作响。
一枚钢珠滚落在地。
紧接着花厅外一个黑影带着一股强烈的劲风向唐小虎压涌而来。
刀光如电。
唐小虎长剑划天作屏,硬生生架住对方奋力一刀,火花四溅。
那人借反弹之力一下子又跃回了刚才他出手的地方。
他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面,手中拿的只是把普通的钢刀。
唐小虎道:“阁下好刀法。”
蒙面人二话不说,连人带刀如旋风般向唐小虎横扫而来。
其出手之快,难以想象。
唐小虎知道此人武功又在杨玉郎之上,不敢疏忽。
他手中长剑就如蛟龙出海,游东走西,霎时便和蒙面人连拆数十招。
这蒙面人手中的刀如狂风暴雨,迅疾绵密。
突然唐小虎脸色一变,道:“你——”
就在这时,忽然戴灵一声尖叫:“哥!”
唐小虎听到喊声,心中暗道不妙。
原来杨玉郎在黑衣人缠住唐小虎后,忽然转去攻击戴氏兄妹。
戴正早已开始觉得体力不支,他又恨杨玉郎入骨,竟然用了一个同归于尽的招式。
他迎面用胸口硬接了杨玉郎刺来的一剑,同时手中长枪也刺入杨玉郎腹中。
两人同时倒地。
唐小虎此时反倒更加冷静下来,凝神静气,出剑越来越快。
蒙面人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剑法竟如此高明,眼中已有惊异之色。
他眼光一闪,手中钢刀突然向唐小虎腰间削来。
唐小虎长剑竟早已挡在前面,把他大刀弹开。
剑光又是一闪,蒙面人的大腿上被长剑刺中,血流如注。
蒙面人神色突然也是一变,站立不稳,眼中出现一丝十分意外的神色道:“你——”
唐小虎没有说话,立刻纵身挡去攻周浪攻向戴灵的一剑。
他大声道:“戴姑娘,快带你哥离开这里!”
戴灵道:“那你怎么办?”
唐小虎道:“他们拦不住我!”
戴灵道:“那你小心了。”
她手往屋上一挥,寒光闪过,几个衙役惨叫落屋。
戴灵搀起戴正,纵身飞上屋顶,迅速往夜色中掠去。
李捕头躺在地上对一班衙役道:“还不快去追!”说完又感到脚上一阵剧痛,“哎哟哎哟”叫了起来。
他这一叫,便有几个人举着火把冲出了花园。
唐小虎见戴灵逃走,感觉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挡去周浪攻来一剑,借势掠上屋顶,也向府衙外飞掠而去。
周浪立刻纵身上屋,紧追不舍。
唐小虎凝气提神,在连城的屋脊上飞纵如风。
秋风不断在耳边呼呼吹过,唐小虎就像在御风而行。
很快,后面已经没有周浪的影子了。
唐小虎见已经摆脱掉周浪,又在洛阳城四处游走巡看。
戴正中了杨玉郎一剑,肯定凶多吉少。
戴灵虽然武功不赖,毕竟还是个江湖经验不足的小姑娘,带着受伤的戴正,恐怕难以逃脱宁王手下的追捕。
找了半夜,唐小虎在南城外的一处树林中看到了一堆尸体。
总共八具,正是戴灵逃走时,随后追去的几个捕快。
唐小虎查看尸体,发现了有几个捕快脖子被扭断,显然是被戴灵的长鞭扭断。
还有几个捕快都是被利器割喉,一招致命。
戴灵身上有剑,那些伤口细长,正是剑伤。
唐小虎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们终于还是逃走了。
房间内漆黑一团。
唐小虎风一般穿窗飞入,落地时就像猫一样轻灵。
他点亮房间的蜡烛,顿时光明又占据了整个房间。
唐小虎走到漱洗架前,看着铜镜里的脸,得意一笑。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拔开塞子,然后倒出一点蓝色的浓稠液体在脸盘里,再和水搅拌一下。
收好瓷瓶,他用手蘸水抹在胡须根部,然后一拉,一把胡须就整个掉了下来。
唐小虎闭上眼,弯腰把脸放在脸盘里,双手剩水轻轻搓洗。
他把头抬起来时,镜中又是那张年轻英俊的少年的脸。
他用干毛巾擦了擦脸,对镜中的自己咧嘴一笑。
唐小虎醒来时窗外已是艳阳高照。
他出了客栈,直奔南门而来。
只见门口层层守卫,墙上贴满了通缉令。
李捕头正在率众仔细盘问过往行人。
看见唐小虎,李捕头立马满脸堆笑跑了过来招呼道:“唐少侠出城么?”
唐小虎指了指墙上戴氏兄妹的通缉令道:“怎么,这二人还没抓住?”
李捕头摇头道:“别提了,本来我们抓住了那个男的,想来个引蛇出洞,一网打尽,不料那个女的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高手,竟把那囚犯劫走了。有好几个弟兄都丢了性命,我这条腿也差点废了。”
唐小虎心中暗喜,看着他绑着绷带的腿,一脸同情道:“李捕头带伤办公,让人敬佩。”
李捕头叹了口气道:“此事知府大人非常重视,我不得不尽心尽力啊。”
唐小虎道:“那就祝李捕头好运了。”
出了城门,唐小虎直接来到昨晚那个地方。
落叶纷纷铺了一地,那些尸体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