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区的一方四合院里,松竹青柏,月季牡丹,红绿相衬,繁华美景。奈何人事难测,这院子的主人现在正遇到了棘手的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边还骂道:“滚!都滚,送货这种小事都干不好,都给我滚出齐家去!”
几个伙计灰头土脸地被赶出了门,齐大花挠挠头,骂了句娘,蹲在地上。
挑的都是最精干的伙计,还有好几个都是退伍回来的,怎么就能让人端了,还一个都不剩。要不是货没按点儿到,他还不知道在谁家的功劳簿上睡大觉呢。
齐大花想不明白,一根烟抽完了,还是想不明白。
他垂着眼帘,看着青砖地板,仿佛每一个缝隙,每一块青苔,都曾经有他少年的足迹。他在这片天地摔过跤、骑过车、练过功、开过嗓,在爹爹怀里撒过娇,被爸爸打过屁股。他笑笑,回忆起当时的自己,喜欢骑在张小邪背上当将军,被爸爸追着打的时候,还敢跳到张起灵身上求保护,每每这个时候,一向沉默任他折腾的张小邪,总会扑过来,抱着张叔,泪眼汪汪地看着大花,抽泣道:“这是我爸爸。”
这是我爸爸……
他喃喃念着这句话,脑海中电光一闪,腾地站起身,狠狠跺了下脚,嚷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贴身伙计赶快冲过来,齐大花使劲拍拍他的肩,愣是把人拍的直不起腰,又一把搂过人,压低声音说道:“李,你去,给我看紧了张小邪,看看他跟他老子是不是在挡爷的生意。”
“是,是,”李伙计应声诺诺,准备即刻出发,却又被齐大花抓住,后者道:“记住,这事儿你得亲自盯,不能交给别人,清楚么?”
“哎,您放心。”李伙计鞠鞠身子,一溜烟儿跑出了四合院。
青色旗袍的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给齐大花端上杯茶,帮他捶着肩,问道:“怎么,小李跟了你这么久了,第一个试的就是他?”
齐大花饮了口茶,砸砸嘴,望着院门口,笑道:“清清,你可知道,小李原来是谁家的伙计?”
“什么谁家的伙计,他不是你学弟嘛?”女人笑他不记事。
“你们女人哪,就是好骗。”齐大花又喝下一口茶,道“你是不知道我上大学那会儿,整个一花花公子,翘课打游戏,泡妞去流浪,啥都干过。”
“现在还不是一样。”女人嗔怪地掐了他一下。
“这你可冤枉我啊,自从和你结婚,我可从没朝别的女人多看一眼。”齐大花举起双手,无辜的看着老婆。
“我是说流浪,或者叫,突然失踪更好一点吧。”这话里,竟带了些怨念和苦涩。
齐大花握住妻子的手,安静了一会儿,直到女人破涕为笑,拍打着他,怨道:“快讲,老夫老妻了都。”
“是,是。你看我那会儿自己都混混沌沌的,哪有空去关心什么学弟学妹。估计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我。可是啊,这个李,自己就找上门儿来了,说什么……觉得跟着我有前途。”齐大花大笑几声,摇着头道,“那会儿也真是傻,轻狂,还真信他。”
“后来呢?”
“后来我爹提醒我,才去查过他的底。倒还真姓李,往上数几代,给美国人做过翻译,后来倒腾起古董了。哎,清清你知道么,他祖爷爷,在裘德考的公司工作过。”
“呀,那是不是?”女人吓了一跳,想起了很多很不好的事情。
“放心放心。”齐大花抚摸着她的手,温和道:“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汪家都给吴叔叔整了,还怕他个洋老外,哼。”
“你呀,总是不相信命运。”二人说着体己话,笑成一团之际,院门外却走来一个银发老人,风度翩翩,脚步轻盈。
齐大花抬头一看,惊喜地差点没跳起来,连忙过去要扶老人,却被人一把甩开,笑骂道:“你爹爹我没那么老,走得动。”
“是,是。”说是这么说,齐大花还是走在老人身边,寸步不离,问道:“爹,你过来的时候……”
解雨臣停下脚步,挑眉看着他,眼神里好像在问,你爹爹是那种脑子缺根弦的人吗,当然没人跟着了。齐大花羞赧的挠挠头,赶快给解雨臣搬来藤椅,伺候起来。
女人见解雨臣来了,先是讶异,而后又镇静下来,颔首道:“爹爹。”
“哎,清清。”解雨臣瞟了她一眼,便转身跟大花说起话来。女人自觉没趣,也回屋去了。
齐大花把清迈雨林里发生的事情,自己的布局,统统告诉了解雨臣。
谁知这老头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齐大花有点蒙,问道:“爹,你都不夸夸我吗?这么一来,美国人肯定看不明白了,咱们就像是受害方,张家出手截货,而我还在跟他们的人接触。”
“大花,你觉得你爸做事,当得起一个什么字?”
齐大花对老爸在黑道上那种无差别杀人的方式也有所耳闻,成年后也被带着见过几次黑爷做生意,想到这些,他一面有些不寒而栗,一面又有点佩服老爸的杀伐果断。想了想,他道:“担得起一个绝字。”
“那么这件事,你做绝了吗?”解雨臣笑着看着儿子,仿佛在看当年的小邪。只是成长这种东西,齐大花还是比吴邪慢了点,也许是自己保护的太过了吧。
“做……做绝?”齐大花有点蒙,这不是在演戏吗?
解雨臣抖抖长衫,把玩着自己的墨玉戒指,自言自语道:“张家敢挡我的生意,一个一个,都得干掉。”
齐大花一个机灵,吓得差点没跪下来,惊恐的看着爹爹。那人却扬起眉,平静地注视着他,道:“还以为自己在过家家么?我怎么跟你说的,入了这个坑,着了谁的道,你自己解决,要是因为这个给人做了,我也不会给你收拾。怎么,当你爹说笑呢?”
齐大花愣在那里,爹爹的一顿话有如晴天霹雳。他曾以为,做局这种东西,和下棋、看侦探小说是差不了多少的,没成想,还真的有需要牺牲、反目成仇的桥段。虽然是演戏,也不用这么逼真吧?
当然不是逼真,把事情做绝,就是要把假的变成真的,才完全不会有人怀疑。
解雨臣看着儿子愣神的样子,心疼了下,站起身,扶住他的肩,温柔道:“不想面对就退出吧,现在还来得及。”
如果说刚才的话是因为牵涉到人命,让齐大花颇为震惊的话,那么现在爹爹说的话,他可是完全听懂了。自己已经做了事情,做了就会有破绽,如果现在退出,一旦被人发现,爹爹就会站出来顶包。
他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会被死亡吓到;却是个合格的儿子,绝不会让爹爹替自己赴险。
“不,爹,我明白,您教给我,我去做就好了。”
解语花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儿子,想说些安慰的话,又想说些赞许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眼角几滴清泪落下。
成长,有时候,就是如此痛苦吧。